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壶相思,红豆生南国,一瓢秋水,望眼欲穿,恰似故人来。
“你要去哪里?”
“天下之大,四海为家,总有我该去的地方。”
“什么时候回来?”
“三年,五年,又或许……再也不回来了。”
“没事,我还年轻,等得起的。”
……
有人说,在苏州东城有一座桥,叫作姻缘桥,每到秋季烟雨朦胧之际,总会有多多少少的妙龄女子于桥上撑伞而立,邂逅命中注定的郎君。
今年秋,正是苏州烟雨朦胧之时。
在这灯火璀璨的夜晚,有人走上了桥,在桥的最中央停下了脚步。
“你在等谁?”
“一个故人。”
“什么样的故人?”
“一个说回来却再也没有回来的故人。”
司瑾邪还是那一身黑袍的装扮,就是来自地狱的使者,在黑夜中来回行走。像他这样的人,似乎只适合夜晚。
他的面前,站着是一个曼妙的背影,头上别着金钗银饰,身着五彩罗裙,看上去就像天仙般的身影。
这这人看起来很是孤寂,她身边来来往往的净是些笑颜如花的姑娘,与她此刻所流露出的感伤格格不入。
司瑾邪略微想了想,道:“或许,他不是不回来,而是回不来。”
对方转身,露出一张与她的身形完全不符的脸。这张脸很苍老,就像是到了垂暮之年。她鬓角的发丝如同冬日的霜雪,那眼中所流淌的悲伤甚是可怜。
她看着司瑾邪,道:“若真如你所言,你能替我找到他么?”
“当然,但是作为回报,我要你帮我一个忙。”
妇人稍作思量,便点头道:“只要我能做到。”
司瑾邪没有多说什么,而是在前方带路,将人领回了自己的住所。
“哎,那人谁啊?连姜婆婆都敢招惹,真是嫌命长了。”桥上人来人往,有人自然是注意到了刚才的事情。
“切,看他那一身行头,想必就不是什么好人,不过能在今晚这个时候让婆婆跟他走的,定是有些本事的。”
有姑娘摇着手中的圆扇,道:“可别说,婆婆每天都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一大把年纪了还天天站在这桥上等,而且一直没有成婚,你们猜猜,她是不是在等年轻时候的情郎?”
“哎哟我的王姐姐,你就别乱说了,我可不想被割了舌头啊。”
“反正我们身在烟花之地,本就为娼,又嫁不了好郎君,怕这些做什么。”
是的,她们都是娼妇,是对面不远处风月轩中的妓女。
以往在烟雨时节的夜晚邂逅郎君的,大多都是些平民家庭未出阁的姑娘,可自从风月轩在此地兴起之后,在桥上走动的少女,大多都是里面从来的风尘女子。而原先少女为了不与这些女子为伍,怕沾染了晦气,便再也没有到桥上待着了。
此刻,桥上的女子围在一起,又开始了她们的谈话。
“我说,婆婆眼中的有情人未免也太难了,我们在此等了两三年,也未曾遇到过,即使遇上的那些,在婆婆那里都不过关,大伙儿说说,我们什么时候才能脱离这种日子啊?”
“可不是嘛,婆婆总说只要我们找到有情人,便能让我们去过正常人的日子,可我们找到的情郎,她没有一次是满意的,可苦煞我们了。”
两人絮絮叨叨的抱怨,她们一开了头,这些女子便纷纷说着自己心中的不满,哪怕桥上的过路人用奇异的眼光看待她们,她们似乎也不屑一顾。
与她们不同的是,有一位女子身着赤色的罗裙站于坐于桥的一端,沉默不语,孤单寂静。
她似乎是一个与众人完全不同的人,享受着孤独,不参与那些无谓的对话。
“江妹妹怎么不与姐姐们说说话呢?一个人在这儿,是不是有些寂寞啊?”
有姑娘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再绕到她跟前眉开眼笑道。
江玉晚抬头看向她,眼中是一片平静,一如既往的疏离。
肩她没有答话,那姑娘再次道:“妹妹也姓江,虽与婆婆不同字,但她却这样的姓氏格外疼你。”
“你想说什么?”她说了一句话,声音却异常沙哑,说出来的每一个字似乎都极其艰难。
那人眉角似狐狸般勾人,有些不怀好意道:“别误会,我就想知道,关于有情人这种事情,你是怎么看的?”
“怎么来问我?”
“谁不知道你与婆婆关系好,她心里想的什么,会不告诉你么?”
“不曾告诉!”她说完这句,便转身欲走。
那姑娘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将她又拉了回来。
“别走啊,我说真的呢,你能不能劝劝婆婆,让她对姐妹们不要那么严格,你看看这座桥,哪还有别家姑娘啊?除了我们就是没几个了,人家都跟看戏似的瞧着咱们呢。”
面对着一番言辞,江玉晚也只是定定的看着她,二话不说。
那姑娘被盯着发毛,眼珠一转,道:“妹妹怎么看我,什么意思啊?”
她语气不冷不热道:“当初我们无家可归,是姜婆婆收留我们,为了报答她,是我们自己愿意把一辈子,甚至身家性命交付到她手上,如今才过短短几年,你们就耐不住寂寞了?”
“你……”对方被说得舌头打结,眼瞳睁大的瞪着她。
江玉晚继续道:“婆婆心善,知道姐妹们想要拿回卖身契,恢复自由身,所以她给我们每个人一次机会,让我们在这桥上邂逅有缘人,便把卖身契给我们,你们不仅不懂感恩,反倒在此哀声怨道,莫不是婆婆耗着钱财养了一群白眼狼?”
早在她们第一次抱怨的时候她就想这样说了,只是为了不惹麻烦,才迟迟不语。
如今已经三年了,那些明明还未成婚的女子活生生被她们自己给逼成了怨妇,还将这一切的责任归咎在一个快要入土的老人身上,使得江玉晚这样一个沉默寡言的人都忍不住回怼几句。
她声音不小,四周都是风月轩的姑娘,自然而然,这些话都是传入了她们都耳中。果然,现场安静了下来,方才被这些话怼的女子脸色震惊的看着她。
她回过神神来,才发现对方已经缓步离去,衣袂飘飘,绝代风华。
“江玉晚!!!”
江玉晚走过了桥头,感受着背后的传来的怒气,心情莫名畅快。
她举头望了望前方灯火通明的房舍,喧嚣的街道无不张扬着苏州的繁华。
苏州烟雨之夜,大抵是如此了。
……
“怎么还不回来?”许寡妇独自在房间内来回走动,面色略显不安。
细细想来,如今应该是她为丈夫守灵的日子,按理当地风俗,她应当在极乐村待上三年。但是,她破例了,一向最守规矩的她为了一个男人,一个跟她接触不多的男人破了例。
在得知司瑾邪要来苏州时,放弃了为丈夫守灵,陪伴他来到苏州半月有余。明明是在守寡,却在跟男人到处跑,她心中不由自嘲,寡妇就是寡妇,果真不知羞耻。
可她现在除了自责外,更多的是担心司瑾邪是不是出事了。
她坐在圆凳上,为自己倒了一杯茶,然后一饮而尽,以此来消除心里的担忧感。
门外的廊道上,一阵脚步停在门口,小二的声音不大不小的传来:“客官,您睡了么?”
“没有,有事?”
“您不是让小的时时留意隔壁的屋子么,那位客官啊,已经回来了。”
此言一出,许寡妇快速拉开门,目光扫向旁边,从怀中拿出一锭银子,对小二说道:“多谢!”
小二领了赏钱,新心满意足的退下了。
许寡妇来到隔壁的房间,忘记打招呼,便一把推开了门。
一眼看去,愣住了。
司瑾邪竟然带回了一个妇人,不,应该说是有着窈窕身姿却挂着七八十岁面容的老婆婆。
“她是?”她进屋,有些诱惑的问道。
司瑾邪道:“千年一遇的歌姬,姜老前辈!”
姓姜?莫不是......
绝代歌姬姜吟,是传说中的人物,当年她凭借一曲:朝凤吟,在江湖上赢得了无上的荣耀。
江湖中,有人以刀为武器,有人以剑为立身法宝,更有人以萧为武器,但是,姜吟却以常人无法想象的东西为安身立命的宝贝,那就是歌声。
上天赐予了她一副好嗓子,能吟唱出绝世的歌声。
一曲肝肠寸断,二曲天伦极乐,三曲勾魂索命,仅仅靠着这人间三曲,她便难有敌手,在江湖上名声远扬。
姜吟的歌声,唱出了悲欢离合,世事百态,被人称之为:千年一遇。
据说她年轻时,朝廷都曾屡次请她入宫为君王献唱,但从未得到她的回应,由此可见,她不仅在歌声上得到造诣,而且为人还十分狂傲。
许寡妇对这位大人物也是有所了解,所以在司瑾邪说出她的姓氏时,便多多少少猜到了几分。
她对前方端坐的人行了一个礼,道:“见过前辈!”
姜吟只是轻轻一鄙,便看穿了她心中的惊诧:“都是些陈年往事了,如今的江湖日新月异,哪还有人记得曾经的绝代歌姬。”
她看向司瑾邪,开门见山道:“你既然在这个特殊的时候把老婆子带来,就应该知道,如果没有我想要的答案,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自然。”
司瑾邪眼中静如水面,说出来的话也是沉稳镇定,他自怀中拿出一本书籍,递至她面前。
姜吟看见此物,眼神明显顿了顿,她接过来,刚一打开,她的身子便僵硬了,片刻后,她开始翻动书页,眼角变得水雾朦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