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庄地下室回廊,积水蔓延。
毋庸置疑,信号定是被谁掐断了。
她盯着那些未发送的红色叹号,蹙起眉心。
昏暗的长廊里,二人的脚步声格外空寂。
这是去酒窖的方向,越是往那边去,水流越少,毕竟酒窖是储存葡萄酒的地方,自然需要设在防汛能力好的空间。
觉察到对方心事重重的样子,白音犹豫下意识用手指勾了勾他的掌心——
“你……还好吧?是不是已经猜到了什么?”
感受到手心里的动作,陈翊不觉瞥了眼她的侧脸,悄声叹息,开口的声音仿佛沾了雨水似的,凉意透底。
“阿音,或许我母亲想要掩藏的秘密,就跟俞凡本身有关,但秘密不是他,而是我。”
“……什么?”
“从我记事起,她就对任何关于我生父的问题,三缄其口。我想这就是原因吧。”
白音落在他掌心的手忽然一怔,是啊,她怎么从来没怀疑过这个?
陈菁云不计后果也要掩藏的秘密,比她背地里做过的小动作更值得维护的,是她的儿子,是她宁可承认自己犯法也不愿公之于众的……儿子的身世。
“现在想想,她对我隐瞒的,又岂止这一件事呢?她当年如何在丰海银行向上爬,又如何摆脱了我姨妈一家,嫁给了你父亲……从我懂事开始,我就知道她这个人的秘密,肯定不止一两个。
只是,对这些事的了解,我是总是被她排除在外,因为在她眼里,很多事我都不配了解,我只需要老老实实做我该做的,少生事端,不让她失望就行。”
陈翊忽然自嘲地笑了一声。
第一次,白音发觉这个世界上,这个曾经与她生活在一个屋檐下的人,她之前竟从未分心去了解过,可此刻来看,他身世的悲剧,又何亚于自己的?
她至少可以对一切置之不理,当个透明人。可陈翊不行,所有人都认为,他是踩着父母的战绩,一个坐享其成的天降继承人,没有人在乎他的内心有多不安,他完美的躯壳资质之下,住着一个多么孤独而无奈的灵魂。
没有人懂。
也没有人愿意去懂。
他明明这么好,却也要背负超于自身之外的苦恨。
他明明……这么好。
此刻,二人已再次回到酒窖,脚下已没了积水,踏进了那个酒室,站在暗格之外,里面的声响仿佛在千里之外……
如此看来,当时他们闯入暗格目睹了案发时,是罗勋立刻拉下电闸,他们父子分开了他们两人,陈菁云直接被留在了暗格里,宋知袅将陈翊与她分开,是为了让她透露更多讯息给她做交易。
白音刚要凑近暗格,一股力量忽然从身后将她重重包裹,即使如此,她还是能感受到对方的身躯,在若有似无地颤抖着……
他圈住自己的手臂,像是冬日里那只冻僵的手,尽力靠近火源却又害怕被灼伤似的收回。
明明是他抱着自己,可这次需要安慰的却是他自己。
他低声在她耳后探问:“如果我妈真的杀了他,那我该怎么做?”
白音呼吸一滞,哑然了。
因为这个问题,可能陈翊自己都不知在追究个什么结果,他究竟是在问自己,还是问她,甚至是……问陈菁云?
她的脑海中闪过无数安慰的话语,可依旧欲言又止。
如果陈菁云真的是凶手,那陈翊不仅要承受母亲是凶手的后果,还要承受母亲杀了父亲的悲剧。
此刻,她真切感受到了陈翊的脆弱和不知所措,所有的慰藉都将成为压迫他心理的最后一根稻草。
所以,白音吞咽下万千种呼之欲出的说辞,主动回身伸出双臂,围住了他的腰腹,将自己的身体毫无保留地交付在他怀中。
感受到她贴近的温度,陈翊愈加强烈地将她扣进胸口,与以往两人的拥抱都不同——他需要她。
他其实不怕面对真相,更不怕面对事关母亲的丑闻。
但他却害怕,白音若是知晓真相,又会如何抉择。
原本就支离破碎的家庭,寄人篱下的苦楚,封存的千万种情感和疑问,白音是他二十五年来的生命里,唯一的例外。
自从她回来,他才觉得每天的生活忽然有了那么一些“离经叛道”,即使是危机四伏,他竟也甘之如饴。
无论是过去还是当下,甚至是未来,他只要想到白音可能会因为某些原因,再次离他而去,他心里那块向来无坚不摧的城墙,仿佛已然被人破壁分离。
惹人非议的身世,和随时可能离去的心爱之人。
而那时的他,又该如何去修补一个不堪的自己,再去挽留一个向来对他亲人有成见的白音呢?
“如果我母亲不是凶手的话,你可以不走吗?”
白音一怔,似乎是没想到他会这样问——这个“凶手”,指的到底是哪一起案子的凶手呢?是眼前这起,还是……更早的?
她下意识想要挣脱开他,但陈翊却固执地将她继续锁在怀里。
“可以吗?”
他温热的呼吸如潮水般涌至白音的耳廓。
“没有如果,只有事实。”
简单的八个字,几乎回答了他当下所有疑问与担忧。
陈翊压低了声音,快速交代:
“我进去,你留在这。宋知袅无非就是想尽各种办法逼她认罪,但疑罪从无,既然她一口咬定我妈杀了俞凡,那只需要找到证据,证明她并不是那个最初下毒的人,这样至少可以脱嫌。”
白音认同点头。
陈翊忽然低下头,与她眉心相对——他的前额此刻竟和手指一样冰凉。
但与她交会的眼眸中,闪烁着信赖与坚定。
“找到证据就先离开酒庄,罗景宇会帮你。”
说罢,他不给白音任何反问的时间,将她快速推至一旁,再次轻车熟路地转动了隔间的门……
哐当——
门几乎是瞬间紧闭,不给她留任何窥探的余地。
“陈翊!陈翊!”
在那一刻,白音感到那干冷的空气灌满了心脏,灌得她有点痛。
但她知道,里面的人已听不到外面的任何声响。
***
暗格里,俞凡依旧倒在当时地面上,嘴里流出的血污依旧触目惊心,令人生畏……但那两活人眼里,又分别写着剑拔弩张。
看到忽然出现的陈翊,陈菁云和宋知袅的脸色都是一怔——
陈菁云:“…小翊你怎么在这?”
可陈翊却回得冷漠:“那你又为什么会来这?”
这不留情面的反问,瞬间令陈菁云的气焰弱下了不少。
见此情状,宋知袅干脆将错就错,拉陈翊下水,
“你来得正好陈翊,当时俞凡中毒倒地的场面,你亲眼所见,将酒递给他的人就是你母亲……”
“够了宋知袅,别在这当小丑了,就你和俞南风这点小把戏,吓个人都够呛,还真当自己计划得滴水不漏吗?!”
陈翊厉声呵斥,眉眼里愠色尽然,这个间暗格里从内而外散发出来的气息,都让他感到恶臭不已。
“小翊,你要相信妈!我没有杀他……我来到这里后就看到你姨父全身被绑着,嘴也被堵着,我是好心救他…是他自己非要喝……我看他当时痛苦的样子很奇怪…怕他出什么事,我才……我不知道酒里有毒!”
宋知袅轻蔑反驳:“你不知道俞凡不能喝酒吗?干嘛还要主动倒酒给他?”
陈菁云不由分说地上前抓住了儿子的手臂,蔑然冲着她大吼:
“你闭嘴!你和宋临川这对狗男女,从昨晚就在诈我,现在还想嫁祸人命给我?真是无耻!就凭你这种不入流的货色,还妄想攀我们慕白的亲戚?”
而听了这段的宋知袅,像是忽然被人触碰到了逆鳞,忽然怒火中烧——
“哈?陈菁云,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这些话,放在当年的你身上难道不是更合适吗?!”
这话戳破得直接,陈菁云显然一顿。
“正好,你们一家人都在,”她嫌弃地瞥了眼地上地俞凡,“你要不要给你高贵的儿子坦白一下,你今天为什么会这么着急,跳出来杀俞凡啊?”
陈菁云:“我没有杀他……”
“昨晚你和宋临川到底说了什么?”陈翊依旧冷漠质问,却并不看她的眼神。
暗格的空气稀薄得仿若置身玻璃罩子,陈菁云颤抖着呼吸,踌躇少顷,将扶在儿子胳膊上的手,不动声色地垂了下来……
——
明亮的廊灯之下。
宋临川带着好整以暇的笑意,将车钥匙交给陈菁云——
“陈夫人,俞总今晚高兴喝得多了点,这不……刚刚罗经理联系我,说老俞总开不了车,时间又晚了,今晚暂时安排他住在酒庄,明天用我的车接他回来。
但俞总已经睡下了,我也不好去打搅,我早上又起得晚,怕耽误老俞总的事,看您姨侄俩走得近,我先把这钥匙交给您,您明天把这事跟俞总知会一声就行。”
这一通滴水不漏的说辞,倒是让陈菁云无可拒绝。
本来这样的事,实在没必要特意约出来讲的,但怎奈,陈菁云偏偏也有事要提醒,庄园里人多耳杂,她还是要给宋临川留几分面子的。
她将车钥匙一收,不遑多想,便直奔主题:
“为了帮我们慕白设宴,宋总这次费心了,不过有些事,还是一码归一码的,合作都好说,但关于联姻的事情……”
她颔首一笑,“恕我直言,您女儿不在我们家的考虑之列,传言碎语什么的,宋总听听就过去了,别太上心。”
“…我一直以为您和俞总,是一条心呢?”
“南风与袅袅要好,再加上你们两家生意紧密,有这想法我不怪她,也不怪你,但这事我希望到此为止。”
本只是听女儿的话,找个借钥匙的由头,没想到陈菁云竟提这事,着实令宋临川没料到——“您这话说的,袅袅她…对陈总可是不撞南墙不回头啊…”
“宋临川,你非要我把话说透吗?”陈菁云不屑打断,“你和你女儿那点龌龊事,关起门来自己看就算了,还想来污我和陈翊的眼吗?”
宋临川神色一震,“你……你怎么会知道?谁告诉你的?”
陈菁云懒得理他,刚要离开,却被宋临川接下来的话,狠狠击中——
“谁还没点龌龊事?你和俞凡当年也没多干净!跟着情夫把白长黎拉了下来,让你们的儿子坐了慕白的交椅,还敢嫌弃别人污你们的眼了?!”
“你血口喷人!”
陈菁云顿时慌了神,差点吼出来。
“哼,当婊-子还想立牌坊,真当自己现在平步青云了?”
——
所以这场本就不可告人的会面,被两个不胫而走的秘密,而闹成了不欢而散。
宋临川一怒之下去质问了宋知袅,却落得血溅当场。
陈菁云原本胆战心惊了一晚,却在隔天闻讯了宋家父女的死讯时,颇感如释重负,但这还未来得及平复的心情,却被俞南风激将般的提醒——
“袅袅没有死,她是听到了你昨晚和宋总的对话,以为是你杀了她父亲,现在她人在酒庄,要威胁我爸……说要把我爸当年的秘密公之于众,小姨,你说,我爸到底是什么秘密啊?”
她大概是从昨晚到现在都忧思过了头,连正常的推演都忘了费心思,直接一门心思冲去了酒庄。
她只有一个念头——她要把这个秘密烂在肚子里,她也不可能再被俞凡陷害!
看着母亲眼中的无限的欲说还休,陈翊瞥了眼地上的俞凡,而后俯下身子……
没想到这次相见,竟然就是最后一面。
这样突然,这样凄惨。
而对他而言,仿佛也是一样凄惨。
别说,除却这因病而面黄肌瘦的轮廓,五官还真是挺像,又有那幅全家福做比,基因竟是这般奇妙又难以言喻的东西。
怪不得,让姨妈和母亲先后都拜倒在他身下。
“他是我生父吗?”
陈翊面无表情地望着俞凡的尸体,这原本惊天动地的信息,被他问得不冷不热。
“……是。”
陈菁云的心底,此刻掠过一份酸楚,眼泪终于簌簌而落。她知道,这个她一生难以启齿的伤疤,终于还是要被撕开了。
“如果没有这次的事,你是不是打算一辈子都不告诉我?”
“小翊,我可以忍受流言蜚语的辱骂、指责,但你不行,我不能让你背负我曾经的耻辱,从你出生那一刻开始,我就发誓要给你最好的生活!我不愿再被任何人踩在脚底,不愿再被任何人欺骗……”
“所以你就不惜欺骗、伤害任何人?这么多年,对那些人你就没有过愧疚吗?”
他语气依旧平静无澜,眼神也涣散于俞凡那双不瞑目的瞳孔里。
陈菁云哽咽着咽下一口气,哑然道:
“人这一辈子这么长,怎么能做到事事无愧?但我的愧,从来都是对人不对事……”
毕业后,陈向荣利用人脉,将她介绍进了丰海银行。
而俞凡对小姨子见色起意,他的心思从来都用不到正事上,却在撩人这块一吃一个准。
为了哄陈菁云开心,他几乎用尽了全身解数,他知道陈菁云从小不受父母待见,活在姐姐陈向荣优秀的光环之下,从小既自卑又高傲。
不管是在言语、行为还是在言辞上,俞凡都把陈菁云捧到了天上——
“最近公司的事情实在是脱不开身,连你的生日都忘了,不好意思。”
陈菁云看完他发的信息,心里竟然有些失落。
可当她打开家里小冰箱的时候,一块精致的奶油蛋糕豁然显现——那个时候,她哪里吃得到这种东西。
“姐夫,谢谢你。”
她按翻盖手机键盘的手都在打颤。
过了几天,她刻意从银行早下班,坐了一个小时公车到鑫荣楼下,给他回礼了一个还算体面的保温杯。
俞凡望着青涩的女孩,脸上绽放了若有似无的笑意:
“菁云,像你这么漂亮又懂事的女孩,真不知道将来哪个男人这么好福气。”
陈菁云当年跟了俞凡,除了年少轻狂,更是被俞凡开的空头支票,唬得五迷三道。
一步错步步错,俞凡透露出鑫荣实业法人是他,陈菁云便动了感情之外的心思,她妄想用怀孕来逼俞凡就范,而俞凡当初红口白牙一碰,也说等孩子生下来就离婚,陈菁云信了,可俞凡分明是个水性杨花的骗子!
他根本管理不好公司,怎么可能放着好好的挂名总经理不干,跟陈向荣离婚,跟着小姨子过着众人唾弃、如人饮水的日子。
陈翊出生之后,他连看都没来看过一眼,不仅如此,他还威胁陈菁云,如果敢来家里闹,那他就告诉陈向荣,是她勾引的他,妄想用孩子来逼他就范,但自己只会一不做二不休,声明自己对家庭的一心一意。
陈菁云在那一刻终于明白,是自己曾经过于单纯,信了他出尔反尔的鬼话。
情场失意,她只好振作起来苦心于事业——她要一门心思在丰海银行向上爬。
她每天加班到深夜,见客户、签单子、应酬……甚至凌晨三点回到家里,趴在马桶上呕吐,抱着陈翊以泪洗面,第二天洗把脸继续循环这样的忙碌……
陈向荣看不得妹妹这么辛苦,说可以给她安排一个闲差在鑫荣,但陈菁云却拒绝了,她大概是有愧吧,知道自己是那个面目可憎、人人喊打的第三者,抢了亲姐姐的男人,还给他生孩子。
对姐姐,陈菁云只说孩子的父亲是她大学时认识的,一个不负责任的混蛋,现在已经断了联系。
直到陈翊上小学,陈向荣主动提出帮她带儿子,陈菁云心里很犯怵,因为她怕被发现,陈翊是俞凡的儿子……但那时候工作小有起色的她,实在是自顾不暇,只好答应了。
直到她坐上了总行行长的位置,陈向荣彻底病倒了,陈菁云心中的愧疚越加难自持…便去了医院看她。
陈向荣虚弱几乎得一触即碎,却对妹妹说了很多语重心长的话:照顾好身体,照顾好陈翊。
“我也不知道当时是怎么了,我哭着向我姐道歉,说出了当年的事,请求她原谅,她知道后,让我带着你离开俞家,再也不要出现在她眼前。
这样也好,好过我总是担惊受怕。可没想到第二天,她就过世了。”
陈菁云从回忆里走出来。
“对你姨妈,我确实有愧。但对其他人,我没有,为了你,为了我自己,我没有选择,我只能一步步向上爬!”
她的泪水已经干在了脸颊上,眼线也洇出了眼眶。
“小翊,我想给你最好的,我不希望你将来遭受非议,我要你没有后顾之忧地长大……”
“你所谓的没有后顾之忧,就是不停地把我拒之真相外?”
“我只是不想让我的愧疚影响到你……”
“既然你这么愧疚,那当初为什么要生下我?生下我,也只会拖累你的生活,给你的人生徒增愧疚,让你一辈子都无法消解,最后为了你的母爱,还要让我承受更多的愧疚。”
“不是的!这些年瞒着你这么多,是妈没考虑到你的感受,但归根结底……”
她颤抖着双唇,指着俞凡的身体,
“你觉得我该怎么向你坦白?告诉你,你父亲是你的姨父,你母亲我是个第三者,你是个私生子吗?把你蒙在鼓里,对我,对你今后的人生都好!”
“呵……好一个为了我好,就这么轻易抹掉了你所有的算计和自私,把我推到了你道德的最高处,所以到头来,我才是那个让你变得面目全非的人?”
“不是的小翊!对不起……”
陈菁云嘶吼着,想要去拥起儿子,可陈翊却一再退避,甚至眼里也少有划出了泪光……
可一旁的宋知袅却无比厌弃地提醒——
“够了陈菁云,与其跟你儿子在这卖惨,还不如交代点实际的东西,你分明就是罪有应得!”
“我是恨透了俞凡,但我还不至于用他去脏了我的手!”
陈菁云甚至连余光都不愿瞥俞凡一眼……
“那你当年和他联手弄死白长黎,又是什么意思?”
陈翊的情绪起伏震荡着,瞬间被这个问题吸引——看到陈菁云满含泪光的眼神飘忽一二,明明被逼问的是母亲,可他的心口,却也有了被贯穿的刺痛感,凉而透。
他苦笑着,重复了宋知袅的问题——
“所以当年我爸去世的时候,你们到底做了什么?”
火势已然蔓延,势无可挡,陈菁云只好澄清:
“南风当年在鑫荣上市的庆功宴上,看到我和俞凡私会,并不是我早有预谋,是俞凡他自己贪得无厌!我发誓,当时我跟他已没有了任何瓜葛,但他抓着我不放,硬要跟我合作……”
——
白家隐秘的偏厅里,俞凡趁着陈菁云来吃解酒药的空当,一把将她搂到了怀里,怕她出声,还刻意捂住了她的嘴……
“白太太,风姿犹在啊?”
陈菁云尽力去挣脱,但来人却没有任何放手的架势。她只好奋力掰开了俞凡的手,低声敷衍着问:
“你怎么会来?”
“这是我公司的庆功宴,我怎么不能来?陈菁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些年背地里都干了什么,为了爬上丰银,甚至是白太太的位置,你没少做见不得人的事吧?就像当年跟我一样?”
他语气轻浮,仿佛下一秒气息就要喷在她耳朵上,陈菁云趁机推开了与他,正眼都不愿瞧俞凡一眼。
“你嘴巴放干净点!我有今天这位置,靠得是手腕,不是身体!不是所有人都跟你一样不要脸。”
“呦?那就是转型了?当年在我身下求我安慰的时候,可没这硬脾气吧?到底是当了集团夫人了…”
陈菁云抬手就想给他一个耳光,但俞凡眼疾手快躲了过去,顺势将她威逼,掴在门后——
“我看看……这脸蛋儿还是跟当年一样漂亮,怪不得能迷得白总跟前妻决裂呢?”
“说够了吗?你到底要干什么?”
“你费尽心思爬这么多年,除了为你自己,不就是为了我们的儿子陈翊吗?慕白集团将来能到他手里,那不就是到了我们手里了?”
陈菁云一个没忍住,嗤笑了出来:
“俞凡,以前我只觉得你是个不要脸的草包,现在才发现,你还是个不要脸的白痴,做什么白日梦呢?先不说慕白集团现在跟你没关系,即使是我儿子继任,跟你也一样没关系。”
“现在是没什么关系,但你觉得……白长黎如果知道,陈翊的亲生父亲是我,那你当年花心思嫁给他,承诺给他的一切,在他那还会有几分可信度呢?
哎呀,想想当年,陈翊成人礼给我敬酒那次,你是不是吓坏了?以为我要说出来什么天大的秘密?急得你是赶紧让保姆带我下台啊……”
陈菁云眉心突起,想要挣脱,但依旧无济于事。
“如果我是白长黎,知道了真相,那我理所应当以为,你嫁我就是为了俞家做打算,这样以后好带着我们的儿子,坐享其成他的产业。”
“长黎心思深,怎么会像你想得这么肤浅?”
“那他知道了后,你跟陈翊也得掉层皮吧?我听说,他还有个亲生女儿也快成年了?这么一来,将来这集团给谁接管,还不是倒向一边?”
陈菁云望着他那双利落的眉眼,仿佛回到了二十年前,他也是这样蛊惑了自己。
“你想怎么做?”
“你放心,陈翊也是我的儿子,就算你没当我是他爸,但我自己心里跟明镜似的,你这么帮南风给鑫荣造势,又怎么会苦了自己儿子呢?但菁云,事不宜迟啊…白长黎那次肠胃上的毛病是不是落下了?”
“…你要干嘛?”
“当然是帮你们,让他转到我们医院来,我把我的主治医师介绍给他,这样送你们一个顺水人情,到时候,可千万别忘了我的好处。”
“你疯了?这是杀人!”陈菁云尽力压制住自己的声音,害怕隔墙有耳。
“又不用你动手,我们一切都是按照流程,最后,只会神不知鬼不觉……你只需要‘解决’那个女孩,事成之后,你掌握的所有秘密,都会随着白长黎的死,永远消失,再也没后顾之忧,这不是最好的结果吗?”
陈菁云瞳孔急剧舒张起来……他原来什么都知道?
“菁云,别怕,你只需要按部就班,做好你的阔太太就好了,所有的罪孽呢,都由我来承担,我希望你和儿子都好。”
而后,他竟然想吻过来,但这次却被她果断躲开——
“滚!我真是恨不得杀了你。在白家,你最好认清你的位置!”
——
“那些年,我跟俞凡只有那一次对话,却被南风听去了。但我后续什么也没做,他后来让长黎转院去了张若青那里,所有的事情,都是俞凡做的……”
“就算是俞凡和医生动了手脚,你敢说你从不知情吗?难道一定要动了手、见了血的人,才算是从犯吗?”
宋知袅瞟了尸体一眼,“况且,现在俞凡已经死无对证了,当然是你一张嘴非黑即白。”
“事到如今,我还有什么好隐瞒的?俞凡当年那样对我们母子,如果不是因为我对我姐和南风的愧疚,我恨不得这辈子都与他再无瓜葛!”
对过往愤慨与羞愧交织着,已然到达了顶峰,陈菁云再无可交代。
可宋知袅竟然是个比她还要疯癫的角色,须臾间,她竟从身后抽出了一把匕首,毫无章法地冲向陈菁云——
“你没资格对南风愧疚!”
电光火石间,陈翊以最快的速度挡在了陈菁云之前……
鲜血溢出的那一刻,陈菁云希望自己当年从未回赠过俞凡那个礼物。
但就像她说的,人生怎可事事无愧,而她的愧,仿佛已经攒成了那无底的深渊,令她自己都不敢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