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菲……”满昭一怔。
两只微颤水色的眼睛，看着刚才抱紧自己的妻子，就在眨眼的时刻，突然从他的跟前生生地不见了……
呆呆地伫立在寂静的房间。
房外的上空，一只三片翅膀的蝴蝶，轻轻地旋绕飞过一个个鲜红闪烁的警告牌，一瞬在民国的空中激起水痕，也忽然不知了去向。
下一秒，蝴蝶再次出现的时候，已经是炽热的现代城市的天上。
“好多人都看见了，我当时还以为是天亮呢。”
“昨晚我也看见了，这次绝对不会是假的，我们小区那天晚上谁都没睡，听大人们说应该是什么预兆。”
“预兆？”
“对，他们都说，似乎有什么可怕的东西要来了。”
整座西海学校，在这个百年不一遇的夏日，滚烫得恍若大火炉子。刚满十八岁的学生，七嘴八舌得更为聒噪。
下一秒，“砰！”的一声。
还没等谁清醒过来，教室的每一扇窗户，都被某种怪异的巨响瞬间震碎。
锋利的玻璃碎片飞扑过来，在场的所有人以为脑袋仿佛承受了重击，不约而同地尖叫着捂住耳朵蹲下。
每一个人都挣扎地皱紧眉头，传进教室的上课铃声，仿佛用巨大指甲划着黑板似的尖锐无比，让他们的表情狰狞起来。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3-1教室里的每一个同学扬起的瞳孔上，又懵然映出了一个闪烁黄金光明的三角眼睛。
光芒从教室扩散出去，陡然地席卷去了整座学校，不管是其它的教室，还是老师的办公室，亦或者走廊、操场、校园。
学校所有区域的时空，突然都在这一刻凝滞——男生女生谈笑的身影，上空停止拍打翅膀的鸟雀，嘴里咬着面包，赶在最后一秒冲入校门的跨栏身姿……
身子猛地绷紧，满昭慌忙地从座位上直立起身。
他朝着四周望去，竟呆呆地发现只有坐在身旁的宋菲，唯独只有她还可以有所行动，正不紧不慢地离开了自己的座位。
眼神沉着，透过教室破开的窗户，仰望着沉入地球上空的巨大圆环。显然也只有她能够看得见它。
望着望着，她轻轻地深吸口气。
紧随无数的藤蔓从楼下爬了上来，涌入窗户，从每一个保持着惊恐神情的同学们脚下爬过。
满昭慌忙躲开几步，心跳越来越快，再看去身边的宋菲时，不由诧异地发现她似乎和以往有什么不同了。
这个时候，一行字也突然从黑板上出现：“区域：西海学校，班级：3-1，任务：距离【清道夫】屠杀还有——还，还，还，还有——警告！警告！发现BUG！”
轰然一声，应答之剑从宋菲的背后浮现，一瞬劈开了教室的门。
周围的同学们，同时从凝固的状态中瞬间恢复，却来不及将刚才尖叫声都喊出来时，每一个人，又忽然都惊讶地望去了宋菲。
蓝色微笑的嘴角，从她溢满光彩的眼神里浮现。被脚下的藤蔓托起身体，又有无数蛛丝轰开天花板，就让她直直地升去了天上。
那一刻，耀眼的天空光芒，让宋菲的身影神圣得令整座学校的人都不禁仰头望去。
“宋菲……”满昭走近上去，也仰起头，清澈的瞳孔被映得光彩夺目。忽然周围谁都说不出话来了。
三角眼睛闪烁光亮，仿佛是在对宋菲小声耳语。
正视着巨大的圆环，宋菲同时望着过去、现在、未来的多个时空的圆环，沉声地说：“我知道你无法杀死我。”
这一时刻，她在上空的声音，让世界各地的人都不禁仰望了上去。
季乙走出房门，站在满街已经都是人的小区路上，眼神复杂地也望去了上空的圆环。
圆环安静旋转着，仿佛在思想什么，不断凝视眼前的短发女人。
“原本一只蝴蝶，就可能会引起千里之外的狂风……”她轻轻地抬起一根手指，看着三片翅膀的蝴蝶停在指尖。
蝴蝶仿佛虚拟投影突然一颤。“而一只不应该存在的蝴蝶，一个……脱离了秩序，不受秩序制约的存在，又能做出什么呢？”
说着，她睫毛一紧，望着圆环。“你是宇宙的秩序，而我是决不允许存在的一个漏洞，我们做一个交易吧。再也不要出现在地球上，带着你的游戏滚出这里。”她身上的衣裳狂烈卷飞，“我就加入你们，成为至高秩序的一部分。怎么样？”
圆环沉凝了几秒，忽然一缕光彩飞射而出，猛然就将她裹了进去。
光芒里，宋菲没有挣扎，轻轻闭上了双眼。
随着身体逐渐地被吸入圆环里去，万千星系的光芒要将她融入进去的时候，突然，她的嘴角微微翘了起来。
那一刻，她睁开双眼。
全视之眼，出现在了宋菲的额头之上，金黄色的光芒猛然愈加明亮。
圆环一颤，发出了震得地球海面激烈起伏的声音。
“你是宇宙的至高秩序……”宋菲让背后迅速出现的应答之剑，猛然刺进了额头的全视之眼，“可是，一个小小的漏洞，也能够破坏无论多么强大的秩序。”
陡然间，宋菲皮肤的每一根青色筋络，都发亮成了金色。
“我担心你始终都无法原谅自己……无法从你认为的罪责中走出来……”当时女萨满的声音，忽然在她的心中响起，“你是一个好孩子，宋菲，我希望你不要再责怪自己……”
一瞬间，别的画面闪过眼前，让宋菲咬紧了嘴角的一缕银闪发丝。
那个时候，当宋菲握紧剑，在四面八方朝上袭来的蛛丝之间，猛然刺进了冉茜的胸膛。
一瞬间，感受着从指间传来的血脉颤动，让如今的她都始终无法忘怀。
仍然清晰记得，在被自己杀死的冉茜身边，宋菲用双手撑在地面上，双眼藏进了耷拉的额头短发的深处，泪水忽然从睁大的眼眶中淌了出来。
早在那一刻，她心中就已经下了决心。
现在。
额头的全视之眼震颤不已，让已经快要融入圆环的宋菲，身体同归于尽地极快爆发出了光芒的裂痕。
“宋菲——”季乙不由地喊出了声音。
那一刻，世界各地的人都突然低下了头，用胳膊挡在面前。
上空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炽热光亮，横扫去了珠穆拉玛峰的雪、旋起了富士山下的樱花、晃斜了巴黎铁塔……
等过去好久好久，光亮逐渐从上空散去，已经露出了清澈蓝天的时候，人们谁都不记得刚才发生了什么。
只有季乙忽然身影一颤，双手撑在了地上。
泪水从他温柔的眼睛里轻轻地淌了出来。
多少的岁月过去了……
毕业季，满昭笑着和几个同学打完招呼，忘了拿东西回到教室的时候，他起身正要离开，却忽然瞥见了一个空的座位。
那个座位不知为什么从未有人坐过，老师和同学也不会提起，仿佛它根本不在。
满昭以前也不记得这个座位，可是这一刻，他却忽然觉得心里像是有什么蝴蝶在扑闪翅膀，让他快速心跳。
他慢慢地走了过去，仔细观察，这个课桌和其它的桌子没有什么区别，微微弯腰，他忽然一怔，看见了在桌洞里放着一个瓷娃娃。
心里有些犹豫，满昭让指尖慢慢地去靠近它，忽然，门外传来有人喊他名字的声音，让他出声答应了一下。
几个人在门外喊着他一起要去什么地方，满昭一笑，直起了身来，正要朝他们走去的时候，又不禁回头，想着桌洞里的那个瓷娃娃。
“满昭，走了走了。”
“嗯。”
满昭跟着他们走出门去，可是很快又不禁停了下来。清澈的眼神，一会儿朝着前面看去，一会儿朝背后看去。
深吸口气，他最终迈去了一步。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