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沈云昭口中,楚青玖知道了一些郑国的事情。
郑国在大越国西南,前年老国主病逝,现任新国主弑杀了其他兄弟后,登上国主之位。
从他的行为便可知道,比起已经年老昏聩的老国主,新国主年富力强、性格狠戾无情,极富攻击性。
如果是一心求安稳的老国主,也不会在祁国公府宴席时候,直接下毒了。
所以他直接让所有暴露的暗子自杀的行为,倒是很符合他的狠辣性格。
“杀人灭口,都是为了隐藏更重要的事情或者更重要的人物。”沈云昭这样和楚青玖说。
如果是他,为了达到目的,也会下这样命令。
楚青玖觉得这很有可能。
那,这更重要的事情或者更重要的人物,到底是什么?
“可有线索牵扯到谁?”楚青玖询问了一句,沈云昭沉思片刻,回答楚青玖的话:“有些猜测,但还需要更多佐证。”
楚青玖不太关心此事,后来也没专门问过,但从沈云昭的只言片语中,却也能知道,沈云昭似乎是发现了什么线索,但是他好像没有把这线索告诉其他人,而是隐瞒了下来。
倒是沈云晖在泗州赈灾的消息,源源不断传到京城。
。
十几天之前下的雪还厚厚堆积着,鹅毛大雪便又从天上飘落,衬得人世间一片白茫茫。
站在山上远眺,便可见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盛景,莽莽山河如同一条银色巨龙,飞舞翻腾。
可一旦进入某个村庄,便能发现,茫茫上的一个小起伏,其下便可能便是一具冻僵的尸体。
沈云晖是见惯了生死的。
战场上拼杀,本就是用人命在堆砌胜利,刀剑交鸣、鲜血四溅,伤者痛苦的呻吟……那情况,比这惨烈百倍。
但看着这些被冻死的人,沈云晖心底还是一阵疼痛。
这才是他到的第一个受灾的村子。
倾颓塌陷的屋子早已经被厚厚的雪掩埋,只有不到千人的小村里,老弱病幼死了一大批,在这样的天气里,活着的人,连去挖个坑让自己的亲人入土为安的力气都没有。
死者已矣,活着的人聚集在侥幸没有被雪压塌的房屋里,挤成了一团,借以取暖,但就算是这样,还是会不停有人因为寒冷而生病。
看着这些村人眼中的绝望和凄凉,沈云晖心中沉痛。
“你们先试试,看能不能建造雪屋。”沈云晖并没有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吩咐了一声之后,工部官员和手下亲兵便开始忙碌。
村民这辈子见过的最大的官,也就是县令了,忽然钦差到来,村长和其他村民“噗通”跪倒在雪地里,嚎啕大哭,嘴里喊着救命菩萨、青天老爷。
沈云晖扶了他们起来,安抚一番。
村长请沈云晖进屋,沈云昭摇摇头,喝了几口烈酒驱寒,便干脆上手,与其他亲兵一起建造雪屋。
人多力量大,不过是半个时辰,一个可以容纳得下三个成年人曲腿平躺的雪屋,便建造完毕,沈云晖钻进去试了一下后,轻呼出一口气。
还不错,比漏风的屋子强多了。
“你们进来试试。”预留的门很长,又很矮,沈云晖弯着腰出去后,示意村民进去试试。
村民们还从没见过用雪造成的屋子,面面相觑后,村长带着两个人进去呆了一会儿之后,手脚并用爬了出来,兴奋大喊:“这个暖和,这个暖和,风吹不到……”
“里面可以用雪堆个小台,上面铺垫木板之类的,再垫上被褥,晚上睡觉足够。”沈云晖想着楚青玖的话,复述了出来,“生火也是没关系的,不过不能垒灶台,只能架个篝火,简单煮点吃的。”
“这?里面生火,这雪不会化了把人埋了么?”有村民迟疑,虽然惧怕官威,但还是问了出来。
“最开始会有一点点融化,但是没关系,寒冷会让融化的雪水很快结冰,而结成的冰,又能更好的支撑雪屋,这时候再生火,冰基本是不会融化的。”沈云晖也问过这个问题,楚青玖便是这么回答的。
“已经很好了,已经很好了……”村长忍不住呢喃。
就算是造个最简单的茅草房,打草晒干砍树和泥,怎么得也得半月工夫,但这雪屋,一个成年人,学会了之后一天造一个不成问题,大约只需要两天工夫,全村人就都能住进去了。
沈云晖虽然面色严肃,但他瞧着便是一心为民的,村民们便大胆了一些,围在了他身边。
沈云晖让人手把手教村民建造雪屋,随行的大夫则给生病的村民简单看病。
至于粮食,这村子里倒是不怎么缺的。
自从有了土豆和红薯玉米这些食物之后,只要老天爷别太苛刻,肯干的庄稼人,基本很少饿肚子。
村子里储备的这些东西并不少,家家户户都有余粮,而且死了那么多人,倒是让活着的人,口粮也更多了。
村民跟着沈云晖的亲兵和工部的官员学起了如何建造雪屋,村长便凑在沈云晖面前,称颂沈云晖是天上文曲星下凡,能想出这样的办法来避寒。
听到村长的崇敬称赞,沈云晖本来因为看到百姓受苦而颇为严肃的面上,露出一个笑容。
“这可不是我想出来的法子。”他笑着否认,在村长好奇的眼光里,沈云晖说道,“想出这个办法的,是一个医术很好的女大夫楚青玖,楚姑娘她不但医术好,医德也好,且聪慧洒脱,是个十分令人钦佩的女子。”
不光是村长听见了,附近的村民也都听见了。
“竟然有这么厉害的姑娘?”大越国的民风并不是非常保守,相比前朝,对女子宽容许多,但一般女子还是逃不脱在家洗衣做饭带弟弟妹妹,出嫁后同样生儿育女操持家务,一辈子困在小小地方的命运。
听到世上有楚青玖这样的女子,难免有些惊奇。
沈云晖点点头。
再没见到楚青玖之前,他也不知道,天下有这样的姑娘。
只可惜,她会成为自己的弟妹。沈云晖心中掠过一丝遗憾。
安置好这一个村子之后,其余人信心大增,沈云晖把人手分开,由这个村子村民带领,去附近其他村子安置村民,沈云昭则带剩下的人,继续朝泗州城而去。
沈云晖到达泗州城时候,城外难民死伤不少,若非这是冬季,天气极寒,怕是早就爆发了瘟疫。
而泗州城的城门紧闭,禁止难民进入。
沈云晖身边亲兵已经去打探过,而后来回沈云晖:“泗州知府说怕难民中混了奸细,故而不肯开门。”
沈云晖狠狠皱眉。
“其他事情稍后再说,先教百姓造雪屋吧,好歹先有个避寒之处。”亲兵劝说,沈云晖点点头,直接便开始做事。
城门外便立起了一座座的雪屋。
守在城墙上的兵士早就发现了沈云晖一行人。
泗州知府早得了上面通知,说是二皇子就任钦差,统领赈灾事宜,因此一直便在等,但算日子本该到了,却一直没见到人,可此时虽然雪停了,但行路艰难,也不好派人去寻,但也传了命令,让守门的发现疑似钦差一行人之后,直接通知他。
守门的兵士便分出两人,分别去通知泗州知府及其他人。
因此,沈云晖正在指挥人救治难民中的伤病者时候,泗州知府便开了城门,骑马赶来。
随行的还有部分泗州官员。
沈云晖让亲兵主持此处事情,自己随着泗州知府进了城。
很快,沈云晖便发现,泗州知府与其他本地官员,似乎有隔阂,且知府以下其他官员,明面上听知府的,实际上行事说话,都是看府丞的眼色。
沈云晖看在心中,暂时没有做声,等到了知府衙门,便与众人说起开仓放粮事情。
泗州城内百姓不比村里村民,村民自家种地,都有储存粮食的习惯,城中百姓没有田地,家中粮食存量不多,这些时日,都是买高价粮为生。
但一般人家,又能有多少余钱?
沈云晖带来的赈灾粮,因为运送不易,行走缓慢,当时沈云晖心系百姓,便骑马疾行,先到了灾区的。
因此此刻沈云晖手中也是无粮,便与泗州知府商议,先借粮仓中粮食赈济百姓,待得朝廷拨下的赈粮几日后运来,便填补粮仓的亏空。
泗州知府立马应了:“下官之前只想着仓中粮食皆是军粮,不敢轻动,如今殿下有命,下官——”
“不可!”泗州知府应下,府丞却立即打断了知府的话,“仓中粮食,无圣旨不可动,殿下莫要为难下官。”
“若父皇有责罚,我一力承担,必不会让人责罚众位,相反,我还会为众位表功,赞众位为百姓,不顾自身前程,实乃社稷之臣。”沈云晖目中冷光微闪,口中话语却并不冷。
但府丞等人虽然慑于沈云晖身份,说话态度都十分谦恭,但却咬牙不肯松口。
甚至还顾左右而言他,说沈云晖路上辛苦,不若休息一晚,再议其他事情。
沈云晖面色不悦,还是被人领着去洗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