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进了病房,覃时宴的眼神就没从虞昕身上挪开过,过了片刻,才收回视线落在点滴上,看着液体一滴一滴落下来,顺着胶管流入她白皙的手背。
期间,有不少电话进来,工作上的他转给了秘书,其他的没接,然后将手机静音。
虞昕睡得很沉,覃时宴为她看着点滴,液体将尽的时候按了铃,护士进来换了液体。
进进出出换了好几次,最后护士拔针时,虞昕依旧在睡。
覃时宴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姿势不曾变过,目光始终淡淡地落在她身上。
病房外,秦放站在门外已有半个多小时,从虞昕被推进检查室时,他就过来了。
只是一直站在一旁的角落处远远地看着,没有上前。
因为,他突然发现自己没有资格。
先前,他全程目睹了覃时宴的焦急、脆弱和无助,与生意场上谈判时那气定神闲、游刃有余的样子简直天壤之别。
平常一度以沉稳著称的TIM覃总就这么轻易失了心魂。
而这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为了一个女人。
看着覃时宴那少有的颓败样子,他本该高兴的,但是他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发布会上,覃时宴的回应字字句句砸进众人的耳朵,也深深砸进他的心里。
说实话,他是震撼的。
同时,还有一种无所遁形的羞耻感。
当初因为一点小挫折和自己心里的不甘,他选择放开了虞昕的手,是他自己亲手把心爱的女人推开。
而同样站在抉择天平的覃时宴,却抛却对自己最有利的答复,转而站起身来大声告诉在场所有人,虞昕是他的未婚妻。
他突然有点羡慕覃时宴,为他这孤注一掷的勇气。
在感情上,他善于钻营,是一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总会选择对自己最有利的局面,如果今天发布会上的绯闻主角换成是他,他都不一定能说出那番话来。
他知道TIM有条不成文的规定,高层和管理层重要人员之间最忌讳产生恋爱关系,可覃时宴为了维护虞昕,就这么毫不迟疑地公布出他们的关系,好像压根没考虑自己的事业会受到影响。
纵观他自己,当初与虞昕分手,并不全是因为虞昕没真正爱上自己,只不过是想为他自己的私心找个冠冕堂皇的借口罢了。
想到这里,他不免又痛恨起自己。
他与覃时宴相比,少了一份男人最该有的担当。
不对,他根本不能与覃时宴相比!
虞昕受伤时,他看到了覃时宴的六神无主和病房外脸上那一闪而过的死寂。
他毫不怀疑,如果虞昕真有什么不测,覃时宴可能真的会随她而去。
这样的念头一冒出来,连秦放自己都吓了一跳。
一个出生便在金字塔顶端的人,一个高高在上,常年呼风唤雨的上位者,竟然也会露出心死的表情?
直到现在,他才真正的发现,真正配得上虞昕的只有覃时宴。
覃时宴的爱真的很拿得出手。
而他的爱,一文不值。
一如此刻,他发现自己连踏进这间病房的勇气都没有。
仿佛一个外来的入侵者,突兀地闯入别人的领域。
心里有什么东西好像正在慢慢流逝。
曾经他以为,没有人会走进虞昕心里,但到头来发现,只不过是他自己没有这个能力。
或者说,是他自己先放弃,失去了走进她心里的机会。
曾经他也以为,像覃时宴这样的人,尤其是作为一个成功的商人,总不会是个儿女情长,感情用事的人。他甚至以为所有的男人,至少心里有抱负有野心的男人,都会像他一样,利益重于感情,直到今天一系列事情的发生,他的观念才彻底颠覆,他才发现以前的他错得有多离谱。
他也曾想过,通过一些手段重新赢回虞昕的人,甚至她的心。
可是,这一刻,他想放弃了。
覃时宴和虞昕之间真的是没人能把他们分开。
他从不逃避他对虞昕的感情,就算让他站在孟舒童,自己的老婆面前,逼他说出自己不爱虞昕,他也做不到。
但是,他的这些爱,与覃时宴的相比,根本不能相提并论。
爱是放手,而不是占有。
这个道理,他现在才明白。
隐在身侧的双拳紧紧攥起,用力到颤抖。
透过窗户往里看了最后一眼,随后转身离开。
走廊另一边,明皎皎和傅则川正急匆匆往这边赶。
在见到秦放的那一刻,明皎皎那本就焦急的脸庞染上几分忿愤的神色,她斜了他一眼,没做停留,往前方小跑而去。
傅则川也没说什么,只淡淡地朝秦放颔首,算是打过招呼,随后追上明皎皎身影。
时间已经是中午一点,明皎皎听到消息后赶紧过来,又怕虞昕醒来没吃饭会饿,就从公司食堂带了饭。
况且,覃时宴忙着照顾虞昕,肯定也没吃饭。
看见躺在病床上的虞昕,明皎皎又气又急,原本想质问覃时宴,怎么好好的人,参加完发布会就成了这副样子。
可是,在看到覃时宴那失魂落魄的样子,和缠满绷带的手时,她的眼眶红了,极力忍下了嘴边的话。
擦了擦眼角的泪,才搬过凳子,坐在虞昕床边。
“吃一点吧。”傅则川把粥盛到碗里,递给覃时宴。
明皎皎则握着虞昕的手,默默流泪。
覃时宴没说话,也没接,他好像听不见一样,隔绝了外界所有的声音,眼里只剩下虞昕。
“别虞昕没醒,你先病倒了,多少吃点吧。”傅则川又说。
覃时宴依旧没说话,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
最后,饭食凉了他也没动。
他根本没有食欲,胃肠好像也失去了原本的功能,没有半分的饥饿感。
也许,等虞昕醒过来,他的所有感官才会恢复。
过了一会儿,明皎皎和傅则川从病房出去了。
明皎皎一屁股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把头深深埋进膝盖里。
看着她因为极力忍耐哭泣而颤抖的身体,傅则川摸着她的发顶温柔地说:“别哭了。”
埋在膝里的人还是没有动,傅则川怕她把自己憋坏了,走到她面前,半跪在地上,慢慢托起她的头,说:“你是水做的吗?”
明皎皎的脸上早已布满泪痕,嘴唇被牙齿咬得满是深深的齿痕,她摇了摇头,眼泪没有预兆地又流了下来:“上午还刚刚跟我打过电话呢,怎么中午人就伤成这样了。”
“昕昕最怕疼了,她这样该有多疼。”
傅则川从没见过明皎皎这副样子,或者说,她从未在他面前展露过脆弱的一面,尽管两人早已订婚,早已是未婚夫妻的关系。
她向来就是咋咋呼呼的性格,就算自己受了委屈也从来不哭。
他还记得,小时候两人第一次见面,她就从树上掉了下来,裙子都破了一个洞,她愣是没哭一声。
他一直以为,她向来是坚强的,向来是没心没肺的,原来只是没到伤心处。
他知道虞昕是她最为看重的朋友之一,此刻也想不出太多安慰的话语,只好起身坐在一旁,把她揽进怀里,摁在自己胸膛上,任她泪水汹涌,湿透他的衣衫。
没过多久,虞昕就醒来了。
在意识还没重新回笼时,就被一双温暖的大手握住。
她与一旁的覃时宴四目相对,脑袋里的意识渐渐清醒。
覃时宴的眼中满是疲惫,在平静中掀起一丝波澜,他注视着虞昕良久,然后抬起那只没有受伤的手,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
“你醒了。”因为太久没说话,声音已然沙哑。
虞昕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似是在回忆着什么,脸上挂起浅笑,一颗晶亮的泪珠顺着眼角平静滑落。
在她晕倒之前,她见过他脸上的惊惧和恐慌,还有那极速向她奔来的身影。
虽然当时意识不清,但她依然能感觉到他抱着她的力度很紧,还有那仿佛从遥远天际传来的一声声呼唤。
他太怕失去她了。
她都能感受到。
人的身体在处于脆弱状态时,精神也总会跟着弱下来。
不知怎么回事,她现在很想哭。
覃时宴见她流泪,以为她身体哪里痛,皱着眉头就要起身,去摁床头铃。
虞昕握住他的手臂,轻声说:“别,我没事。”
在看到他缠着绷带的手时,眉头顿时皱起。
覃时宴赶紧把手背到身后,解释道:“没事,不小心擦到了。”
又问虞昕:“身体还有哪里不舒服吗?医生说你醒来最好吃点清淡的,要不要喝点粥?”
虞昕缓缓摇了摇头:“我不饿。”
门外的明皎皎循声就要进来,被傅则川一把摁住:“先让他们独处一会儿,我们晚上再过来。”
病房里重新陷入寂静。
过了几秒,两人的声音又同时响起。
“过了这一阵,我们就结婚。”
“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虞昕大张着嘴,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
她的意思是,她和覃时宴之间的关系已经公之于众,美国那边迟早会问责,他们接下来要怎么应对。
而覃时宴却直接开口跟她说结婚。
心里不免担忧起来。
“美国那边怎么办?”她迟疑着开口。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覃时宴淡淡道。
这是什么话,这是不管美国那帮大佬了?
“酒店门外那群记者,应该和举报者是同一伙的。”覃时宴不想再在上个话题上说太多,又把注意力转回到伤害虞昕的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