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瑾邪骑在一匹白马上,身上黑色的衣袍与这匹白马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他打开手里紧握的纸条,这是血红衣之前给他的,并嘱咐他,一定要等她死后才能打开。他也遵守诺言,到了现在才将其打开。
纸上的字并不多,只有短短的两行:南方乔木龙兴寺,坐地菩提苦行僧。
“苦行僧,化尘大师。”司瑾邪手掌紧收,手中的纸条被捏得粉碎,洒进了这无尽的河水之中。
司瑾邪很清楚,这是血红衣给他的另一个天煞孤星的线索。
他记得,当时他让血红衣解开自己的衣衫,为他寻找第三个天煞孤星的线索,当时血红衣看到他背后的提示,却什么都没有说。而今,她则将她知道的写在了这张纸条上。
他如今已经杀了血红衣,除去了第二个天煞孤星,既然第三个天煞孤星已经出现,他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去会会这个大慈大悲的佛家高僧。
司瑾邪调转马头,朝着南方而去。
同样在去往南方的路上,独孤九与了无痕并肩而行。
独孤九回忆起血红衣临死前看着了无痕时的眼神,问道:“你就不难过?”
了无痕对上他的眼睛,悠悠的笑了,他反问道:“人固有一死,我为何要难过?”
独孤九扫了他一眼:“可她毕竟是你亲生母亲,你难道就没有一点儿触动?”
了无痕摇头:“她是生了我不假,但我却不是在她身边长大的,纵然有血缘关系维系,也掀不起我半点情绪。”
独孤九觉得这个混账孩子还挺可怜的,爹是个不折不扣的畜生,娘是个被仇恨填满的悲惨女人即使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也没有听到了无痕唤她一声娘亲。了无痕自己也是个没有父母疼爱的孩子可怜兮兮的。
现在的他,也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却有着中年男人特有的稳重,看来,这跟他的出身,确实有很大的联系。
了无痕突然道:“所以九叔要待我好。”
独孤九一时摸不着头脑,他问道:“什么意思?”
了无痕道:“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你不是更要对我好么?”
独孤九一口老血快要喷出来了,他强忍着揍人的冲动:“你一个天魔宫的三长老,万海窟的小公子,千机阁的小少爷,还需要我对你好?”
了无痕当即否认他的话,认真道:“别人千好万好,都不及你对我好,因为只有你,对我才是真心的好,况且,别人的好,我有什么好稀罕的?”
多么猖狂的语气,独孤九也被这话短暂惊了一下,他赶紧岔开话题,问道:“你之前见过血红衣么?”
了无痕点头,道:“很早就见过了,我才记事起,柳阁主就经常带我悄悄看她,还给我讲过她的事情,只是后来我懂事了,就入了天魔宫,很少一个人去看她,这次来,还是被柳阁主强行带来的。”
他沉默了一下,又道:“其实我曾经真的很知道,家是个什么样子,当我知道我还有娘时,特别想跑去跟她相认的,可她那时,心里只有仇恨,渐渐的,我也就放下了。”
独孤九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都过去了。”
了无痕冲他笑了笑,笑容里满是天真,哪还有三长老时的煞气?
他道:“不说这个了,九叔为什么去龙兴寺?”
独孤九道:“龙兴寺五年一次的经法会两月后召开,你别跟我说你不知道。”
了无痕怎么可能不知道,除了他天魔宫,其他江湖门派都收到了请柬。只是,好不容易借着来见血红衣的借口将他哄来,可不能让一个小小的经法会把他带走了.
独孤九知道自己甩不掉这个包袱,只能提醒道:“你跟着我去可以,但是不能暴露你的身份,更不能闯出祸来。”
了无痕道:“放心吧。”
“我可不放心。”
“九叔,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什么故事?”
“血红衣的故事。”
......
十五年前,千机阁的碧月荷塘旁。
柳红衣坐在荷塘边上,晃着两条长腿。
今天是她十七岁的生辰,花一样的年纪,女人最为惊艳的岁月。
她瞪着圆滚滚的大眼珠子,看着池塘中的荷花,随即大喊道:“哥哥,哥哥,你快来!”
“怎么了?”屋内传出一道温柔的询问。
声音落地,一道修长的身影出现在她面前。来人一袭青衣,风度翩翩,俊美的面容上满是宠爱之色。
柳红衣看着他双脚未沾地的哥哥,心中颇为不满:“家里你还嫌脏?”
说罢,便抓住他的双臂,将他整个身体往下按了按,使得他的脚站在地上。
柳泽兮也不恼,笑着看着她,道:“叫我做什么?”
柳红衣一拍脑门,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了。
她指着荷塘中的荷花,道:“我要花。”
“这好办。”柳泽兮伸出手,对准一朵荷花就打算使力。
柳红衣拦住他,蛮横道:“我不要你用内力去取,我要你下水给我摘。”
柳泽兮看了看荷塘里的水,又看了看他,有些为难道:“小衣,今天是你生辰,外面都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哥哥沾染了水渍出去,影响不好,给哥哥点面子,好不好?”
“不要,”柳红衣大声道:“我就要那里面的荷花,你要是不去摘,我就离家出走。”
柳泽兮叹了口气,妥协道:“行,今天你生辰,家里你最大。”
说罢,便对准荷塘,砰的一声跳了下去。
柳红衣嘟囔道:“一直都是我最大的好不好。”
一个温文如玉的公子向来连尘埃都不愿沾惹上衣衫,如今,却因为妹妹的无理取闹下水去给她摘花。
柳泽兮游到荷塘中央,给她摘了朵最好看的,递到她面前,抖了抖身上的水:“满意了么?大小姐。”
柳红衣接过花,嘴角咧开的笑容比这花还要美上几分。
她跳到柳泽兮的背上,道:“哥哥待我真好。”
柳泽兮赶紧用手托住她,生怕她摔下来,他急道:“我身上是湿的,赶快下来。”
柳红衣抱着他的脖子,偏头在他脸上亲了一口,道:“哥,今天我一定好好表现,不丢你的脸。”
柳泽兮闻言,不由笑道:“行了吧,你不给我惹麻烦就是万幸了,我还能指望你表现得好?”
对方轻哼一声,念在他为自己摘花的份儿上,不跟他计较,她道:“今年要是又有人背地里说我家教不好怎么办?”
柳泽兮回答她道:“我宠的,谁敢说?”
她嬉笑道:“哥哥,嫂子好幸福啊,能嫁给你,我以后也要找一个像你一样的男人。”
柳泽兮道:“你不管找什么样的男人,都要根据千机阁的规矩来,知道么?”
她耳朵都听出茧子了,道:“知道,一生一世一双人嘛,你都说了多少遍了。”
柳泽兮背着她进入房门,道:“即使我说一万遍你也得听,好了,赶紧换衣服吧。”
今年是千机阁大小姐十七岁生辰,连一向深居简出的逍遥公子也为此次的庆典忙得不可开交。江湖中人谁都知道柳阁主对这个妹妹的重视程度有多深,很多大家族的千金小姐都是被养在深闺中,一年到头不见人。而千机阁的这个千金却不同,每一次的江湖大家聚会,只要柳泽兮去,一定少不了柳红衣的席位。
哪怕她经常闯祸,总有她哥哥为她收拾残局,所以这个傲人的大小姐,向来有恃无恐。
武林中个大门派都知道这位小姐的存在,毕竟被整个千机阁宠着长大的人,没有什么是她不敢做的。所以,自然没有哪个不长眼的家伙敢去惹怒她。
本次的生辰宴异常隆重,连三天两头都闭关不出的大长老向博庸都主动舍弃闭关的时间来操办这次庆典,可见柳大小姐在他心里的地位有多重。
“灯笼怎么能怎么挂呢?歪了。”他摸着白花花的长胡子紧皱眉头,语气非常不善。
丫鬟弯腰行了一个大礼,不敢看他严肃的脸。
向博庸还在仔细勘查整个大殿的布置,忽然觉得背上一重,一个不轻不重的人跳上了他的背,还用手捂住了他的眼睛。
对方故意压低声音,道:“猜猜我是谁。”
向博庸严肃的脸瞬间软了下来:“哎哟,老夫这把老骨头都要断了,你个死丫头没轻没重的。”
柳红衣从他背上下来,挽着他的手道:“向伯,你都不猜的。”
向博庸捏着她的脸,和蔼道:“咱千机阁的人哪个不是礼仪备至的,除了你不守规矩外,谁还敢骑在老夫背上?”
柳红衣捶着他的背,讨好道:“我很听话的,怎么会不守规矩呢?好了向伯,我要去大堂了。”
向博庸道:“去吧去吧,可别给阁主闯祸了啊。”
柳红衣吐了吐舌头,转身跑了。
等柳红衣走远后,向博的脸一下子阴沉下来,他叫来一个下属,道:“今日会有万海窟的人来,加强戒备保护小姐,要是那群肮脏的家伙敢碰她一根手指头,直接处置了扔去后山喂狼。”
“是,大长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