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姑娘，这到底是什么病？”孙杜氏平复了下心情，询问楚青玖。
这病在现代是有自己的名字的，变应性亚败血症或者斯蒂尔病，但放在传统医学上，倒没有一个明确的命名。
“热病痹症交杂兼而有之，也说不好是什么病，不过我称它为变应性亚败血症。”楚青玖笑了笑，写了病历让孙杜氏看过确认症状没错后，给他们开了方子。
“因为有些药要特殊炮制，与其他药行的炮制方法不一样，我直接从我惯用的药行拿了一部分药来，剩下的还要去外面抓。”楚青玖解释，“需要从外面抓的药我都已经注明了，麻烦先抓五剂来，抓好了我配药。”
孙杜氏急忙让人去抓药。
但下人抓来药材的同时，还把药堂坐堂的郭大夫也带来了。
这郭大夫在京城也很有些名气，平日里孙家有人生病，都是去请这位郭大夫的，他与孙家人很熟。
看到孙杜氏之后，郭大夫怒气冲冲把方子拍在了桌子上，厉声斥责：“胡闹！到底是那个庸医开得方子，这么大的剂量，是想要杀人么？”
孙杜氏被吓了一跳，回神立即询问道：“郭大夫且冷静下，这药方，哪儿有问题么？”
“哪儿有问题？”郭大夫依然一副非常生气的样子，说话还是很冲，“草菅人命，孙夫人你说这问题大不大？”
孙杜氏不懂药方，郭大夫又一副怒气冲冲的样子，想找他解惑有点难，孙杜氏的目光就落在了楚青玖的身上。
楚青玖看了一眼郭大夫。
这大夫脾气虽然冲了一点，说话也不好听，但对事不对人，而且也是为了病人好，楚青玖也不生气，只平静与郭大夫说道：“药方是我开的，郭大夫是觉得乌头剂量太大么？”
每个朝代的计量单位都不同，古代的一两，与现代的一两，到底有多少差别？古籍上的一枚，又是多大的一枚？具体是现代多少克？
这些都难以考证。
楚青玖也是到了大越国之后，已经把习惯用的克，替换成了大越国的两、钱。
郭大夫听楚青玖说方子是她开的，火气就全朝着楚青玖来了：“你师承何人？难道你的师父没有告诉你，乌头有大毒，过量可致人死亡么？”
“是，《金匮要略》上确实有方子，可以把乌头用到五枚，但这样的剂量，足以致人死亡，你只看医书上的用量，却布置实际看诊中，绝不能——”
“郭大夫！”楚青玖提高了声音喊他一声，“能听我解释么？”
“你解释啊，你说啊！”郭大夫瞪着楚青玖，看她能说出个什么子午寅卯来。
楚青玖从药箱里拿出从恒康药行取来的乌头，摆在了郭大夫面前，与郭大夫说道：“郭大夫可听过生久堂？可知道生久堂的紫石英粉，是用了新法炮制的，炮制出的紫石英粉，细腻无比，与过去的完全不同？”
这事情郭大夫当然是知道的，毕竟是太医院牵头，而且把病患集中在一处，用来检验药性这种做法，也是头一次听说的。
最后的结果也很好，现在大部分的药堂，已经把旧法炮制的颗粒状紫石英撤下，换上了恒康药行用新法炮制的细腻如粉的紫石英。
郭大夫自己的药堂，现在用的也是新法炮制的紫石英粉。
现在听楚青玖询问，郭大夫点头说道：“我自然知道生久堂，也知道新法炮制的紫石英粉，但这和大剂量乌头有什么关系？”
他也不傻，问完就反应过来楚青玖话里的意思，他狐疑看着楚青玖，问道：“这位姑娘，你是想说，这乌头，也是用新法炮制的，与往常不同？”
“对！”楚青玖把乌头给他看，“郭大夫看看这与你见过的乌头有什么不同？”
乌头就是乌头，能有什么不同？他皱着眉，低头查看。
“这是生乌头吧？根本没炮制过！”郭大夫觉得自己被耍了，生气看着楚青玖，“这位姑娘，凡医药事，关乎人命，怎能儿戏，你这般——”
楚青玖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打断他的话：“你看清楚，睁大眼睛好好看，别张嘴就胡咧咧！”
郭大夫气愤瞪了楚青玖一眼，不过倒是听话，低头仔细去看。
这下确实是看出和生乌头不一样的地方。
他迟疑看了楚青玖一眼：“看着确实像是炮制过的，但这一点都没有烤焦处，会不会没有炮制透？”
他终于冷静了下来，心平气和说话。
楚青玖给他解惑：“这不是用火炮制的，用火炮制，会有诸多缺点，去毒不彻底、不均匀是常事，若是烤焦了，药性都没了，还如何治病？”
“我是用了水蒸法炮制的。”楚青玖把大致炮制方法和郭大夫讲了，“这种方法，可以极大的去除乌头中的毒性，不但去毒均匀，也比火炮法去毒彻底，同时基本不会破坏药性。”
“当然，煎药的时候，这乌头依然要先煎大半个时辰，才好放其他药材进去。”
郭大夫怀疑看着楚青玖：“这炮制方法，真的行？”
楚青玖肯定点头：“当然，杀人是要偿命的，我不会自己找死。”
楚青玖说话条理清晰，目光也清明，动作没有不受控制的地方，瞧着确实没有疯病癔症，郭大夫信了一些。
但他还是坚持：“虽然如此，但我不同意用这么大的剂量，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楚青玖转头看向孙杜氏：“夫人的意见呢？”
孙杜氏皱着眉头，低头看药方。
她不懂医理，但两个人的辩论倒是听懂了。
两人都承认乌头有大毒，所以郭大夫不肯用这么大的量，但是楚姑娘说是新法炮制的毒性低，用到这个量没有问题……
孙杜氏不知道该听谁的。
毕竟，那是自己女儿的命啊，她宁可拿自己的命去冒险，也舍不得女儿有危险的。
“我相信楚姑娘。”一直温温柔柔，如水一样的孙小姐，这时候却出声了。
她靠着丫鬟的搀扶站稳了，在众人看向她的时候，温柔却坚定说道：“娘，就按照楚姑娘抓的药方来买药吧，我相信楚姑娘，她医术好，也和我没有仇怨，不会故意害我也害了她自己的。”
“楚姑娘？”郭大夫刚刚只顾着生气了，倒是没注意别人怎么称呼楚青玖的，现在才把别人对楚青玖的称呼听到了耳中，稍微思索了下，郭大夫询问，“是生久堂的楚青玖、楚姑娘？”
“是我。”楚青玖坦荡应下。
郭大夫对楚青玖的疑惑就减少了很多，拱手道：“原来是楚姑娘，久闻大名，只是没想到，楚姑娘这么年轻。”
楚青玖笑了笑：“现在郭大夫知道了。”
郭大夫沉吟了片刻，对孙杜氏说道：“实不相瞒，我依然觉得这乌头的剂量大了一些，但楚姑娘医术高明，我不如她，既然她有把握，或许可以一试。”
他又说道：“这方子虽然不是经方验方，但配伍堪称精妙，除却乌头用量大之外，与孙小姐的病，也是对症的。”
孙杜氏之前确实是摇摆不定的，但现在郭大夫证明了楚青玖的医术，还隐隐有拜服的意思，而且女儿也是想要试一试的，孙杜氏点狠狠心，应了下来：“好，那就试试。”
孙杜氏和孙小姐都同意，楚青玖也就没有再说话，把从外面抓来的药打开，每一剂都配上新法炮制的川乌草乌，又去指导孙家的丫鬟该如何熬药。
因为知道孙家人心底的担忧，楚青玖还同时让她们备了蜂蜜和绿豆炙甘草汤，用于中毒后解毒。
郭大夫其实药堂里病人不少，很是忙碌，但是他实在想看看孙小姐到底会不会中毒，想看看这新法炮制的乌头，毒性是不是和楚青玖说得一样，比之前用火炮的低很多，便也等在了孙家。
孙小姐还是第一次在这么多人的目光注视下喝药，心底略略有些好笑，这种情绪冲淡了她心底的无奈和难受，即便药很难喝，孙小姐还是一口气喝了下去，喝完又赶紧塞了个蜜饯甜嘴，压下药汤的难闻味道。
之后孙小姐表现出了一些中毒的症状，这是难免，但中毒程度，并没有像是郭大夫以为的那样深重，反而就像是用量很小那般，之前一些浅表的症状。
郭大夫的眼睛有些发直，嘴里喃喃道：“没想到、没想到啊……竟然真的毒性大减，好，真好……”
他脑子里已经开始在琢磨，以前因为不敢多用乌头，导致难以治好的一些病，换上新法炮制的乌头，是不是就能加大剂量，从而治好病患？
不，不行……虽然毒性减了，但还不知道药效是不是也减了，不急，不急，先看看……
郭大夫在那儿嘟嘟囔囔的，孙杜氏完全没心情管他，只是瞧着正和邓初云楚青玖说话的孙小姐，心中欢喜不已。
这楚姑娘，确实是有本事！
一想到女儿很快就能痊愈，不会耽误婚事，孙杜氏就对楚青玖充满了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