王锦没打算明着管这件事。
毕竟自己没有任何线索，又势单力薄。
倒不如让冰蛇公会办这件事，那么多人一起找老大，效率显然更高。
王锦把自己的推测交给了冰蛇公会的二把手。
那是个上了年纪的亚洲男性，对冰蛇忠心耿耿，是个合格的下属。
他接过纸条后没做出什么反应，只是点点头，示意自己清楚。
王锦松了口气。
看来冰蛇并不是头一次遇到这种事，手下已经见怪不怪了。
雷纳德估计也是发现了这一点，这才没做反抗，跟着冰蛇过去打探情报。
壮汉并非不长脑子，关键时刻他也相当靠谱。
王锦对男人表示了感谢，起身准备离开。
结果对方拦住他，推过来张纸条。
【冰蛇先生为您准备好了职务。】
王锦挑了挑眉毛，饶有兴趣地接过纸条。
表情瞬间变得无比复杂。
——
或许因为纯子的央求，或许是单纯不想让王锦知道太多东西。
冰蛇让他帮忙带孩子。
倒也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带孩子。
王锦不需要冲奶粉换尿布，只需要推着纯子多出门转转。
晒晒太阳，或许能让逐渐凋零的少女恢复色彩。
王锦有些无奈。
在他预想中，冰蛇会因为哑客跟公司的仇恨，给个巡逻的佣兵职位。
这样他就能把塔莉垭抓过来当奴隶，在这边埋伏更多自己人。
可惜，事情的发展出人意料。
也不知道该说冰蛇太不信任哑客，还是太过信任。
他没让少年掺和自己的公会，却把最重要的女儿托付过来。
王锦没打算拒绝。
纯子并不讨人厌，是个天真可爱的少女。
而且她话很多，说不定能从她嘴里得知冰蛇发神经的原因。
——
海葵公会。
跟冰蛇公会那种奢华的感觉不同，
蓝胡子是依靠铁矿与军火发家的，这里的装潢是夜海般的深蓝。
右边摆着枪支弹药，以及一些小型手雷。
左边挂着各式各样的冷兵器，战斧盾牌一应俱全。
无论什么时代，不会卡壳哑火的冷兵器都有市场。
如果说冰蛇公会更像是异世界里的酒馆，那么海葵公会就是武器商行。
佣兵们来来往往，吵闹喧嚣。
穿着蓝色长裙的妇人坐在会议室，面带愁容。
距离那场宴会只过去了一天，她心里的忧愁却越来越重。
明明差点就能招揽到哑客。
如果能同时拥有他和狐卿，海葵公会或许真的不会输。
可惜。
她没赢下那场赌局，少年已经加入了冰蛇公会。
哑客并不是纯净的少年，他对分部，对狐卿都有着相当程度的敌意。
每次想到这里，蓝胡子都无比惋惜。
不过这份惋惜，总会被少女碧绿的瞳孔冲淡。
妇人抬起头，看着正整理文件的狐卿。
会议室里只有她们两个。
少女的效率很高，足以替换掉那些尸位素餐的高层，这让蓝胡子欣慰。
“夫人，怎么了？”
狐卿依旧没抬头，她正梳理着眼线传递回来的消息。
【冰蛇今天凌晨消失，陪同的是个壮汉。】
是雷纳德吗？怎么还消失了。
少女微微蹙眉，开始担忧王锦有没有出事。
【哑客伤势好转，加入冰蛇公会。】
好诶，傻仔成功了。
少女微微扬起嘴角，似乎相当愉悦。
“这么问可能有些失礼。”
蓝胡子思考着措辞，缓缓开口。
“你跟哑客…”
嘎吱。
狐卿的手指停留在最后一份情报上，不小心扯下一角。
她的失态并非因为蓝胡子的问话，而是因为情报纸面上的字迹。
【哑客开始照顾纯子。】
蓝胡子显然过度解读了狐卿的动作。
她叹了口气，没再继续问下去。
既然双方有不可调和的矛盾，那就应该放下幻想，早做准备。
海葵公会不能坐以待毙，或许他们也需要外援。
“你觉得跟公司结盟是个好办法吗？”
沉思几秒，蓝胡子点起香烟，缓缓开口。
——
“我检查过了，附近很安全，垃圾桶里也没有变态跟踪狂。”
“你人在哪？”
“垃圾桶里。”
红桃缓缓伸出手掌，对王锦晃了晃。
“…”
王锦对最后一句的真实性持保留态度。
他放下电话，走到纯子身边，推动轮椅。
“耶！好久没出去玩了。”
妃殿下少女欢呼雀跃着，在轮椅上拍了拍手。
她正因为自己在茶话会上睡着而难过，结果哑客没过多久就回来了。
还说要带她出去转转。
纯子知道这是父亲的主意，不过还是很开心。
【有想去的地方吗？】
王锦笑了笑，递过纸条。
既然不得不做，那就尽量把这件事做好。
纯子是个好姑娘，王锦不介意满足她的小心愿。
“我想想。”
少女摸着下巴，努力思考。
她没怎么见过外面的世界，知道的地名很少。
想回答这个问题，只能从记忆深处寻找答案。
那是很久很久之前，自己还不需要轮椅，妈妈也在身边。
父亲说仲夏节带她去爬山，那时候太阳整天都不会落下。
小时候的纯子很想去看一眼。
可惜，她的身体在仲夏节之前就迅速恶化，母亲也在不久后去世。
父亲似乎忘了这件事，纯子也乖巧地把它藏在心底。
纯子至今其实都没亲眼见过“山”是什么样子。
不过既然哑客问了…
少女接过纸笔，认真回着话。
“如果可以的话，能带我去爬山吗？”
爬山？
王锦挑了挑眉毛。
对于纯子来说，山或许是一辈子都无法企及的东西。
先不谈因为长期卧床退化的行动能力，单单是海拔升高带来的身体反应，或许都能要了她的命。
【我们去那边，有座很小很小的山。】
纯子给王锦画了幅草图。
这不应该是山，更应该称之为小土包。
不过在纯子眼里，它同样高不可攀。
王锦点点头。
纯子脸上绽放出前所未有的喜悦，她欢快地摇着轮椅回到屋子，做着自己的准备。
“纯子的心脏病很严重了，她每次出门都要打强心针。”
手机屏幕亮起，是红桃发来的信息。
这女人终究做不到二十四小时都一副变态样。
或许是不忍心伤害那天真却又易碎的姑娘，
提到纯子的时候，她会罕见地正常起来。
“你了解多少？”
王锦打字回复。
“不多，跟冰蛇聊过几句。”
“纯子的病很少见，医学界缺少足够的样本，手术成功率很低很低。”
“冰蛇选择了保守治疗。”
“…很符合他的性格。”王锦回了一句。
“是啊。”
“就这么错过了最佳救治期，纯子的身体越来越糟糕。”
红桃继续说着少女的情况。
“今年是最后期限，不是治疗，而是纯子的最后期限。”
“不做手术，她撑不过今年。”
“做手术，活下去的几率不足千分之一。”
“纯子选了后者。”
“那小丫头偷偷跟我说过，她很怕疼，尤其是胸口的刺痛。”
“挣扎着失去生命对她来说太残忍了。”
“她更想吃完蛋糕，上手术台，然后毫无痛苦地死去。”
“这是纯子十八岁的生日愿望。”
“也就是说，她的生命还剩下四天。”
文字泡方方正正，无比冰冷。
“…妈的。”
王锦揉了揉太阳穴，把手机塞回口袋。
他又回想起纯子那句“吃完蛋糕就要上手术台了，能来给我加油吗？”
说是告别其实更合适。
王锦这么细致的人，居然完全没解读出纯子的意思。
少女看起来跟死亡这个沉重的话题完全不沾边，她依旧对世界抱有最大的热忱。
溜上轮船大吃大喝，跟陌生的少年交朋友，开茶话会，再亲手给朋友们做些点心。
为见不到的偶像苦练中文，缠着红桃讲故事，偶尔也会为别人的失礼而苦恼。
这是个天真善良，又有些任性的富家小姐。
世界给了她无比明媚的灵魂，却夺走了她的健康与未来。
王锦叹了口气，随即皱起眉头。
冰蛇在干什么？
把生命倒计时的女儿丢给别人，自己计划着扬了整个城市给女儿陪葬？
你这时候多陪陪纯子不好么？
王锦眯起眼睛。
冰蛇在纯子治疗方案的选择上没有任何问题。
面对死亡率极高的手术，保守治疗并不是错误选项。
可冰蛇对于女儿最后这段日子的态度，让王锦相当不爽。
“我回来啦！”
身后传来妃殿下少女的欢呼。
王锦大概明白为什么纯子偶尔会活泼过头了。
是强心针的效果。
王锦快步迎了过去。
这次同行不仅为了打探情报，还为了纯子。
那就带她到处走走，如果少女能开心。
朋友的身份能让少女喜悦，就当她的朋友。
既然在极北之地相遇，就送她一场没有遗憾的成人礼。
——
纯子很乖巧。
或者说，不得不乖巧。
寒冷的空气会刺激呼吸道，进而刺激心脏。
所以，她把自己捂成了企鹅。
就连弯一弯胳膊都很吃力。
好在这次不用自己摇轮椅。
“嘿嘿。”
少女悄悄仰起头，看着哑客的脸。
有帽子和口罩的遮挡，她可以正大光明地进行偷窥。
“啊呀…纯子真是坏家伙。”
少女捂住面庞，悄悄嘟囔着，却依旧没有移开目光。
能认识哑客真是太好了。
能爬山也太好了。
那座山叫什么名字来着？
想不起来…
纯子思考了一会儿，随即挥挥手，喊着自己临时想的名字。
“向着小海豹山进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