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虞知意眼睛肿得几乎要睁不开,温南风的火气就上来了。
动作说不上粗暴,但也绝不温柔。
抓着她的手腕,猛地把她从沙发上揪起来,嘴上怒道:“给我坐好!”
虞知意撅起了嘴,本想说什么,躺了一下午没动过,又没吃东西,起来得迅猛,脑袋一晕,险些栽到地上。
是温南风眼疾手快,在她往前坠的时候站起了身,抬起胳膊将她揽住了。
周身怒火,他疾言厉色道:“虞知意,你这是哭虚脱了?为了一份工作你至于把自己弄成这副鬼样子吗?工作没了,你不会再找?!”
好歹是华夏舞之最,区区一个安萃,至于把自己弄成这样?
虞知意坐不稳,把重量都压在他的胳膊上。
心里酸得发苦,她红着眼说:“至于,你不懂,我爸用尽一辈子培育我的兴趣,我工作丢了,舞台也上不了了,我愧对他。”
她对虞镇伟的愧疚,太多太多了。
她害死了虞镇伟,还丢了工作丢了舞台,她愧对虞镇伟的疼爱。
知道她一天都没吃过东西,温南风也不敢推开她,怕她晕了,由着她靠在胳膊上。
他问:“为什么上不了舞台?你是不能跳舞了,还是害怕舞台?”
这件事,元博一直查不到。
可是不管是哪个理由,都说不过去。
她既然还能编舞,肢体必然没有什么大问题,哪怕有问题不能登台,小毛病养养就好了。
害怕舞台?可这也说不过去,她是从小比赛到大的,对于舞台就像家一样熟悉,害怕什么?
提到这件事,虞知意的胸口就疼了起来。
疼到双眼都湿润了,她咬了一下唇瓣:“反正就是登不了。”
她的两只小手攥着他宽大的衬衫袖子,攥得指骨发白。
看样子,失业不过是她发泄情绪的一个借口,不能登台,才是她今天情绪不对的原因。
温南风又问:“为什么?虞知意,既然你选择让我帮你查两年前的事,那两年前发生的所有事,你都不能有所隐瞒,否则你让我怎么帮你?”
他必须让她把不能登台的原因说出来,压得太久不见得会是一件好事。
至少到现在,压了这么久,她仍然没能重新站到舞台上。
闻言虞知意紧抿唇瓣,好久都没有开口。
过了一会儿,他感觉袖子上湿了。
一点,两点,点点泪水瞬间浸染了他的袖子。
她吸了吸鼻子,艰难地忍着不让泪水往下掉,松开他,退到沙发上坐着。
没抬头看他,她靠在靠背上,双腿屈膝,脸颊深深地埋进膝盖里,不让他看见。
呢喃的声音传出:“是我害死了我爸爸。”
话音落下,犹如一颗洲际导弹,将温南风的胸口炸了个片甲不留。
他不确定地问:“你说什么?”
他没听错吧?
虞知意十指紧捏住小腿胫骨,把两年前的事说了出来。
虞镇伟和安先生坠楼的那天,是她在国外总决赛的最后一程。
虞镇伟很忙,但往常每一个比赛的总决赛,他都会雷打不动地出现,亲眼看着她取得冠军,接过奖杯,偏偏那一年,他没有出现。
虞知意知道那一年安家出了情况,安老爷子和安先生吵过好几次架,虞镇伟是把安老爷子当成父亲看待的,自然少不了忙活,她也没有要求虞镇伟必须出现,而是在比赛结束的时候,给虞镇伟打了电话,想要第一时间将这份喜悦传达给爸爸。
她当时给虞镇伟打了两通电话,第一通,是虞镇伟挂掉的,她以为是他按错了,又不依不饶地打了第二通,第二通响了好一阵子,虞镇伟才接电话。
却没料到,那时的虞镇伟就在安老爷子办公室,刚偷换了遗嘱准备离开。
正因为她的这一通电话,虞镇伟没敢轻易离开书房,而是先小声听了她的电话安慰她不要生气,就在他准备挂断电话的时候,安先生走了进来,当场把他调换遗嘱的事抓了个正形,两人起了争执,双双坠楼。
她的声音揉入了哭腔:“如果不是我执意要打电话,或者我没打第二通电话,爸爸就有时间离开书房不会被抓到,就算之后抓到了,就算之后都是苟活,起码还是活着的,不至于连命都丢了,从那天开始,只要登台,我就会想起爸爸,想起爸爸是被我害死的,我不敢上舞台,不敢再拿冠军……”
和虞知意重逢之后,她总是笑得乖巧,总是说些乱七八糟的话逗弄他,又或是威胁他,每天一副潇洒恣意的模样,却不知道她的身上,竟然背负着这么沉重的过往。
看着她蜷缩在沙发上的模样,弱小,无助,可怜。
他觉得呼吸有些不畅,深吸了口气:“所以这几年你再也不能登台?”
“嗯。”她呢喃回答。“所有人都在质疑我为什么不敢登台,质疑我的能力,我不敢说出去,我也不能说出去,我害怕,害怕两年前的事又被扯出来,我也害怕会被人指着鼻子说,‘看,就是她害死她爸爸的!’我承认,我很懦弱。”
孟半晴说得对,她是懦夫,她很懦弱,她害怕背负上这样的罪名,宁可这辈子不上舞台,也不愿意把这件事公之于众。
“对,你确实很懦弱。”温南风的话语听上去,没有任何要怜香惜玉的意思。
心脏咚地震了一下,虞知意把小脸抬起来。
上面布满了泪痕,她说:“南风哥哥,我都这样了,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吗?就不能假意哄哄我吗?”
还往她心里扎刀子?
真是直男癌。
她的眼底全是泪水,充盈了整个眼眶,看上去可怜至极。
他从未见过虞知意这样悲痛的模样。
手抬高了些微,他忽然有种想要替她擦掉眼泪的冲动。
可随后一想又觉得好笑,他为什么要帮她擦眼泪?她不过是为了替父亲伸冤,威胁他、满嘴谎言的女人而已。
抽出几张纸巾递给她,他冷声说:“难道我现在说好听的话,告诉你虞叔叔的死和你没关系,你就会高兴了?不,你只会陷入纠结里,你已经认定了虞叔叔是你害死的,我说什么也没用。”
所以就干脆什么也不说了?
也是,他确实没有义务要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