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回北苑时，天已经黑了。
「是林深吧？真挺帅的，跟照片上没差。」
「人估计送女朋友回宿舍呢，哎，别看得那么明目张胆。」
「还是谢淮好看些，且单身，有机会。」
路过的女生压低着声音，一边讨论一边回头。
我抬头看过去，林深正斜靠在墙边，正好视线撞上我。
「不是说好后门等着吗？」
他手里提着一袋东西，是我经常吃的那几款零食。
递过来：「你没看比赛？」
我摇了摇头。
以往，不管他任何比赛，我都是陪跑到最后的一个。
但今天我特地和人换了收尾工作的地点，为的就是避开林深。
「至于吗？不就是把围巾送人了？」
「为这事你还故意和谢淮走近，恶心我？」
「大不了再织一条，我天天戴行了吧？」
说这话时，依旧那么理所当然。
「林深，你后面不要来找我了。」
我尽量用最慢的手势：「这样别人容易误会。」
他读了半天，面上闪过惊愕和不耐烦。
「鹿禾，你想什么呢？」
「要不是周姨让我和你商量回家的事，我至于跑过来？」
「你还拉个脸。」
快到国庆假期了。
从小一起长大，又和家中相隔千里，我妈总爱多和林深讲话，让他多照顾我。
毕竟因为语言限制，我总是更难交到朋友。
「我国庆不回去，我会跟妈妈说。」
说完，我转身要走。
林深一把拉住我的背包带子，把零食袋子穿到我手腕上。
我下意识后退，躲开。
他的手在空中僵了一瞬，随即很顺手拉住了个过路的人。
「同学，送你。」
女生惊讶了一瞬，没搞明白怎么回事。
林深向来笑得好看，月牙眼惯会骗人，很轻易就把东西送了出去。
他以前也总是这样。
别人挑剩下不要的东西，就转手给我。
每一次礼物，不过都是他施舍人的手段。
目送完人离开，林深低头看我。
「爱要不要。」
就好像，吃定了我会因此再次愤怒、产生逾越身份的醋意。
他很清楚我的心思，用若即若离的暧昧，吊了我这么多年。
他觉得我永远也离不开他。
站了片刻，我伸手，拨开他。
这次的手势飞快，不再管他看懂会不会吃力。
「好狗不挡道。」
7
国庆假期，我报名参加了一个儿童福利院的活动。
做志愿者，和同样有语言或者听力障碍的儿童交流。
里面的工作人员很热情地招待我，看了下信息表，眼睛亮了一瞬。
「S大的鹿禾同学，真巧了，你的校友也刚到。」
「还是一个组的。」
我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
谢淮半弓身，修长的手指捏着小朋友的衣服领子。
小孩子衣扣小，又爱动，他扣了好几次才完整地把衣服合紧。
转头看到我，愣了一下。
「有点巧。」
他居然会手语。
「你，能用手语交流？」
谢淮回：「一点点。」
虽然加了微信，但是除了那次的解释，我们并没多聊。
工作人员看我们好像认识，有些惊喜，拍了拍我的肩膀。
「谢同学，接下来的流程你带一下吧，我去接新人了。」
谢淮点点头。
他并不是第一次来，这里的语言障碍小朋友，好多都认识他。
跟球场上锋芒毕露的谢淮不同，此时的他显得格外温柔。
「那个是青青，喜欢苹果，对胡萝卜过敏。」
「那个坐着不动的是小天，不爱回应，看起来不理人，但你说话他其实都听着。」
「还有公主，她听说都有障碍，但很活泼，画画得好。」
谢淮对小朋友们的情况很清楚，一一给我介绍。
我自己带了手工的小饼干过来，有他的解释，刚好可以避开小朋友的忌口。
「你自己做的？」
谢淮看着饼干上的图案，问。
我用缓慢的手语回他。
「是的，都是很干净的，我吃过，不会拉肚子。」
他笑了一下，也用手语回我。
「我是说，很漂亮，和外面买的不一样。」
能看出来，他确实只会一点点手语。
动作零碎，不太标准，有些地方难以理解。
不过是勉强可以看懂的。
志愿者的时间本来五点就结束，但临走之前，谢淮被缠住了。
是个小男孩，八岁，名字很好听，叫路清远。
瘦得跟竹条似的，据工作人员说，他除了语言障碍，还有自闭倾向。
清远平时不爱交流，只有谢淮来的时候，和他比较亲近。
谢淮邀请我做翻译。
在房间的角落里，小男孩窝成一团，谢淮摸着他的头，说话。
我替他转成手语。
安抚了很久，清远的情绪慢慢稳定下来，终于露了笑。
向我说了第一句话：「谢谢，你真好看。」
「是哥哥的老婆吗？」
……。
谢淮大概只看得懂第一句，看我不动作，问我，
「他说什么了？」
突然，顿住，盯着我的脸。
「你耳朵怎么红了？」
8
车上的气氛有点尴尬。
都坐后排，但我和谢淮之间，很默契空了一大截。
福利院偏远，公车到七点就没了。
只能临时打车，还等了半个小时才等到。
手机震动几下。
【你可以教我手语吗？】
我抬头，谢淮还在继续打字。
【平时有练，但不多，如果你方便的话。】
【先从看懂来。】
谢淮虽然和小朋友们熟，但手语确实只会些简单的。
今天大部分时间是我在旁翻译，他也学了几个新动作，还不是特别熟练。
我放了手机，朝他点点头。
动作缓慢。
我：「你从什么时候学手语的？」
重复了三遍，他才完全看懂，手机回我。
【三年前，家里有人嗓子出了问题，不能说话。】
我：「那其实也有一段时间了，基础应该比我认为的要好一点。」
「我从第二个阶段教你。」
谢淮沉默了一会：【她是个歌手，后来扛不住去世了，就没有怎么学了。】
【现在会的，还停留在三年前。】
他低头看着手机，面上表情看起来没什么波动。
我心里却狠狠揪了一下。
失声那一年，我刚初中毕业。
一场车祸，喉部外伤，手术后声带受损，再也说不了话。
那时我整天整天哭，听到朗朗读书声哭，听到动人的歌声哭。
曾经一度，我也想了结自己的生命。
可看到父母白了头发，以泪洗面。
我意识到为此痛苦的不止我一个人。
辍学一年后，我才重返学校。
那段日子昏暗无光，我挣扎良久。
所以很清楚，突然失声，对一个原本五感健全的人来说，意味着什么。
更何况对方还是个歌手。
去世，应该只是委婉的一个说法。
好一会儿，我才从回忆中抽身出来，「不好意思。」
【没关系。】
车行驶了差不多四十分钟，才到学校附近。
我教谢淮说，「再见，六点在北苑校门口会合。」
志愿者是连续五天的，所以后面几天也是我们一起共事。
他一个动作一个动作地学，复述起来，有模有样。
突然，开出一半的车又折了回来。
司机摇下车窗，探出个头喊，
「小伙子，你女朋友的手机落车上了！」
我呆滞了一下，一摸口袋，发现手机确实没拿。
谢淮拿过来递给我的时候，我下意识对他道歉。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他看着我，笑了一下。
「没关系，上次的事你也不必感到抱歉。」
「本就不是你的错，你不用总觉得是自己的问题。」
「还有，」谢淮顿了顿，
「不想做的事情，可以直接拒绝。」
我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是后勤队的事情。
上次谢淮替我回消息，看到了那个并不合理的安排表。
只是没想到，他竟然还记得。
我松了一口气，朝他笑笑，「谢谢。」
「你的手语，就包在我身上吧。」
谢淮动作缓慢，意思却清晰。
「那就请鹿老师多多指导了。」
9
假期结束前一天，林深给我狂打电话。
说我妈让他带过来的东西太多，要我去车站接他。
我在微信上转了他一百块钱。
【打车过来。】
下车时，他脸色很臭。
「让你出个门要了你的命？」
然后把东西拎到我的面前，确实，有好几袋。
我正想提走，他抓着袋口不放。
「我戴上了。」
林深指的是他头上的帽子，去年生日时我送给他的。
一直放在家里，这次不知为什么，带到了学校。
我点点头，扭头就走。
「鹿禾，我说你有完没完。」
「那围巾，我总不能找人要回来吧？」
「亏我这次给你带这么多东西过来。」
「你连句话，一个好脸色都没有。」
他拧着袋口，不让我拿走。
我看着他，手势也没打，彼此僵持。
直到第三只手出现。
看见谢淮，林深眉头都皱了起来。
「手拿开。」
谢淮反问：「这是你的东西？」
「我们之间的事情，轮不到你掺和。」
「巧了，我偏喜欢拔刀相助。」
说着，谢淮直接把东西提了过去，林深一愣，随即太阳穴突突地跳。
他手背上青筋都暴了出来，我见状赶紧上前，站在两人之间。
林深我劝不住，他发起脾气，像头牛一样。
只能抱歉地看向谢淮，朝他摇了摇头。
读懂我的意思，谢淮松了手，笑了笑。
「没关系，我是来给你送东西的，这个，清远之前想转交给你。」
他递给我一个信封，「是他画的画，上次我忘记给你了。」
信封上歪歪扭扭写了几个字。
【鹿禾姐姐亲启。】
我接过来，点了点头，朝谢淮笑了一下，无声说了句谢谢。
看我左右为难，他没有多说，转身走了。
只是微信给我发了条消息。
【需要帮忙的话，直接打我电话，我在附近。】
林深死死盯着我手里的东西。
「这才认识几天，你们就开始互送礼物了？」
他下意识伸手，像高中时期，从我手里抽走其他人的情书那样。
但我躲开了。
「鹿禾，你真单纯。」
「被人卖了还给人数钱，谢淮对你好一点，你就以为他是好人了？」
还是和以前一样。
喜欢我的人，比不上他的，他不屑一顾.
比得上他的，统统算是坏人。
都是对我这种好骗的哑巴心怀不轨。
他从来就没有看起过我。
「谢淮，比你好。」
「什么？」
这句话触怒了林深，他伸手就过来拽我的手腕。
「阿深！」
女声清亮，楚念笑着小跑了过来。
「你怎么没接我的电话？」
10
头一次，看见林深被其他女生挽住，松了口气。
我拿起东西，快速回到寝室。
给谢淮发了条消息。
【刚刚不好意思，我请你吃饭吧。】
那边几乎是秒回。
是一张照片。
拍的是学校附近藏在巷子里的一家面馆。
国庆期间，我们去福利院之前。
基本都会合在这家面馆，吃完早餐再过去。
谢淮：【老地方。】
【要排队，先给你点上？不要葱不要香菜，加煎蛋。】
我：【猫猫点头jpg。】
【十五分钟内到。】
刚放下东西，信封就从口袋里掉了出来。
小朋友封口没贴紧，画直接飘在地上。
「哟，你这是童心未泯呐。」
室友看见五颜六色的水彩，笑着打趣了一下。
我的手指无意识地蜷了起来。
清远画的是两个大人，一男一女牵着手，还有一个小孩。
男的旁边写了哥哥，女的旁边写了姐姐，小孩旁边，则是一个「我」字。
他一直认为我是谢淮的女朋友。
真是尴尬，幸好谢淮没有看到。
这天晚上，林深发了疯一样地一直给我打电话。
我不接，他就转战微信。
【你国庆不回家，和谁出去了？】
【谢淮？】
【才几天他就替你出头？】
【还送你礼物，清远又是谁？】
【你和谢淮，什么时候认识的？】
他好像完全忘记了，操场上让我给谢淮送水的事情。
好像我理所应当地，就应该站在他的身边。
为他和所有他不喜欢的人划清界限。
我没有理他。
电话微信统统免打扰。
谁知道他阴魂不散，奇迹般地来上了烘焙课。
这门课当初我们一起选的，只是他从来没来过。
「你怎么不回我信息？」
我皱了皱眉，让他挪开一点位置。
「这里有人坐了。」
谢淮站在他身后，把单侧背的包放下，刚好在林深面前。
林深抬头，只看一眼，随即继续转头看我，压根像是没听到。
一时间气氛剑拔弩张。
教室里已经有同学开始注意这边，我不想弄出更大的动静。
谢淮绕了一圈，坐到我的另一边。
上次的小饼干，福利院的小朋友们都很喜欢。
谢淮知道我是在兴趣课上学的后，问了我上课时间。
表示下次可以一起动手，给小朋友们换些口味。
谁知道林深突然窜了出来。
他向来脾气大，更容忍不了别人一而再再而三挑衅。
没坐几分钟，就再次挑起话头。
「我说谢淮，你没必要吧？」
「球场上的事情，扯到女人身上？」
「鹿禾她头脑简单，但也不是你随便哄哄就……」
谢淮打断他，眉眼间不再是一贯的温和笑意。
「第一，鹿禾是独立的人，她可以自我判断人的好坏，自主选择和谁做朋友，你无权干涉。」
「第二，你没有资格评价她聪不聪明，她和你一样是S大的学生。」
「第三，球场和现实，我看不起的，从来只有你而已。」
林深的脸色慢慢冷了下去。
过了几秒，他似乎找到了新的攻击方式，看着我，勾起嘴角。
「你们才认识几天？真以为你有多了解她？」
「连我们什么关系都没搞清楚吧？再说——」
「你能听懂她说话吗？」
又是这一招。
林深总是能，面不改色地，在别人面前戳到我的痛处。
「来日方长。」
谢淮把要用到的材料推到我面前，手指在桌面轻轻点了两下。
「你们，不是朋友吗？」
没等林深回答，他缓慢地打了一句手语。
「所以，你的话语和行为，都很越界。」
这样的速度，足够林深读得一清二楚。
11
我很少在林深脸上，见到颓败的神色。
像多年以来的杀手锏，被人瞬间击破，毫无还手之力。
下课的时候，他软了声音，说想跟我谈谈。
没谈成，因为楚念在走廊外等他。
漂亮张扬的系花，脸上带着娇羞讨好的笑容。
那是没有安全感、患得患失的信号。
没过多久，楚念就敲响了我们宿舍的门。
她和我一直只隔着一个楼层，但几乎从没有过交流。
「鹿禾，过几天就是我们恋爱纪念日了。」
「你和阿深熟，我想问问，他喜欢什么。」
「好给他准备惊喜。」
室友这才知道，原来我认识林深，并且和他很熟。
关于林深，我确实有长长的一条备忘录。
没有来得及删，现在刚好派上用场。
直接转发给了楚念。
看着事无巨细的记录，她的面色一点点变白，却并不意外。
大概在林深生日那天，她早就看出了我的心思。
所以才会转手，就把那条围巾丢进垃圾桶里。
「那个，织围巾的材料和手法视频，能发个链接吗？」
「图案，我会自己想的。」
我点了点头，直接发给了她。
可能因为表现太过平静，反而让带着心思试探的人，内心更加不安。
拉上床帘的时候，楚念伸手握住了我的手腕。
她眼神里带着紧张。
「鹿禾，你和林深。」
「只是朋友对吧。」
按照我们父母辈的关系，没意外的话，我们一辈子都会是朋友。
看着我毫不犹豫地点头，楚念才慢慢收回了手。
……
平安夜这天，是楚念和林深一百天纪念日。
作为校园热度很高的真人CP，就算不去关注，也总能听到一些动向。
有人说他们好像在闹分手。
室友时不时过来问我。
「禾禾，林深跟你透露什么了不？」
「他们真不谈了啊？」
我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
室友遗憾地叹了一声，看我编发，表情促狭，
「你要出门？」
「嘿嘿，咱小鹿有约会？」
其他人也探出头来，「哎哟喂，你们猜猜是谁。」
「我投谢淮一票。」
话一出，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照不宣笑了起来。
和谢淮走得近这事，属实算一场教学事故。
刚开始教手语，面对面不多。
一是不想总出双入对惹人注意，二是林深后面实在缠人。
我想了个办法，录视频。
录好了发给谢淮，他练习了再录视频发过来。
后来进化到交流阶段，为了看临场反应，就换成了开视频。
全程手语交流，偶尔不对的地方，我再纠正他。
有天点了个外卖，我下去拿，没有拿手机。
室友刚好找我，掀开床帘，一眼就对上了视频那端谢淮的脸。
起初她以为只是壁纸，结果对面的人，动了。
等我回来的时候，大家已经摆好凳子，桌子上放着水果瓜子。
对我进行了长达两个小时的审判。
得知这只是一场单纯的教学后，她们脸上表情更变态了。
「某种程度上来说，怎么不算师生？」
「禁忌感出来了，要是年下那不是仙品？」
还真给她们扒出来了，谢淮比我小两个月。
某种设定开始在寝室里疯传。
我一向保持沉默。
因为反抗只会激起她们更大的创作欲。
而且今天，我确实是要去见谢淮。
拿了准备好的平安果，出门的时候，室友骨碌碌爬下床。
朝着我喷了一下。
还动作极快地在耳旁插上一朵丝绒小花。
「清淡木香，出水芙蓉。」
「这还拿不下谢淮？」
12
这给原本正常的约见添了层暧昧的意味。
下楼梯时，我犹豫要不要把花摘下来。
迎面而上的女孩捂着嘴，眼睛红得像兔子。
看见我，楚念停了一下，最终还是什么也没有说。
宿舍楼下，我一眼就看到了林深。
正要绕着他走，却被几步截住了去路。
「我给你发信息，你没有看到？」
我没有删林深，因为怕他在共同的群里我。
但也没有再去点开那个一直出现红点的聊天框。
见我不回应，他叹了口气。
「我和楚念分手了。」
他说，「鹿禾，别和我闹脾气了好不好？」
我后退两步，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我知道林深向来薄情，暧昧过的女生不计其数。
但楚念，算是正经交往过的男女朋友。
深吸一口气，我摇摇头，表示不想听到这些。
林深一把拉住了我的胳膊。
「你为什么要教她织围巾？还有那些我喜欢的东西。」
「是她故意去跟你说什么了吗？」
「你要是为这些事情生气，那以后都不会有了。」
我皱了皱眉，有预感他接下来要说什么。
「鹿禾，我们在一起吧。」
他喉结滚了滚，像终于败下阵来，「我喜欢你。」
「以前那些事，是我混帐了，但以后，我们好好的，还是和之前一样好，好不好？」
换作以往，林深但凡有一次向我这样露出软态。
我都会不由自主地接受。
但现在看着他的脸，我内心，却掀不起一点波澜。
「林深。」
我很认真地、缓慢地，告诉他，「我不喜欢你了。」
他的眼睛在我手指上盯了很久。
「你还在生气对不对？」
我不想再跟他多说，想要挣脱他的手臂，却反被拉得更紧。
「鹿禾……」
「放开她。」
路灯下，谢淮步过拐角，走到我的身边。
他冷冷地重复了一遍，「放开她。」
林深看了我一眼，没有松手。
还把我往他身边拉得更近。
「我和鹿禾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来插手。」
我不想再受林深的禁锢。
下意识地，就转身，抱住了谢淮。
谢淮整个人瞬间愣了一下，林深拉着我的手也僵住了。
他像是不可置信，声音都有些颤抖。
「鹿禾？」
谢淮的手轻轻搭在我的肩上，把我往里拢了拢。
「现在，可以放手了吗？」
空气中沉默蔓延，我只听得到如擂鼓般的心跳声。
一时分不清是我的还是谢淮的。
手臂上的疼痛差点让我倒吸一口气，林深攥得很紧，良久，他出声，
「鹿禾，那我算什么？」
谢淮肩膀动了一下，明显感觉林深拉着我的手，在渐渐卸力。
被另一股力量掰开。
「算媒人。」
他的声音中掺杂着浅淡的占有欲。
「亲手把别人推开的人，没资格浪子回头。」
13
右臂拉扯感消失很久以后，我仍不敢抬头。
暂时找不到一个合适面对谢淮的姿态。
他没有说话，陪着我站立良久。
直到在外约会的一批人回到宿舍。
「咦，那不是谢淮吗？」
「女生是谁？」
手不自觉地抓紧了袖口，把脸埋得更深。
深吸一口气，捂脸，转头，往回跑。
没完成最后一步。
谢淮拉住了我的手腕，声音带着丝委屈。
「用完就跑，鹿老师要放我鸽子吗？」
我的脸现在肯定已经不能看了。
烫得我以为自己在发烧。
「才没有，我只是想起插电板没拔。」
「走……走吧。」
强装镇定，但打出来的话都有些凌乱。
谢淮嘴角浅浅勾起，没有拆穿。
今天原本就是很正常的约见，和谢淮相处，也已经不是第一次。
但此刻被握过的手腕处的皮肤灼到发烫。
不自觉的，我手指掐住那处。
试图用冰凉的指尖降温。
等车的空隙，谢淮看着我，目不转睛。
我有些不自然地想偏头，他却微微俯身，伸手。
「它歪了。」
扶正了我耳旁那朵绒花。
平安夜上映的电影中，我们不约而同地选了喜剧。
昏暗的环境中，随着剧情推进，耳旁笑声一浪盖过一浪。
紧张的情绪缓解下来，直到拿饮料的时候，记错了左右手。
手掌触碰到曲起指骨的一瞬，几乎是反射性地往外撤回。
下一刻，却被从善如流地、温和地牵住。
谢淮一向松弛，他总给人选择的余地。
就像现在，哪怕双手相扣，他也留有间隙。
足够我挣脱出来。
我脑子一片空白，停顿了几秒。
间隙逐渐收紧，他轻扣的手指弯曲下来。
直到此时，开放的试探，才成为确定的闭环。
平息的心跳再次疯狂跳动起来。
后面的一个多小时，我完全不记得电影演了些什么。
只记得走出电影院，上车，回学校，到宿舍楼下。
一路沉默，但耳旁尽是喧嚣。
在楼下站了好久，黏糊的情侣都分开了好几对，我才恍过神来。
谢淮就静静地看着我，唇角挂着一如既往的笑意。
「笑什么……」
我慢慢把手抽出来，脸还是烫得厉害。
他自然地松开手指，眉眼间笑意更深。
「月がきれいですね。」
我愣了一下，谢淮伸出手，用手语重复了一遍。
「今夜月色真美。」
我抬起头，今天的月亮，雾蒙蒙的，隐在云层里，模糊不清。
算不上好看。
「胡说八道，你根本没看月亮。」
我失笑，偏头，谢淮的视线，落在我的眉眼。
他目光认真，手势标准。
「我明明，」
眼角漾着笑意。
「就在看月亮。」
14
谢淮说，表白是表明心意。
而不是索取关系。
所以那天之后，我们仍保留着正常的交往。
周末一起去福利院看清远，出发前去吃老地方的面。
烘焙课现在进阶了，做东西的材料比较多。
谢淮会提前做好功课，然后一起采购。
做好了一起包装，拿新鲜的点心去分给小朋友们。
林深来找过我几次，就在宿舍楼下。
他提着我妈寄过来的东西，如果我不下来，他就不走。
「鹿禾。」
他说：「你和谢淮没有在一起，我还有追求你的权利。」
我怎么跟他解释都没用，只好给我妈发了消息。
让她以后不要再往林深那里寄东西。
学校比赛的时候，我本来是不想去看的。
因为那里大多数人，都看过我和林深暧昧不清的牵扯。
但转念想了想，还是买了水过去。
林深看到我时，丢下手里的球，向我跑过来。
我扬了扬手里新口味的饮料，错身递给谢淮。
他向我打手语：「你怎么来了？不是身体不舒服吗？」
我回：「想出来看看。」
然后抬头看了眼天上的月亮。
「今夜月色真美。」
谢淮的眼睛里似落了星光，他伸手，似乎想要抱我。
克制之下，只是替我别好颊边落下的发。
周围爆发出一阵欢呼声。
「在一起！在一起！在一起！」
林深面色白得像雪。
他想叫我的名字，但我别开了头。
伸手，主动牵住了谢淮。
「你想好了？这次，我可不会再松开了。」
我作势要缩回，下一刻被紧紧牵住。
谢淮面色紧张。
我忍不住笑，缓慢又仔细地打出回应。
「今夜月色真美。」
「我认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