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晖离开后,楚青雪一个人躺在床上,只觉满腔都是怨恨,却又不知道恨谁。
恨刘蕴真和人无媒苟合?
恨楚敬安不知廉耻?
恨楚青玖揭穿这一切?
恨老天爷不公,让她有那样的父母?
还是,恨老天无眼,让胎儿没有顺利成长?
楚青雪也不知道……
她只能在楚青玖要求的时间里,去二皇子府复诊,又换了另一种苦涩的药回来,继续慢慢喝着,即便后来腹中包块已经消失,她还是要用些补血益气的苦涩汤药,好让身体恢复。
在养病期间,楚青雪忽然羡慕起了楚青玖。
不是羡慕她如今的身份地位,而是羡慕她,有能力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也有坚韧的心态,不惧怕别人的指指点点。
楚青雪很是知道,许多人明面上捧着楚青玖,实际上看不起她抛头露面的行为,看不起她没规矩的样子。
只是楚青玖自己不在乎,而三皇子也不在乎,再加上这一对未婚夫妻都是厉害人,一般人惹不起,所以没人敢去他们面前嚼舌根罢了。
楚青雪还羡慕,楚青玖不但有能力、还有持之以恒的毅力、以及一直朝着她的目标而行的行动力。
如果她们的身份不是这么尴尬……
沉默了许久,楚青雪没有再胡思乱想,但人渐渐倒是沉静了不少,看在二皇子妃眼中,便觉得她经了一番劫难,长大了不少。
楚青玖不知道楚青雪的变化,便是知道了,也不会过多关注。
她正在与罗浩东说话。
连文诚痊愈之后,罗浩东便有意对筋痹筋瘤这种病进行集中治疗,分析药物运用、积攒诊治此病的经验。
他这次是来询问楚青玖,能不能亲自参与其中的。
楚青玖最近都不打算出门,便直接拒绝了参与。
罗浩东有些遗憾,但楚青玖不愿意,他也不好强求,帮着楚青玖把楚青雪的病历,带回了生久堂。
楚青雪的病历,是涉及到异位妊娠的,在传统医学里,并没有这样一个病名,反而在对“停经腹痛”、“少腹瘀血”、“经漏”、“经闭”、“症瘕”等病症的描述中,多有类似情形。
楚青玖这会儿,便单独把它列出来,直接以异位妊娠为名,定义这种病症。
妇科不是罗浩东所长,但他也有所了解,看了一会儿楚青雪的病例后,回了生久堂,罗浩东就把病历交给了何玉良。
妇科恰恰是何玉良最擅长的,他把楚青雪的病历看完,思索半晌,之后又回家翻了自己以前积累下的病患病历,找出来几份进行了整理之后,去找楚青玖。
“阿九,你看这几个病人。”何玉良是在研究了楚青玖对楚青雪病症的描写后,依据一部分描述,挑选并重新整理出了这几份病历的。
其中有部分症状,与楚青雪的症状相合,何玉良这才取来,想与楚青玖讨论一番,看是不是同样的病症。
楚青玖干脆直接把对这个病的表述,详细讲给何玉良听。
这种病症的出现,是因为病患少腹宿有瘀滞,冲任不畅,或先天肾气不足等有关。
由于以上各种原因,导致孕卵未能移行胞宫,在输卵管、卵巢等地方发育,以致胀破脉络,阴血内溢于少腹,发生血瘀、血虚、厥脱等一系列证候。
无论是胚胎破裂还是流产,由于血管开放,持续或反复的出血,可以形成输卵管内、盆腔、腹腔血肿,严重时引起休克,危及生命。
有些虽然没有这么凶险,但胚胎死亡后,血块机化与周围组织粘连、结成包块,可形成陈旧性宫外孕。
总之,不管是什么情况,对女子的损害都极大。
病因病理、可能的病程变化,如何辨别、辨证要点、分型以及用药……等等,楚青玖说得一清二楚。
楚青玖说,何玉良则是埋头急忙记录,等记录完毕,确认没有遗漏后,何玉良才长吁一口气,对楚青玖说道:“楚姑娘说了不少,我要回去好好琢磨一番。”
何玉良年纪不小,平日里受不了颠簸,因此出入都是坐马车,而且平常都让马车慢行,但今天他心痒难耐,一直催着车夫快点、再快点。
以至于到了生久堂时候,何玉良被颠得面色不太好,正在生久堂内的医生见状,赶忙上去扶着他,又关心询问:“何大人是哪儿不舒服么?”
“无事、无事,就是刚刚马车跑得快了些,颠得不舒服,休息一会儿就好了。”何玉良面色不好,但心情很好,笑呵呵说完,被医生扶着进了大书房,坐下后,便迫不及待开始看今天记下来的这些内容。
接下来的两天,罗浩东在宫中都有事情,因此没到生久堂,第三天,罗浩东刚到生久堂,就被何玉良给拦住了。
“想找一些类似病症的妇人,试试新方子?”罗浩东听完何玉良的话,诧异询问,“什么方子?”
何玉良说了情况:“便是之前罗大人您从阿九那儿取来的那份异位妊娠的病历,我记得我也曾遇到过类似病人,寻了当年的病历去和阿九讨论,阿九对此很是了解,与我讲了不少,我钻研两日,想试试新得的方子。”
何玉良本就精擅妇科,如今楚青玖把异位妊娠做了系统的论述后,何玉良花了两日的工夫,一边钻研,一边与以往所学、以往所见的病患情况相印证,很短时间内,便对此病有了比较深刻的认识。
有了认识后,他便跃跃欲试,想要实际验证一番。
罗浩东听完,和何玉良说道:“既然要验证,你一人包揽所有事情,总归累了一些,不若多找些精擅妇科的大夫,一起来进行此事。”
“参与的人多了,也好有人分担些琐事;何况,他们亲眼见过,比只听结果,也更容易信服一些。”
何玉良没有异议,笑着道:“罗大人说得是,我啊,就是太心急了,且等我联系一下,看有谁愿意参与进来。”
何玉良兴冲冲地把太医院和京城民间那些擅长妇科的大夫找了一圈。
听何玉良说了之前事情后,他们自然也是有兴趣的。
“您先别急着去找病患来,把楚姑娘讲的让我们先看看啊。”有心急的大夫,立即追着何玉良要的记录。
何玉良笑骂:“急什么,我难道还会藏着不给你们看么?但我手里也只有一份,你们得自己抄誊,别想着我会给你们准备好。”
他这儿各自抄誊参研,忙得热火朝天,罗浩东看着,琢磨了一番,去找霍天野——罗浩东本是想着,筛选好了病患后,也把病患带到生久堂来住下,方便他好好研究,但何玉良可能也需要用到生久堂,罗浩东便另外琢磨出了办法。
霍天野会建议沈云晖在军中推行绑腿,以减少兵勇的非战损耗,也就是侧面说明,军中罹患此病的人不少。
既然如此,他也不用去民间甄选了,直接便在军中寻找合适的患者便是。
要在军中寻找合适患者,又需要让人记录病情的变化,等于说他要么住在大营里,要么隔两三天就要去一次……
罗浩东平日里还要进宫,这么一来,便不那么方便了。
但恰恰京郊大营里有霍天野在,让霍天野帮忙,做个记录者,倒是很合适。
霍天野不在家,罗浩东便只能留下消息,让霍天野回京后找他。
两日后,罗浩东等到了霍天野。
霍天野一听罗浩东的话,当下就想答应——即便只能为一部分人解除病痛,那也是好的。
但在大营里行事,还需要得到沈云晖的许可才行。
霍天野便和罗浩东一起,求见沈云晖。
沈云晖只要求他们保证兵勇安全、不要把不相干的人带入大营,其他便随两人去了。
如此一来,罗浩东和何玉良,便同时开始了他们的试验。
楚青玖知道后笑了笑,觉得这样挺好,多研究多攒经验多交流,才会更快进步。
忙忙碌碌中,又到了六月,从去年皇帝赐婚,一直到现在,婚礼的前置仪式,终于走得差不多了,在沈云昭的催促下,皇帝转头去催了钦天监,让他们找出吉日,确定婚期。
但钦天监测算的结果,却说最好的日子在明年五月,今年十月倒也有个吉日,但并非那么完美。
皇帝让沈云昭自己选择。
沈云昭抿唇看了许久,最后选了明年五月那个日子。
他是想尽快成婚的,但却不想为了快,让这段婚姻,留下任何的瑕疵。
因为这个,沈云昭有些不高兴。
他头一天回来得迟,楚青玖已经睡下,没发现他的情绪,第二天发现后,耐心询问了几次,沈云昭才垂着眼睑,把事情告诉了她。
他没明说为什么不高兴,只说了遇到了什么事情,讲述这个的时候,也不带什么情绪,但是楚青玖一下子就知道,他到底是为什么有情绪了。
楚青玖当下便有些想笑,可知道若是她笑了,沈云昭说不得更要羞恼了。
忍着笑,楚青玖搂着他的脖子,仰头亲他的面颊,说好听的话哄他。
沈云昭听着,慢慢就高兴了起来,嘴角怎么都压不下去,最后反客为主,急切去亲吻楚青玖。
楚青玖含笑轻轻闭上眼睛,纵容他的亲昵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