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情到了最后,于天河和于天河妻族的罪名,已经钉死,直接就要被处以极刑,连秋后都等不及。
但于君明以教子不严为因由、自请辞官时候,皇帝也也允许了,没有再多做处罚。
对于这样的结果,沈云昭早有预见。
他的好父皇,自来有些优柔,否则也不会把于家养成现在这个样子,若他能早些决断,于家也不至于尾大不掉。
垂了眼眸,沈云昭与楚青玖说道:“如果是我,定然会借此机会,把于家满门抄斩。”
“一时动荡,换来长久清明。”
“何况若是言明只诛首恶,被胁从者赦免,朝局也并不会动荡的太过于厉害,反而纵虎归山,反受其害。”
若是以往,沈云昭也不会去劝皇帝,这次沈云昭又进宫一趟,见了皇帝。
“父皇可还记得祁国公府中,有人以毒蜂蜜害人的案件?”沈云昭从来不喜欢废话,直接便告诉皇帝,“线索也指向于家。”
皇帝再次被震惊:“你说什么?”
“于家与郑国勾结,通敌卖国。”沈云昭一针见血,指出本质。
皇帝不信,可又不能不信。
也对,于天河都敢暗中谋害皇子了,还有什么是他不敢做的?
“此事,先不要传出去……”皇帝吩咐,沈云昭直直看他,“父皇就打算把这件事情,也轻轻放过么?”
皇帝苦笑:“去岁秋日里和突厥战了一场,便耗费不小,冬日里泗州一场雪灾,今春一场洪灾下去,去年存粮用了三分之一还多。”
“别看还剩下快要三分之二的存粮,但眼看泗州今年的夏季收成也会受影响,到秋收之前,都得贴补着;各处军营里日日都要耗费不少粮食,夏日里还得防备着再有水患。”
“若此时逼急了于家,让于家狗急跳墙捣乱起来,造成的乱子绝对不会小,若他们再引了郑国和突厥入侵……”
皇帝询问沈云昭:“百姓可能经得起?”
沈云昭蹙眉。
他依然觉得,该用雷霆手段,但眼看说服不了皇帝,沈云昭便没有再多言,默认了皇帝对于家的惩处——非但是于君明,于家其他人也全都被罢官。
这事情的处理结果,没有出乎于君明的意料。
他知道,经过此事后,皇帝如果不是忌惮于家的反扑,绝对不会放过他的。
他虽然辞官,但于家的势力已成,他在不在朝堂上,都没什么太大的影响。
至于皇帝忌惮的于家闹事——如果于家和沈云晖关系亲密,于君明不介意现在就来个逼宫,扶持沈云晖继位,但现实是,沈云晖和于家理念不合,甚至对于家的很多行为看不惯。
现在又出了于天河暗害沈云晖的事情,他们中间的裂痕,就越发的大了。
因此,于君明选择了暂时蛰伏,收拢势力,应对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情,无论如何,他都要保住于家的权势富贵。
皇帝和于家,便暂时性地处于了一种微妙的平衡中。
。
沈云晖在陵州露面之后,他麾下的人,便联系上了他,用最快速度,把最近朝中情况,回禀给他知晓。
其中自然提到了于天河为了避免他秋后算账,而先下手为强,谋害他的事情。
沈云晖这才明白,原来他的长随,是被于家给收买了——
不,那长随本来就是于家的人。
一般有些家底的人家女儿出嫁,除了有陪嫁的庄子铺面之外,娘家还会有陪房的家生子,为的便是让家中女儿到了夫家之后,不至于孤立无援,可以有忠心的人手可用。
于贵妃虽然是进宫,不是普通的出嫁,不能带很许多人进宫,但那时候于君明为了安抚于贵妃,陪送的人和财物只会更多。
那长随,是于贵妃奶嬷嬷的儿子,一直在宫外帮着于贵妃打理她的嫁妆铺子。
后来沈云晖十三四岁,已经开始接触外面事务,但他出宫不是很方便,于贵妃便把那长随调到沈云晖身边,帮着沈云晖在宫外跑腿。
等到沈云晖大婚出宫开府,那长随便顺理成章,呆在了沈云晖的身边,这些年从京城到北疆,再从北疆到京城,那长随一直在照顾他的饮食起居。
沈云晖从没想过,他会背叛自己。
但想一想,那长随的爹娘兄弟都在于家,会听从于天河的吩咐,做出这样的选择,也并不奇怪。
好在沈云晖对于家没什么感情,反而还很不喜欢于家的行事方式,因此倒没有什么被亲人背叛的伤心难过,只是面色冷凝,加快了回京的速度。
泗州很多官员的罪证,都是捏在他手上的,别人不太清楚,只有他回去了,才能惩治他们,并查处他们背后的人,一并惩处。
因为是快马加鞭,沈云晖回到京城时候,于天河的尸体,都还没凉透。
沈云晖没有理会其他,直接进宫。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皇帝见到沈云晖,立即站起来,上下打量。
即便已经知道,沈云晖虽然受了不少的苦,但人是安然无恙的,可是没看到的时候,还是会牵挂担心,亲眼见到了,皇帝心中的大石才算是落地。
沈云晖之前已经经历过无数次惊险,倒没像是皇帝一样失态,可看皇帝激动的样子,他心中情绪也是激荡:“儿臣让父皇担心了。”
略微坐了一会儿,沈云晖便说道:“儿臣路上便听闻母妃最近身体不适,想去探望一番。”
沈云晖自小和于贵妃不算亲近。
于贵妃对他寄予厚望,便对他教导严格,他从小课业繁重,能和于贵妃亲密相处的时间便很少。
但于贵妃对他的关心并不少,且孩子对母亲,天然便是有孺慕之情的。
“一起去。”朝中还有一大摊子的事情,但皇帝还是放下朝政,与沈云晖一起,去了于贵妃的宫殿。
路上,皇帝和沈云晖说道:“你被洪水卷走的消息传来,你母妃当下便晕倒了,醒来精神也不好,不多久又查到是于天河借由她给你的长随害你,你母妃悔得日日流泪,即便你安然的消息传来,她还是过不去那个坎,心中一直自责,已经病了有些时日了。”
何况还有于家的一堆破事,也让于贵妃心中愤怒又担忧难过。
皇帝说道:“你一会儿好好宽慰她一番。”
沈云晖忍不住担忧,立即答应:“儿臣会的。”
等到了于贵妃宫里,宫人看到沈云晖,惊喜又激动,皇帝急忙让宫人噤声,打算给于贵妃一个惊喜,宫人会心一笑,悄无声息领着皇帝和沈云晖入内。
等到了于贵妃寝殿门口,皇帝退后一步,先把沈云晖推了进去。
“母妃。”沈云晖嗓子微哑,唤了一声。
于贵妃正恹恹半躺在床上,捧着一杯温热的花茶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忽然听到沈云晖的声音,她怔了一下才抬头。
看到沈云晖后,于贵妃手中的茶盏落下,打湿了被褥,她却只呆呆看着沈云晖,眼中又流下泪来。
“母妃。”见于贵妃哭,沈云晖又叫了一声,见她朝着自己伸手,沈云晖便快步上前,握住了于贵妃的手,跪在了于贵妃面前。
于贵妃痛哭失声,被皇帝和沈云晖轮番劝慰后,依然一直落泪,说自己对不起沈云晖,若非她以为奶嬷嬷的儿子,定然是个忠心的,也不会给于天河机会暗害沈云晖。
“这与母妃何干,不过是贪心不足、人心易变罢了。”沈云晖劝慰于贵妃。
于贵妃终于收了泪水,但眼眶还是红肿的,握着沈云晖的手,不愿意松开。
等沈云晖离开,于贵妃和皇帝说道:“我之前还有些埋怨七郎,怎么能把我的父兄想得那般坏,但这些时日我才知道,原来他们比七郎想象的还要坏。”
“他们是想害了阿晖,然后让阿时当个傀儡被他们操纵着,甚至,他们说不定连傀儡都不需要,想着自己——”于贵妃说不下去了,伏在皇帝的怀里默默流泪。
之前皇帝便曾经和她说过,让她防备父兄,于贵妃其实是听进去了的,她也曾经想过,如果有朝一日,她这个女儿/妹妹的份量,比不过权势后,会发生什么事情?
但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早。
如果、如果对沈云晖下手的,是父亲于君明,于贵妃还能自欺欺人,但哥哥于天河,是在父亲于君明不知道的情况下对沈云晖下手……
这让于贵妃心底存着的最后的侥幸,都消散了。
闷在皇帝的怀里,于贵妃许久之后,才轻声道:“陛下想做什么,便去做吧吧。”
“父兄心底,最重要的是权势,可我心底最重要的,是七郎你和咱们的孩子,他们能狠得下心害阿晖,我便也能、狠得下心。”
“我总是站在七郎这边的。”
听到于贵妃这话,皇帝心中一松。
在他不以为意的时候,于贵妃已经把后宫经营成了她自己的地盘,而且因为他的放纵,于贵妃甚至在乾清宫都来去自如,他的动向,于贵妃了如指掌。
即便现在他已经悄然砍掉了于贵妃的不少人,但也难免会有漏网之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