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青玖并不想提最近遇到的人，都觉得现在应该是桃花盛开的春季这种糟心事情。
她直接问方颢：“方大人怎么来任园了？是有什么案子要查么？”
方颢也没瞒着她，神色凝重说道：“确实是要查案子，京兆府府丞韩英辙的夫人韩罗氏，死在了自家的马车里。”
“嗯？韩夫人？”楚青玖想起了她是谁，忍不住反问一句，“她死了？”
“是。”方颢见楚青玖面色奇怪，询问道：“怎么，楚姑娘可是知道些什么？”
楚青玖也不隐瞒，直接把刚刚的事情说了：“我正要把脉时候，她家中来人说是出了急事，她便匆匆离去了。”
“当时她面色尚可，但自觉头晕胸闷，应该是那时就出了问题，可惜她焦急离开，我也不好阻拦。”楚青玖推断，又问：“她家中出了什么事情？”
“韩夫人幼子砒霜中毒。”方颢回答。
“嗯？”楚青玖微惊，询问：“孩子现在没事吧？”
“孩子现在没事了。”方颢说道，“已经查清，孩子是吃了韩府妾室李氏亲手所制的杏仁糕中毒，李氏院中的三等丫鬟也供认，前些时日李氏曾吩咐她，让她找可靠的人悄悄去买过砒霜。”
“买砒霜的人也找到了，是丫鬟的娘家嫂子，药铺里同样有记录。”方颢没说“是李氏下的毒”，楚青玖便听懂了，问道：“方大人认为，不是李氏做的，有人栽赃陷害？”
“是，李氏不肯认罪，一直喊冤，说自己是被诬陷的。”方颢皱着眉，和楚青玖道：“以我审案多年的经验来看，李氏没有说谎，但李氏的丫鬟，也没有说谎。”
“她们都没说谎？那……”楚青玖惊讶反问了一声后，瞬间想到了，“是有人假扮了李氏，去吩咐丫鬟？”
“我也这般想的，细细审问了丫鬟当时经过，发现确实是可疑。”方颢便把丫鬟的讲述，说给楚青玖听。
昏暗花园，披着斗篷的女子，只露出了半张脸，丫鬟说是李氏一模一样，而且声音也是李氏的，问到高矮胖瘦，自然也是李氏一模一样的。
“丫鬟看到半张脸是李氏，先入为主，心中认定那人就是李氏，当然就觉得一样了。”楚青玖说了一句后，目光微微一亮，“方大人有没有问过那丫鬟，她和李氏站在一起，身量对比是怎么样的？”
“嗯？”方颢不解，询问：“怎么说？”
“很简单。”楚青玖解释道：“那丫鬟在李氏院中伺候，她对李氏的声音容貌等都比较熟悉、但又没有熟悉到能很快发现那个假扮之人异常的程度。”
“所以看到听到很相似的，她会自动代入李氏的身份，心中坚信就是李氏吩咐的她。”
方颢微微点头，确实是这样。
如果有人假扮他特别熟悉的人，只要行止稍微有些破绽，他就会发现不对。
但如果是有人假扮他说熟悉也熟悉、但又没那么熟悉的人，对方行止稍微有些破绽，他可能就不会往假扮这个方向想，只觉得可能是自己之前没注意到对方有这个习惯。
“但是平日里，她一个三等丫鬟肯定是无法近李氏身的，无法近身，就没办法确定，两人站在一起时候，谁高谁低、各自到各自的什么位置。”
“但是要吩咐那么私密的事情，两个人肯定靠得很近，很多时候甚至是耳语，这种情况下，李氏与她说话时候，她要弯腰还是垫脚还是平视，她肯定是第一次体会，不会被脑中的固有印象所影响……”
方颢恍然，道：“除非那人真的和李氏身高相差无几，不然真的和李氏站在一起，还原当时情形，丫鬟肯定会发现其中不同。”
“嗯。”楚青玖点头，她就是这个意思。
“那韩夫人，也是砒霜中毒而死？”楚青玖又询问。
“非也。”方颢摇头，“若韩夫人也是砒霜中毒而死，那我可能也不会来这么一趟。”
他说了韩罗氏死亡过程：“韩夫人回城路上毒发，丫鬟车夫惊慌不已，但路上没有大夫，待得终于进了京城找到药堂，韩夫人已经死了。”
“报到了衙门之后，仵作初步断定韩夫人也是中毒而死，因丫鬟说过，韩夫人早上同样吃过杏仁糕，便初步断定韩夫人也是砒霜中毒而死。”方颢说道，
“且经由仵作验看下来，韩夫人的样子，与砒霜中毒而死的样子，很相似。”
“但银针在韩小公子的呕吐物和尚未吃完的杏仁糕中试毒，是会变黑的，可用银针刺入韩夫人的呕吐物中，却并不变黑。”
“就是说，韩夫人和韩小公子，虽然中毒症状类似，但实际上中的不是同一种毒。”楚青玖听懂了，“所以方大人觉得，韩夫人可能是在任园中毒的？”
方颢点头：“我已经知会过任夫人，把厨房给看住了在查看，此时来花园，是想先询问下，韩夫人吃过些什么东西。”
楚青玖沉吟片刻，询问道：“韩夫人毒发时候什么表现？有什么特征？”
方颢听楚青玖询问，从袖中掏出一卷纸，递给楚青玖，在楚青玖看的时候，他也说道：“据韩夫人的丫鬟说道，当时韩夫人说头晕胸闷，继而出汗、呕吐、呼吸急促艰难、全身无力，后来意识迷糊，再就是昏迷死亡。”
楚青玖皱眉，这些症状，很多中毒都会出现，并不稀奇。
“还是要看到尸体，我才能更好去判断是什么中毒，不过天下毒物千千万，还有各种混合毒物，我也不一定能全都认识。”楚青玖说道。
方颢听闻楚青玖愿意去看，十分高兴。
任夫人很有分寸，看他们俩说话，一直没有过来，一直到两人说完了话，任夫人才走过来。
她领着方颢去了花园中。
之前与韩夫人有过接触的，都被喊来询问了一遍。
众人这才知道，韩夫人死了，死在了从任园回京的路上。
陈罗氏听闻自己二姐姐死了，惨呼一声，泪如雨下：“回京，快，我要回京……”
这边动静不小，另一边的年轻公子们，也被惊动，齐齐过来。
有和韩夫人关系不错的，便忍不住落泪：“这怎么回事，明明走的时候还好好的。”
费湘琴和顾氏也挺难受：“是啊，走之前还和我们同桌谈笑……”
一番询问侦查，方颢和楚青玖都听得清楚，凡是韩夫人吃过的、喝过的，一桌上四人，费湘琴和顾氏、陈罗氏，都吃过，但她们三人都没有事情。
只有韩夫人自己，命丧黄泉。
厨房也已经搜查，所有的食材，都喂过了猪，猪并并未产生任何不该有的反应。
任夫人微微松了一口气。
人从她这儿出去就死了，若是是在任园中了毒，虽然她不是凶手，但她也会愧疚自责的。
不过如今虽然不用愧疚，心底却也难受的。
“这就奇怪了，马车中备的茶水点心，韩夫人也并未用过，她到底是如何中毒的？凶手，又是如何避开众人，精准投毒、让韩夫人服下的？”方颢忍不住自语。
楚青玖也有些奇怪。
“还是先去验看尸体。”暂时楚青玖也想不出，韩夫人到底是中了什么毒，只能这么和方颢提议。
方颢点头：“也只能如此。”
任园在京郊的一处半山上，马车回京需要近一个时辰时间，楚青玖和方颢心急，两人干脆舍弃了马车，直接骑马回京。
韩夫人的尸体就停在韩家，由刑部的衙役守着，不准别人靠近。
韩夫人所出的儿女、她的娘家亲戚，此刻哭成了一团，楚青玖还看到了陈罗氏，她被丫鬟扶着，几乎站不住身形，正不停抬起手用锦帕擦泪。
方颢之前来过，此刻再见他来，此间主人韩英辙忍着悲痛，上前询问：“方大人，可查清我妻子，到底是被何人所害？”
方颢摇摇头，说道：“暂时不确定韩夫人到底中了何毒，我请了人来查看。”
韩英辙有些惊讶，询问道：“真不是砒霜么？”
“十有七八不是。”方颢回了一句，引着楚青玖上前：“楚姑娘，麻烦你了。”
楚青玖如今已经脱去了黑丑的样貌，但她虽然人看起来好看了，且气质也十分独特，不像是一般女子，但身高体型瞧着，也就是从十四五岁变成了十五六岁罢了。
怎么都不像是能查清连京兆府医官和仵作都认不出的毒素的人。
韩英辙怔然，嘴巴动了动，最后还是决定相信方颢。
同朝为官，且京兆府常常要与刑部打交道，韩英辙是知道方颢的本事的。
能被方颢礼遇的，一定也有过人之处。
而且，楚青玖这个名字，总有些熟悉。
韩夫人被放在了床上，用锦被盖着，旁边守着两个婆子。
楚青玖被方颢和韩英辙带进来，韩英辙让两个婆子出去，看了一眼韩夫人发紫的面色后，他本来就红着的眼眶就湿了。
一边躬身行礼，韩英辙一边恳求：“楚姑娘，拜托你了。”
“韩大人不必多礼，我能做到的，我都会尽力。”楚青玖应对了一声，去看韩夫人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