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汌不羁地摆摆手,“我的情况范兄是知道的,别说杀人了,便是让我一个人杀只鸡都难。”
范衙役点点头,不动声色一笑。
“这倒是真的。”
“这么说来,范兄是相信人不是我杀的了?”
“光我相信有何用?你要做的是找到证据洗清自己的罪名,不然为兄借你十个头都不够砍,这案件实在是太恶劣了。”
少年眉目紧锁,沉默不语,陷入困境。
府城牢房味道古怪,随处散着一股潮湿的雨后露水与干涸血液的味道。
牢房与繁华的街市只一墙之隔,外面的世界阳光明媚,里面的牢房腐霉难闻。
姜青汌浑身透着一股淡淡的忧伤,头发乱糟糟的一片,发干的嘴唇便连一丝凄凉的微笑都再挤不出来。
“咔嚓——”牢房的大门被手持钥匙的范衙役给轻松打开。
他的手中提着两壶酒,是前年生辰时姜青汌送他的贺礼,酒香浓郁,是坛好酒,却没想到会是在这种情况下与青汌共饮。
“哎呀,江老弟,别来无恙啊……”含着玩味的语气飘入青汌的耳畔。
青汌先是一个激灵,腾身而起,连忙急匆匆地问道:“范兄是不是寻到证据了?我不是可以回府了?”
“回府?”范衙役无奈地摇了摇头。
“若是找到了证据,为兄就不需要提着酒来此处探望你了。”
“现在别说是证据,为兄带人反反复复勘察现场许久,都未曾寻到凶手的一根头发丝。”
“这起案件错综复杂,玄机另存,想必你是没那么快能出去,还是踏踏实实地在这处住下吧。”
闻此一言,少年疾首蹙额,他抬眸绝望地观察着牢房中的环境,这哪里是能住人的地方。
顷刻间,少年绝望地嚅嗫着:“这哪里是人能住的地方,便连我家的狗窝也不止如此。”
“唉~牢房虽破,但也是别有一番滋味啊。”
“府城牢房虽比不得你的江家大宅,但为兄已经将最好的牢房给你住了,你且住且珍惜呗。”
牢房里便连一盏油灯都没有,里面漆黑一片,无日无夜,四处攀爬着令人作呕的蟑螂、耗子、壁虎。
姜青汌从小到大从未住过如此恶劣的环境,光是瞧见这些可爱的“物种”,他便双腿发软浑身直哆嗦。
“还需要多久?!”
“人真的不是我杀的!”
他已经将这个问题颠来倒去地问了许多遍,亦不止一遍否认自己的罪行。
范衙役一言不发,他的眸子中透着一股前所未有的沉默。
青汌能不能出去,他也不知道呢,毕竟办案讲究的是证据而非情面。
“暂且先不论这件事情,为兄带了好酒,你我先畅饮一番。”
“醉了,那些烦人的事儿便都忘了。”
眨眼功夫,青汌苍白的脸上似掠过一丝无奈的苦笑。
此事能怪谁,要怪就怪他自己倒霉,身染恶疾不得治,还摊上了这样的怪事。
他的心愈来愈沉,闷成一滩,恨不得一口气将面前的酒全部饮尽。
“喝酒,便让我在狱中陪范兄痛痛快快的喝一遭。”此时不喝更待何时,反正他能不能活到明天也另当别论了。
与青汌而言,痛快的醉总好过心闷烦恼,他心中的不快无人能懂,皆伴着浓醇的烈酒吞入腹中。
“慢点喝,我是让你陪我喝酒,没让你拿命喝酒。”范衙役见青汌不快,连忙出言制止。
“命都不是自己的了,进了牢房,又有几人能平安无事地出去。”少年酸涩一笑,再次豪饮烈酒。
“此话不对,虽进来的人多出去的人少,但是并不代表没有幸运之人,依我之见,青汌老弟定能成为那幸运之人。”
“此一生,我便从未幸运过,无数时候我都想放弃自己这条贱命,但想想嫣然想想爹,便连仅剩的勇气都没了……”
烈酒刚烈,范衙役悄然吐露心声。
“我已遣人将你的遭遇传达给了江老爷,江老爷交友甚广,朋友中能人异士也不在少数,想必定能解决你眼下的困境。”
青汌浅笑,无力地晃着自己的脑袋。
“爹的朋友虽遍布天下,但都是些江湖人士,他们游历五湖四海,怎会有那般闲情雅致来管我这鸡毛蒜皮的小事。”
话到此处,范衙役沉默无言,只能垂首喝着闷酒。
姜青汌杀人?这简直是他听到的最大笑话。
江府。
江老爷坐立难安,府中的下人皆被他派出去寻找姜青汌,偌大的宅院,独留他与嫣然还有李管家,空荡冷清一片。
“唉,岚姑娘已经出去好几个时辰了,为何还未回来?”江天一坐如针毡,心如鹿撞。
他可就只有青汌这么一个儿子,还指望着青汌传宗接代,江家的香火可不能断送在他手中。
嫣然骤然起身,“什么岚姑娘,分明就是江湖骗子。”
“狐媚子一个,竟能将爹和哥哥哄的团团转!”
“昨日她寻到我根本不是什么真本事,分明就是运气好了些,只有爹你才会将这种人当成座上宾客。”
桀骜不驯的话语传入江天一耳中,他的眉头越皱越紧,脸色越发暗黑。
一晌后,似是难以再忍,对着嫣然那张无辜的脸就是一阵破口大骂。
“老子从小就是这么教你的吗?怎么一点教养也没有!”
“不管岚姑娘是以什么方式找到你的,她都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就是这么报答自己的救命恩人?”
“老子上辈子是遭了什么孽,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不孝女!”
嫣然那双明亮的眼睛开始显露孤独,姜青汌不见了她也着急,江天一凭什么将所有的怒气都泄在她的身上。
“对,我就是一个祸星,娘是因为我死的,哥哥是因为我不见了的,满意了吗?”
嫣然的眼中闪烁着苦涩的泪水,轻盈一碰,便冉冉而下。
一滴、两滴、三滴,永无止尽……
“真的是受够你们了!”嫣然摔门而去,独留江天一满脸悔恨地望着她落寞离去的背影。
江天一心如针扎,他的嗓子似被重物堵住,嫣然娘亲的死一直是江家不许论起的禁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