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楚青玖放在自己面前的、如面粉一般细腻的紫石英粉，高掌柜满面震惊。
不等楚青玖说话，高掌柜直接上手，一边用手捻着紫石英粉，一边啧啧赞叹。
连在药堂里坐诊的两个大夫，也忍不住抛下病人围了过来。
“这不会是假的吧？”其中一个高壮些的大夫瞪圆了双眼，难以置信的同时，忍不住嘀咕了一声。
“不，肯定是真的，但有点其他味道……”另一个不高不矮的大夫又闻又舔，最后反驳对方，但却觉得味道不对，明明非常熟悉，但就是一下子说不出来。
最开始说是假的的那位高壮大夫，又用指甲沾了点粉末在指腹上轻捻，最后忍不住道：“可真是没见过这么细腻的紫石英粉，这手感，绝了！但这味道，像是醋，是用醋炮制的？”
楚青玖点头：“确实是。”
不高不矮的大夫，这才恍然——原来是醋味，他平日是绝不下厨房的，也不爱吃酸，所以觉得味道熟悉，却一下子说不出来。
两个大夫对视一眼之后，都微微摇头：“这紫石英粉，确实是细腻了许多，但平日从未见过用醋炮制的紫石英粉，也不知道入药后，会不会影响药效？”
楚青玖在现代用惯了这种，倒是没想到，大越国的大夫，会有这样的疑虑。
但面对一种新方法炮制的药材，他们会有这样疑虑，是正常的。
她沉吟片刻后询问高掌柜：“高掌柜也有同样顾虑是不是？”
高掌柜朝楚青玖拱拱手：“姑娘，真对不住，这药，毕竟是要入口的，且是用来治病的，治不好还有挽救余地，若是贸然用了这个，把人给治坏了……”
高掌柜无奈摇摇头：“那责任，在下承担不起。”
楚青玖“嗯”了一声，诚恳道歉：“此事确实是我考虑不周，打扰高掌柜了。”
出了药堂，楚青玖站在门外，皱眉凝思。
想要打消这些大夫和药行的顾虑，就必须要证明，这种用醋炮制的紫石英粉，药效不减且没有其他额外的毒副作用。
而要验证药效，只能进行大量的临床试验，试验的结果，才是最有力的证明。
楚青玖相信，病人并不难寻，但在何处熬药、怎么才能集中安置病人、谁来做每日观察记录，这些都是问题。
单靠楚青玖自己，现在还做不到这些。
这方面，费湘琴也帮不了她。
对自己想做的事情，楚青玖是很执着的。
她自己租个院子并不难，但要找有一定医学经验的人帮忙熬药、观察记录病人病情变化，就有些困难了。
毕竟这些人得有一定的医学基础，才方便记录。
可就算是完成了对比试验，别人也不一定会认同她做的试验。
所以在寻找病人并分出治疗组和对照组进行分别治疗之外，还得另想办法，让其他大夫和药行认可这个结果。
最简单的便是找个足够权威的人，来主持这件事情——例如，那一天，被他从家里“请”到朱家的太医。
太医肯定不会把她放在眼中，但是没关系，她可以和他比医术，只要医术能碾压他，接下来应该不难说话。
楚青玖觉得这个办法可行，现在首先需要找到这个太医，然后接下来的事情再说。
有了想法，楚青玖就不着急了，她在外面用了午饭又休息了一会儿，才去了蔡家。
给蔡老夫人针灸完毕，楚青玖跟着费湘琴学怎么写毛笔字。
她已经是成人，理解能力和肌肉控制能力，都不是小孩可以比的，只是一下午，便把一些技巧学得七七八八。
剩下的便是大量的练习。
楚青玖离开前，询问了费湘琴，那天那个太医的地址，打算明天上午去一趟。
费湘琴很奇怪：“阿九要找梁太医看病？不对，阿九你的医术就已经非常好了，那是想要和梁太医切磋医术？”
费湘琴说着，就有点兴趣了。
楚青玖面容含笑，微微摇头又点头：“是有些事情要请梁太医帮忙，若是梁太医不肯帮，那说不得就得切磋一番。”
费湘琴一听就笑了：“哟，阿九还学会先礼后兵了？是什么事情，能让我听听么？”
楚青玖觉得没什么需要隐瞒的，便和费湘琴都说了。
她说的事情，是费湘琴怎么都没想到的。
“改进药物？”费湘琴对楚青玖有着绝对的信任：“阿九可真厉害，那些大夫故步自封，阿九不要生气，等将来你证明了自己是对的，再好好让他们看看自己的狭隘。”
楚青玖目中露出赞同神色：“谨慎是对的，但是一点儿改变都不肯做，那确实是不好。”
今天从费家出去，时间已经不早，楚青玖想着，既然她要做对比试验，那么紫石英的用量可能会比较大，就不是现在手中所存着的一斤紫石英粉能应付的了的。
还得再买一些自己炮制。
这么想着，楚青玖打算再去高掌柜那边，买一些紫石英，回去自己炮制成粉末。
马车再次忽然停下。
楚青玖心中一动，不等车夫说话，第一时间掀开车帘去看。
暮色四合，夕阳带着灿灿金光，笼在了一身锦衣的绝色青年身上。
“下车。”锦袖流光、玉带临风，青年桃花眸光迷离，眉眼间带着些难以掩饰的倦意，嗓音微微有些疲惫时候特有的沙哑。
似是美人初醒，迷蒙慵懒。
偏偏他今日穿了朱红锦衣，与灿灿金光相映，秾丽夺目到了极致，似是，把天边云霞都压住了。
楚青玖目光落在他身上，眼睛一眨不眨，连呼吸都停滞了，深怕呼吸间，惊扰了这卷尽天地颜色的青年。
知道胸中憋闷欲炸，楚青玖才回神。
猛然吐出一口气后，偷偷捻了捻发烫的耳尖，楚青玖轻咳一声，压下心底的躁动，装出洒脱的样子跳下马车。
“何事？”她若无其事询问，仿似刚刚紧盯着别人的脸，看得心底都烫起来的那个人，和她没有任何关系。
三皇子慢慢走近。
一股淡淡的药味萦绕在了鼻尖，这是之前没有的。
三皇子悄悄把它记在心中。
“你想做什么？”确认这个味道，已经铭刻心底，他出声询问，“为什么为难？”
楚青玖只片刻迷茫，便懂了他的问话。
微微眯了眯眼睛，眼角微挑，凤眸便是一片锋锐，楚青玖询问：“你让人跟踪我？”
三皇子抿紧了唇，略略有些心虚，但却倔强不肯移开目光，坚持与她直视。
不说话，却也承认了楚青玖的猜测。
落在楚青玖眼中，他这表现，几乎便是在说“我错了，我还敢”。
若说楚青玖最开始是被他这绝艳秾丽的皮囊惑了心神，两次与他近距离说话之后，楚青玖却是被他的反应，给萌得心肝都在颤。
压住了心底酥酥的感觉，压住了想要戳一戳他抿紧嘴角的手指，楚青玖跨前一步，凤眸目光锐利，紧盯着他的眼睛。
他目光闪了闪，唇抿得更紧，却一步不肯退。
像个倔强的孩子。
因为过于用力，那唇珠被压的殷红如血，夺目至极，楚青玖强忍着，才没让自己的目光流连其上。
“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想让人知道的秘密。”她认真看着他的眼睛，告诉他：“我不喜欢有人偷偷跟着我、监视我的一举一动，再这样下去，我会真的生气。”
“这样的手段，只应该用在敌人的身上，三殿下是打算和我做敌人么？”
就见那青年抿紧的唇渐渐垮下，最后沉沉应了一声：“好。”
他那忽然消沉的模样，看得楚青玖心底十分不忍，她弯起了眉眼，说道：“想知道什么，直接问我就好了啊，我亲口告诉你，不是比你偷偷跟踪我才得知强么？”
一句话点亮了他目中神采，迷离桃花眸乍然放出耀目光芒，抿紧的唇角向上翘起，舒展的眉眼带了清浅的笑，如同冬日暖阳，刹那间照亮了这一处古朴的青石巷。
楚青玖又被耀花了眼，半晌没说话。
“你还没回答我，到底有何难事？”还是他先开口，因疲惫而微哑的声音，从耳边落入心底。
楚青玖心中想着他的样子。
面上神色疲倦、嗓音微微暗哑、身上红衣耀目，偶然露出的靴子上却带着不少尘土。
鬓角头发未干……
似是要见重要的人，所以尽管是在长途跋涉后，本应该休息，但他却坚持要第一时间见到那人。
但他又不想在那人面前失礼，想给那人留下好印象，故而尽管心中十分急切，还是压住了，匆匆洗了脸换了衣服，才急忙赶来。
但由于过分心急，连鞋子都忘了换。
若说之前，楚青玖还只是觉得他可能也对自己有意，此刻楚青玖便基本可以确定了。
翘屁皇子，确实对她有那个心思。
楚青玖看着他，迟疑了片刻，还是开口询问：“三殿下，你是不是——眼神有问题，需要我帮你看看么？”
若常人听了，只会觉得楚青玖在咒他有病，便是不发怒，心底也是要有些不悦的。
三皇子听得她问话，脑中却是第一时间浮现了另一个念头：她这是在关心我。
因为这个想法，他心中有浅浅的喜悦情绪升腾而起，充斥胸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