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于贵妃注视下,皇帝缓缓说道:“非是我要挑唆慧慧你和家人关系,只是慧慧,我们的儿子,将来会是这天下的主人,唯一的主人,其他人都只是臣子。”
“可臣子势大,主人便要受欺压,慧慧忍心将来阿晖做任何事情,都被人掣肘么?”
“朕是不忍心的,所以才要现在开始,便为他培植班底。”
“阿昭这次胡闹的这么厉害,其实也是朕纵容的,朕受够了被掣肘的艰难,不希望阿晖将来也如同朕一样,所以纵容了阿昭胡闹,给阿晖制造了这个机会。”
“或许朕是想得太多了,是朕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但朕舍不得让咱们的孩子受苦;而且即便朕想错了,此事对他们,也并没有害处,他们该享受的该得到的,并没有少半分,不是么?”
“朕扶植阿昭,也是为了制衡,让他们还存着敬畏之心。”
于贵妃呆住了,震惊看着皇帝。
她有些凌乱。
皇帝在和她说什么?是在建议她防备她的父母兄弟么?
是他失心疯了还是她的耳朵出问题了?
于贵妃冷静不下来。
皇帝也不催她,就揽着她坐着,等她回神。
于贵妃的面色变了又变,把皇帝的话翻来覆去想了又想,先是觉得荒谬,可是后来再想,竟然觉得,有那么些道理……
财帛尚且动人心,何况是这天下最最尊贵的位置呢。
即便是不能名正言顺的坐上去,可能挟天子以令诸侯,也是好的。
不不不,不可能,自己的父兄不会如此,她是被皇帝的话给惊到了,才会一时糊涂,产生了如此想法的。
于贵妃这般告诉自己。
“七郎想多了。”于贵妃摆出不信的样子,皇帝也没逼着她非要信,只是温柔道:“朕也是未雨绸缪,反正也不碍着什么,不过这事情,还是让阿晖去处理吧。”
他已经把话说成了那样,于贵妃也就没有异议:“朝廷政事,陛下决定便可。”
等第二天皇帝上朝去了,于贵妃生得五公主和七皇子前来请安的时候,于贵妃不知道怎么的,又想起了皇帝的话。
父兄……会有那样大逆不道的想法么?
于贵妃不想相信,但她又想起了二十年多年前的一幕。
若父兄真的敬畏皇权、真的忠心皇帝,就不会提出那样的想法并且还做出来。
如果有一天,她这个女儿/妹妹的份量,再也比不过权势的诱惑呢?
于贵妃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心底有了这么一个念头,便忍不住时时琢磨着,越是琢磨,便越是觉得,皇帝的这些忧虑,虽然荒唐了一些,但,却并非是无稽之谈。
皇帝与她推心置腹,连要防备于家的事情都和她说了,他们还有儿女,他们才是利益共同体。
她已经嫁人了,父亲兄弟最看重的,是姓于的儿孙,而不是她生出的,姓沈的孩子。
当然,她也不会希望家族败落,只是希望,家族不要强势到,能够影响皇子废立的程度。
因此,等于贵妃父亲与她说起沈云晖和于家不是一条心时候,于贵妃说道:“阿晖向来主意硬,陛下很喜欢他这一点,我也不好深劝。”
于贵妃父亲倒也知道事情确实如此,应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
因此,那些空出来的官位上,重新坐上去的人,便几乎都与于家没什么关系。
事情落定时候,已经是五月底,天气之间变得热了起来。
楚青玖正抓着谢榕,让他画人体解剖图。
谢榕已经连续画了十几天了。
霍天野对血管的分布十分感兴趣,因为他记得,楚青玖曾经徒手捏住血管,给陈宝泉止血,防止了他失血过多死在半路,一直坚持到了附近的村子里,做了缝合。
其他人也各有感兴趣的地方,便纷纷恳切请求谢榕辛苦一些,也多帮他们画一张。
谢榕从没被这么多人围着,认真感谢过,心底很是激动,又感激去看楚青玖。
楚姑娘说了,以后整理好的这些东西上,都会写上他的名字,说他也为这些药典做出了卓越贡献。
这是能流芳千古的事情呢,谢榕从没想过,他的人生,会以另外一个方式,达成他从不敢奢想过的成就。
谢榕却感激楚青玖,楚青玖认真道:“就算是我给你机会,那也得你有这样的才能啊,所以不用谢我,要谢谢你曾经的刻苦努力,谢谢你的自己天赋。”
楚青玖不居功,谢榕也不会说什么花言巧语,但依然感激楚青玖。
倒是楚青玖提醒他:“你要不要收两个徒弟,或者是直接招两个助手?我瞧着你现在是越来越忙了,每天画画的时间也越来越长,实在是有些忙不过来,应该要找人帮你分担一下。”
谢榕正要答话时候,外面赤菊来找她,谢榕只能遗憾先离开。
“楚姑娘,楼二夫人来复诊,正在屋里等您,她还带了另一位夫人来,大约也是想请您看诊的。”赤菊回禀。
穆静柔第一次见楚青玖,是在法源寺,结果发生了那样事情,虽然楼四夫人和楼兰芝不是阴谋要杀楚青玖的人,但是楼兰芝的恶意,让沈云昭恼恨不已。
楼四老爷的官职,被一撸到底,楼四老爷气急,若非是儿子已经娶妻,休了她会让儿子面上无关,楼四老爷差点休妻。
至于楼兰芝,沈云昭虽然没有对她动刑,但却把她扔到池塘里泡了许久。
楼兰芝受了惊吓,又感了风寒,回去便病倒,昏迷几日后才醒来,如今瘦得脱了形,人也畏缩了不少,但倒是不再那么讨人厌了。
虽然她们已经受到了惩罚,但是穆静柔心底还是觉得愧疚,再不敢约楚青玖出去,上次复诊便是直接上门的。
但今天还不到复诊的日子,穆静柔大约是为了带那位不认识的夫人来看诊的。
这么猜测着,楚青玖交代了一下手中的事情,去见穆静柔。
楚青玖过去时候,穆静柔正在轻声细语与一个夫人说话,言语间对楚青玖满是推崇,大致意思是让她相信楚青玖,只有有楚青玖在,一定能药到病除,等等。
楚青玖听着有些好笑,她自己都不敢打包票,说自己能药到病除呢。
不过今天见到穆静柔,状态倒是比第一次见好多了,不光是身体上的,还有精神状态上的。
“阿九来了。”听到脚步声,穆静柔转身看到楚青玖,立即欢喜招呼,又和楚青玖说道:“阿九,这是任夫人。”
任夫人的病,和穆静柔差不多,都是让她觉得难以启齿的,本来病症不重,前两日忽然加剧,痛苦难耐,穆静柔去看她时候,虽然任夫人没说自己病症,但穆静柔自己就多年受带下病困扰,坐卧难安,任夫人的情态,与她何其相似!
她便请任夫人支开了丫鬟婆子,与任夫人说起自己也曾有过此病,如今在楚青玖的诊治下,几乎已经痊愈。
而楚青玖是女大夫,看病也没什么妨碍,力劝任夫人与她来。
任夫人也想治好自己的病,便跟着穆静柔来了。
楚青玖的检查,让她羞涩不已,同时也觉得十分难堪,好在楚青玖看病时候,面色平静,似乎没有闻到异味,也没看到她的不堪模样,让任夫人感觉没那么难堪。
楚青玖给她开了方子,以龙胆泻肝汤加减内服,穆静柔拿着方子,笑着细声道:“这方子,与我所服用的,倒是有些相似。”
穆静柔是龙胆泻肝汤合完带汤加减,方子确实是有相似之处。
楚青玖笑了笑,对任夫人说道:“夫人病症比楼二夫人重一些,我再为任夫人调配一味外敷膏药,请任夫人明日遣人来取。”
穆静柔和任夫人还没离开,赤菊又急匆匆进来,回禀楚青玖:“楚姑娘,二殿下遣人来找您。”
“二殿下?是有什么事情?”二皇子妃已经不需要她去出诊,楚青雪这段时间也很安静,没有再打扰过她,沈云晖是有什么事情。
“楚姑娘,殿下命属下请您,快去祁国公府一趟,为祁国公府人看诊;对了,罗大人也在的……”
楚青玖二话没说,直接取了药箱便骑马朝祁国公府而去。
路上听沈云晖的亲兵说了基本情况。
祁国公府多出虎将、猛将,大越国立国百年来,历任祁国公都曾立下战功赫赫,本就十分受皇家宠信。
昔年二皇子沈云晖从军初至边疆,便是在现任祁国公麾下,被祁国公带着教导,因此祁国公府和二皇子府关系极为亲密。
七八日前祁国公夫人生病,便是由太医前去诊治,不想昨天祁国公夫人忽然病重,四肢抽搐、牙关紧闭,时有神昏谵语,太医拼力救治,病症依然丝毫不减。
罗浩东提出用紫雪散。
一般为皇亲国戚权贵诊治,他们都是求稳的,避免担责任,所用的方子基本都是用的经方、验方,很少用自己的经验方。
这种情况下,罗浩东要用紫雪散救治祁国公夫人,但紫雪散这味药,本就制成不久,罗浩东也没用过几次,其他太医更是听都没听过,因此便不肯让罗浩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