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血,鲜红的血。
司瑾邪没有想到,这种污秽不堪又难闻的东西,会从纯粹得一尘不染的化尘大师身上流淌出来。他最没有想到的,是会有人在他护着的范围内,当着他的面堂而皇之的杀人。
“你,是想死么?”他盯着下手的那个黑衣人,眼神如同毒蛇一般凌厉,随时可能发动最致命的一击。
那人即便身为杀手,可也被他吓得一个激灵,忍不住后退。
面具男不知用了哪门神功,居然冲破了牢笼,他见司瑾邪手中的剑颤动得愈发厉害,便道:“你确定还要与我交手?现在不救他,他可就真死了,他死了,即使你杀了剩余的天煞孤星,也活不了。”
“你是在威胁我?还是在求我饶命?”他眼神冰冷。
面具男道:“司瑾邪,你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你武功高强是不假,能轻易杀死我也是真,但是,即使十五年的时间将你磨炼的冷血无情,可比其她,你还差得很远,至少,你还要软肋,但她没有。”
司瑾邪也无暇管他,他来到化尘面前,将他扶着坐着起来,道:“我把内力还给你。”
面具男见状,心满意足的带人离开了,他来这里,根本目的本就是不是杀死化尘。
化尘虚弱的看向他,道:“闭眼。”
司瑾邪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但还是闭上眼睛。在他刚好合上双眸,自己的右手被一股大力抬起,手里的剑便刺向了一处柔软之地。
这是他极为熟悉的地方,因为他杀人,向来喜欢刺进这里。
他猛然睁眼,便看见自己的剑正刺穿了化尘的胸口,方才的伤口或许并不致命,而司瑾邪这一剑恰好断送了他的活路。
“大师,你......”他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一个结果。
化尘颤抖着手从怀里拿出一张无字的纸张给他,道:“老衲说过,度你,需要很长的时间,但是老衲是等不到了,你将此物收好,等你将无相神功炼成,方能看到这上面的字迹。若你有朝一日放下了屠刀,除去恶念,得到真正的度化,纸上的东西便是老衲对你的嘱托。”
司瑾邪听完这番话,还没来记得说话,化尘便垂下了头,从此,就再也没有抬起来过。
一群和尚这时候快速跑来,将他围得水泄不通。
“有香客说,化尘大师在禅院**人所害,没想到会是你,司先生,在方丈到来之前,你还是不要离开这里为好。”
......
化尘大师圆寂的消息在短时间内,传遍到了江湖的各个角落,司瑾邪杀害一代高僧的事情,也闹得沸沸扬扬。自此,司瑾邪在武林中,彻底没了立脚之地,各地纷纷发起讨伐司魔之风,可谁也没有真正打个头阵。
更有人说,向司瑾邪这样的人,应该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因为有这样的人在,整个武林将没有一日安宁。
当年召刑以一剑行走江湖,威慑了政整个武林,没想到她死后,司瑾邪会扑她的后尘,继续拿着这把剑让江湖人闻风丧胆,掀起一阵阵腥风血雨。
如今十六年过去,他却变得更加强大,连化尘大师都无法度化他,甚至还死在了他的剑下。
三天后就是经法会,所以化空方丈在化尘大师圆寂后的第二天,便举行了葬礼。
饶是如此,化尘大师的葬礼也是非常隆重,江湖何地豪杰相续前来哀悼。佛家讲究生死如浮云,金钱如粪土,四大皆空,因而,化尘大师的尸身自然该处以火化,让他的灵魂归入极乐世家,得以永生。一代高僧就这样与世长辞,留下诸多遗憾存于江湖之中。
化尘火化那天,千佛诵经,万佛朝宗,其他寺院的大师都闻讯前来拜见,为他诵经超度,整个场面显得十分浩大。
化尘大师的尸身火化后,来自五湖四海的江湖侠客,武林豪杰皆是直接住在了龙兴寺内,以便参与两天后的经法会。
是夜,初夏的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一阵阵木鱼声成了整个禅院最安宁的乐章。只是,美中不足的是,这个敲击木鱼的人手法很是生疏,敲击得也没有一丝规律。
“阿弥陀佛,”化空走进房屋内,道:“逝者如斯,司施主不必心怀愧疚。”
司瑾邪放下手中的木鱼,声音平稳沉着道:“我进入龙兴寺整整一个月,却用半个月的时间在思考,他所做的一切,究竟值不值。”
化空反问道:“他怎么答复你的?”
司瑾邪道:“他说,佛度有缘人,无所谓值不值,只是,我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一个有缘人。”
化空回答他,道:“佛门不讲究值于不值,身为出家人,度人本就源于心性和本能,所以,这世间所有被度化的人,皆被称为有缘人,而司施主,与他人无什么不同之处。”
“他把命给了我,却没有度化我,我与别人,终究不同。”
他是魔,不是那些菩普通的可怜人,他也不需要被度化。
化空却道:“你并非没有被度化,只是时候未到,化尘师弟唯一没有度化的人,也只有一个,而就是这一个人,却使他的度人生涯就此了解,自那以后,他便将自己关在这禅院,不出寺门一步,全心专研佛法。”
司瑾邪猛然抬头,即使他心中已经隐约猜到了那人是谁,但他还是想确认一番,他道:“谁?那人是谁?”
化空道:“召施主。”
司瑾邪心中一顿,眼中一丝不明的亮光闪过,他嘴唇轻轻颤了颤,道:“他......度过刑儿?”
化空点头道:“不错,当初召施主名头太大,化尘师弟便亲自前去度化她,谁知半年过去,她非但没有得到一丝感化,反而因为佛法与她身上的魔气相冲,使得她时常杀人来抵消那些佛法,因此,太行山那场千人献祭,师弟一直心存愧疚,他始终认为是自己道行不够,佛法不够高深,没有及时度化她,才导致了那件事情的发生,即使老衲与他都很清楚,像召施主这样的人,生而为魔,本就无度化的可能,但他还是把所有责任推在自己身上,你的到来,恰巧填平了他心中的那道沟壑,使他的心愿得以圆满,对此,老衲还要替他感谢司施主。”
说罢,他双手合十行了一个大礼。
司瑾邪道:“本就是不是他的错。”
他太了解召刑这个人了,这个世界上,除了他,可怕没人知道她的那颗心,有多么坚硬,多么无情。他之前还在想,如果能有人度她就好了,可如今看来,度她的人不是没有,而是她根本就度化不了。化空有句话说得很对,她本就生而为魔,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被度化?
化空道:“多余的话,老衲便不再说了,只是进来风波未平,经法会又会如期召开,所以,希望司施主多加小心。”
司瑾邪拱手道:“多谢方丈提醒。”
龙兴寺一间客房中,独孤九慢悠悠的饮着茶水,满心疑惑道:“话说这化空大师修为深不可测,就算司瑾邪修为再高,也可能的就这么轻易把他杀了啊,这其中,一定有什么渊源。”
了无痕散着一头银发,勾人的血眸弯了弯,道:“事情都已经发生了,九叔再怎么纠结也无济于事。”
“可化尘大师乃家师好友,如此大事,他定不会袖手旁观的。”
“这可不好说,你师父可精着呢,什么事情能瞒过他?你不会真以为,他闭门不出就什么也不知道了吧?”
“我虽然不了解司瑾邪这个人,但依师父对他的喜爱来看,他倒不是个让人生厌的家伙,怎么就狠心对一位佛家高僧下杀手?”
“九叔,你是不知道,天煞孤星与命途使者间的关系,就像是一个即将被渴死的人找到了一壶救命的水,你认为,他会放过这个活命的机会么?”
“可那天煞孤星又有什么错呢?无缘无故被人杀害。”
“命途使者也没有什么错啊,说到底,还是命运安排罢了,九叔,你不会懂的。”
独孤九一听这话,徒然一怒,道:“你这什么态度?”
了无痕见他又拿出长者的气势,便无奈道:“是是是,我好好说话还不行么?”
独孤九看着他伏小做低的姿态,心中十分窝火,他也说不上什么缘由。
自己本就无欲无求的道家散人,一个穷酸道士而已,突然身边出现一个跟屁虫,一身的好脾气都被磨完了。虽说这小子也不闹也不吵,更多时间,更是听话得找不到一点瑕疵,但是这孩子太过黏人,即使自己被照顾得无微不至,可面对他这样的热心懂事,他至今也无法适应。
了无痕知道他又胡思乱想了,便道:“好了九叔,我错了,不生气了好不好?”
这话听起来就像是哄小孩儿,惹得独孤九更郁闷了,便道:“我说,你这样累不累?”
“不累啊。”
“你一个天魔宫三长老,这样对我千依百顺的,不会被人看不起么?”
“多大点事儿啊,谁敢乱说乱看,杀了便是。”
“你这娃,杀气怎么这么重?”
“从小在死人堆里生活,习惯了。”
独孤九仔细看着他,认真道:“我怎么觉得你对我好像不一样,我身上没什么值得你煞费苦心的地方,也没有让你甘愿言听计从的价值,你这样又是何必呢?”
了无痕也同样用认真的眼神看向他,轻轻吐出两个字道:“有的。”
“什么有的没的?”独孤九一头雾水。
了无痕笑眯眯道:“现在不跟你说,以后我什么都会告诉你的,所以,你得快点想起来。”
他其实一点都不希望对方记起来,因为恢复记忆的独孤九太精了,聪明得让人根本无法驾驭。如今的独孤九脑子有点打铁,既暖心又好操控,是他最乐意的样子。
独孤九见他眼神不太对,便皱眉道:“你在想什么?”
了无痕一把抱住他,像孩子一样撒娇道:“在想九叔。”
独孤九挣扎着想要推开他,怒道:“把你的臭爪子给我放开,你多大了?怎么还像个孩子似的。”
了无痕脸上没有一点羞耻之心,死皮耐脸道:“我不就是九叔的孩子么?”
独孤九被着恬不知耻的话气个半死,他忍着想要将他暴打一顿的冲动,脸上满是生无可恋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