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安眠药的作用没有在山峰身上起作用。
不是没有用,而是山峰根本没吃。
他正被死死绑在一张椅子上,他低低地呻吟了一下,意识逐渐恢复,头还在隐隐作痛。
他不知道自己在那里,只是偶尔能听到隔壁孩子不愿睡觉的哭叫声。
一阵如低吼般的咳嗽声从他前面一道虚掩的门里传出来,让他彻底清醒。
估算了一下时间,大概是凌晨一点左右,他昏迷了三个多小时。
昨晚上,他在修理楼道灯的时候,被人伏击了。
而且,还没有看到这个人的脸。
山峰四处看着屋内简陋的摆设,愤怒和耻辱让他想要立刻把那门里的人给揪出来,现在先要找一个趁手的工具割断绳子。
他刚动了几下,从那道门从里面打开。
出来了一个干瘦的老头,手里还拿着一把猎枪。
脸上因剧烈咳嗽之后泛出了一种病态的红,他走到山峰对面。
山峰停止了动作,看着他的胸口还在剧烈的起伏。
这个老头身患重病,就是他伏击了自己?
“ 为什么来巫江?为什么去案发现场?为什么住在老城?”
山峰
不想回答,看着他的猎枪。
“私藏枪支是犯法的。”
老头举起猎枪对准山峰,冷笑。
“我不懂法。说。”
山峰只好亮明身份。
“我是警察。”
老头愣了一下,他不喜欢警察,他只要山峰回答他刚才的问题。
枪口顶住了山峰的脑门,又凶狠的吼了一句。
“说!”
刚吼完,老头又开始剧烈的咳嗽,手中的猎枪不由自主的低了下去。
他没有再看山峰,而是转身超里屋走,边走边弯着腰咳嗽。
干瘦的身体弯的像一个虾米,此刻他的注意力正巨大的痛苦分散。
山峰知道这是个好机会,他猛地站起身带着椅子撞了过去。
老头没防备,被他撞进里屋,猎枪摔了出去。
山峰也从椅子碎片中爬了起来,抢先一步抓住了猎枪,拿在手里才发现不对。
太轻,是把假枪。
一个病重的老头,拿着一把假枪,劫持了一个真警察?
山峰觉得很荒唐,但下一秒,他却愣住了。
这间房间的墙上,竟然贴满了小白鸽案的资料,房间里面还有小白鸽和老头的合影。
这个老头是……小白鸽的父亲……
白卫军? 一个人?
山峰突然感到眼前飞过来一个热水瓶,他赶紧侧身,但还是砸在了他的肩膀上,带着他摔倒在地,热水瓶在地上炸开,水立刻流出来。
白卫军又拿着一把砍骨刀对着山峰劈下。
山峰已无处可躲,他也不能对一个重病的老头做出什么激烈的防御动作。
何况,这还是小白鸽的父亲。
白卫军这一下用了全身的力气,但他的手突然顿在半空,刀掉落在地。
他的眼神发直,身体痛苦地颤抖着,蜷缩着身子,挣扎着去够旁边桌上一个药瓶。
山峰赶紧爬起来把药瓶递给他,但白卫军已经一头栽倒在地,一动不动。
手上的药是治疗心脏病的特效药,白卫军有心脏病。
门又响了一下,冲进来两个人。
是江流,身后跟着罗成。
两人看着满地狼藉还有站着的山峰都愣了一下。
“老白!”
江流看着地上的白卫军,转头对着罗成大吼。
“去开车,再把周宇给我叫起来!把老白送过去!快!”
罗成转身就往外跑,江流和山峰把白卫军抬到了车上。
周宇已经打开诊所门,准备好了白卫军的床位。
白卫军每次犯病都会到他这里来,他知道该用什么什么药。
周宇检查一下,还好送的及时,没有什么大事,他给白卫军挂好药瓶,又给山峰清理伤口。
江流知道人没事,松了口气。
李锐小区的监控调出来了,江流让罗成给山峰打电话,结果没人接,又跑到他住的地方。
结果,罗成发现了楼道满地的碎灯泡渣还有一滴血。
于是他们两就一路追踪过来。
讲到追踪,江流可以得意的说,在巫江他绝对是第一。
但他一点也不骄傲。
江流探头看了看呼吸平稳的白卫军,打了个哈欠看向山峰。
“老白这么多年了,一直这样子,就别追究了吧?”
山峰没有什么表情,看不出来他是同意还是不同意。
“他家人呢?”
江流说起这个,感慨颇多。
“小白鸽出事没多久,当妈的就跑了,其实也是精神出了问题,还是当爹的能坚持,一直追案子,有用没用的线索,全往警局里塞。以前我师傅在,还能陪他。后来师傅一退,他没少来警局闹,加上年纪大了,心脏病说犯就犯…… ”
山峰沉默着接过了周宇递过来的冰敷包,向外走去。
江流咬了咬牙追出去,走了两步又停下来看着周宇。
秦菲出事那天,江流赶去现场的路上看见了他和叶小禾拿着行李箱准备走。
他早就听说叶小禾想要带秦菲走,但秦菲死了。
叶小禾和周宇暂时留了下来。
江流知道叶小禾迟早要走,这是叶小禾的自由,他干涉不了也不想干涉,但是……
涉及到叶永年。
叶小禾好像再也不想理叶永年,明明就在巫江却从来都没有回去看过一眼。。
江流看着思念女儿的叶永年实在是心疼,可徒弟再好也不上亲生女儿在身边。
他想了想,让周宇传个话。
“你有空跟小禾说说,去看看他爸,她不心疼我心疼啊,记住了啊。”
他看着周宇点头承诺之后才转身出去。
山峰已经往住处走了,江流看着他的背影,火气又上来了。
“不跟我说声谢谢啊?!”
今晚上要是晚来一点,或者不来,他倒要看看山峰怎么收场。
现在倒好,这小子抬腿就走,连句好话都没有。
山峰顿了一下,继续前走。
江流气的低声骂了一句。
“活该!”
自己就不该管他!
骂完还踢了一脚石头,正坐在台阶上打电话的罗成吓了一跳,赶紧解释。
“说了,让我转告你。”
江流看着他咬牙,这个罗成,永远都找不到说话的时机是不是?
“滚蛋!脚印查出来了吗?!”
骂完又看了一眼已经消失的山峰,像是对自己说又像是对山峰说。
“好好休息吧,要是着急能破案,还用等二十年?”
说完,江流又看了看雾蒙蒙的天。
他有种感觉,这个案子一定能破。
凶手偷生二十年,也该到偿还的时候了。
山峰也是这么想的。
晚风习习,吹动了挂在窗户上的红色发卡。
山峰一直看着随风飘动的发卡,无法入眠。
他脑中全是白卫军疯狂的眼神,还有那间房里贴满的资料。
这二十年,白卫军是如何过来的呢?
是不是每天都去案发现场盯着,只要发现可疑的人都会做出这种疯狂的举动?
山峰不敢去想。
他有一点可以确认,白卫军没有认出他就是当年的目击者。
第二天,山峰又去了“九八”诊所之后就匆匆往办公室走。
白卫军正在准备出院,知道他就是当年的目击者之后,心中的怨气更甚。
对于白卫军来说,抓住凶手是他活下去的唯一目的,至于山峰还有其他,他不想再去在意。
他的人生已经被定格在小白鸽死的那一天。
山峰能做的,只有抓住凶手。
越快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