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石心肠！太医院众人心中，齐齐闪过这样的评价，甚至还有目露不屑厌恶之色的，悄悄远离了楚青玖和沈云昭。
楚青玖看到了众人面上的不喜神色，也看到了有人远离的行为，却依然无动于衷，转头含笑问沈云昭：“这次事情，多亏你帮忙，我请你用饭吧，你喜欢哪家酒楼？”
“可恶、可恨！”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你这等膏粱子弟，只知吃喝玩乐，却不见百姓疾苦，可恶，可恨！我耻于与你为伍！”楚青玖一边和沈云昭说话，一边朝外走，琢磨去哪儿吃饭，却忽然听见了这么两句喝骂。
回头，就见一个医士愤然瞪着他们，面上厌恶和怒火夹杂。
他还鼓动其他人和楚青玖划清界限。
“何大人、各位同侪，这女子，不过才十四五的年纪，却心如铁石、狠辣刻薄，半分医者该有的仁心都没有，她不知道以什么手段，蛊惑了三殿下为她撑腰，轻浮狂妄想要以人试药，我等苦学医术几十载，可不是为了被她戏耍的。”
“想来何大人和各位同侪，定能明辨是非，与这等恶毒女子，划清界限。”
沈云昭神色冰冷，便要上前，楚青玖一把抓住了他：“你站住，我自己来。”
这是她的战场，连一个医士都不能胜过，以后还怎么胜过天下千千万万人。
楚青玖大步上前，气势汹汹，一脚踹在那正在大放厥词的医士肚子上。
骂她？那就骂回去！
想破坏她的事情？那就揍一顿！
一顿揍不服，就再揍一顿！
看他捂着肚子，神色扭曲，楚青玖冷笑一声，嘲讽道：“我说话刻薄恶毒，我承认，但你说自己医者仁心？”
“就你，有仁心这种东西么？”
那医士终于扛过了腹痛，一边用手擦额头冷汗，一边神色倔强，梗着脖子道：“自然是有的。”
楚青玖冷笑出声。
她十分不屑：“你要真有仁心，该如这位大人一样，吩咐个医生，去找那妇人，按着那妇人手中的方子去拿几副药材，教她怎么熬药，让她带回去自己煎药治病。”
楚青玖手准确指在了一个医士身上。
那被提及的医士诧异看向楚青玖。
楚青玖轻笑：“很奇怪我怎么知道的？我听到你吩咐医生的话了。”
“如果你没让医生去送药的话，我也会让人送那妇人几副药材。”
楚青玖凤眸目光锐利，清寒澄澈，环视四周所有医士医生：“我虽厌恨那妇人的不争气，不喜欢因为她破坏了规矩，但也理解她的处境；规矩不能破，但规矩之外，我也讲人情。”
其他人面色就好看了很多。
楚青玖再次把目光落在那个刚刚慷慨激昂说话的医士脸上：“悄然送些药材过去，实实在在帮到那个妇人，可比你在这儿攻击上位者，明明是在沽名钓誉，却以为自己展现出了铮铮傲骨，要强多了。”
那医士面色涨红，十分不服气反驳：“我不是，我就是看不惯你那无情冷血的样子！”
“你现在说得好听，说自己会送那妇人几副药，但实际上会不会送，谁知道！”他针锋相对，斥责楚青玖只会事后说，实际上根本不会去做。
其他人闻言，也略略有些怀疑看着楚青玖。
楚青玖勾了勾唇，她凤眸上扬，目光锋锐冷厉：“我没有阻止这位医士送药。”
何玉良怔了片刻后，皱起的眉目渐渐舒展。
没有阻止，就是默许了。
虽然她确实是没有吩咐人去送，因此不知道她“我也会让人送那妇人几副药材”这句话到底是真是假，也无法验证真假了，但她默许了其他人去帮助那个妇人，就证明她心肠不冷。
何玉良为自己刚刚的生气羞惭：“老夫要向楚姑娘道歉，这妇人的事情，是老夫考虑不周。”
楚青玖勾了勾唇：“何大人知道就好。”
“一件事情，有许多的处理方法，有仁心是好事，做善事也应该提倡，但首先，不能坏了规矩。”
“帮是人情，不帮是本分；人应该有悯弱之心，也该倡导富人多承担社会责任，但这世间，不该存在因为你有钱，你就必须去帮穷人的说法。”
院中鸦雀无声。
良久，那吩咐医生去帮那个妇人的医士，拱手对楚青玖道：“今日听姑娘一席话，心中感慨良多；我活了这么大年纪，却还没有姑娘通透明白，实在惭愧。”
其他人面上也有些羞愧神色，楚青玖被所有人注视，却也没有任何的局促紧张，只大方坦荡说道：“我倒也不知道什么通透不通透，我说话做事，只是秉持本心、随我自己高兴罢了。”
她提高了声音，说给太医院众人听：“我这人，性子就是这样，没有坏到底，但也不算好，各位若是有不愿意与我共事的，那是正常，明日不来便可。”
“若觉得勉强还能忍受，愿意再来帮忙，我也十分感激。”
“至于你……最好别在出现在我眼前。”楚青玖冷冷警告了那医士一声。
转头，她走向沈云昭，仰头一笑：“好啦，捣乱的已经被我干掉了，可以出去吃饭了。”
沈云昭心潮澎湃，秾丽面容上，因为情绪激荡，泛起薄薄红晕。
原来，人还可以活得，这么恣意么？
他目光近乎贪婪，凝视她的面容，渐渐被她笑容感染，唇边也沁出浅浅的笑：“嗯，吃饭。”
楚青玖忍不住在他面上看了又看，忽然觉得，看着他，即便是饿了的时候不吃饭，也挺满足的。
但，看着他这脸吃饭，更令人心动。
在酒楼消磨了一段时间，楚青玖回去时候已经不早了。
楚敬安今天回来一身疲惫，也没时间去到楚青玖面前，展现他慈父的一面。
楚青玖乐得清静。
邱姨娘却是心中惴惴不安又十分激动。
哥哥说，被派去跟踪楚青玖的长随，直接没了消息，怕是被楚青玖处理了。
但靠楚青玖一个，当然没有这个本事。
她背后肯定有人。
这样一来，抓到楚青玖的把柄，能得到的东西，说不定会更多。
抱着这样想法，邱姨娘让人去收买楚青玖院中伺候的丫鬟婆子，得了一些消息——楚青玖在院中不知道在鼓捣什么，似乎是药材。
但那些粗使丫鬟不懂到底是什么药。
想要弄到药材也很难——桂香那丫头，对楚青玖死心塌地的，把门户看的很紧。
根本不让粗使丫鬟接近楚青玖的重要物件。
邱姨娘又不敢动作太大，怕惊扰了楚青玖，让楚青玖防备更深。
这会儿，她便陷入了为难中。
想了大半天，邱姨娘都还一筹莫展，她倒是挺想把事情扔给刘蕴真、让刘蕴真去探楚青玖的底的。
但又怕刘蕴真坏事，最后只能遗憾放弃，邱姨娘便让人去催邱常明。
邱常明让她别这个时候找事，传口信说：“大人这两日遇上了棘手事情，正心烦呢，你安分一些。”
邱姨娘大为惊讶。
前几日老爷不是说，他被上官赏识，今年升职有望么，怎么现在，就忽然遇上麻烦了？
不过，邱姨娘觉得，按着楚敬安的官职，遇上的事情也不会很大，只要京兆府尹出马，怎么都能解决了。
对，就得让楚青玖去求求蔡夫人，如果能成，说明楚青玖在蔡夫人那边，确实是能说得上话。
从今以后，她都把楚青玖捧起来，当祖宗一样供着。
若是不成么……邱姨娘心底冷笑，事情不成，等于楚青玖也没有那么有用。
老爷还会那么宠着她么？失去看蔡夫人的庇护和老爷的宠爱，楚青玖还能那么嚣张么？
自然，邱姨娘还是希望楚青玖能成的，楚敬安有麻烦，她也不会舒坦。
邱姨娘伺候楚敬安洗漱的时候，便和楚敬安说：“老爷这两日可是遇上了烦心事，您看着瘦了，憔悴了许多，妾实在心疼。”
楚敬安面色疲惫，闭着眼睛任由邱姨娘帮他揉头捏肩，心底却因邱姨娘的话，想起这两天天的遭遇，头就突突突的疼。
他最近可以说是春风得意。
前几日，蔡世温曾在衙门夸过他一次，这两日虽然蔡世温不在京城，但京兆府通判秉承蔡世温的意志，对楚青玖也算是青眼有加，点了楚敬安出了两次好差事。
楚敬安办的还算是漂亮，又得了通判的夸奖。
按着现在趋势，等年底考核时候，楚敬安最少能得个“勤职”的中上评价，有此评价，楚敬安升职有望。
但前日，楚敬安被安排了一桩差事，本来是小差事，但没想到对方家中正请客，他直接过去冲撞洗宴席，导致对方的客人、一个纨绔子弟，恼怒非常。
那纨绔是于贵妃娘家的旁支子弟，向来嚣张跋扈。
楚敬安自己卑躬屈膝道歉，那于姓纨绔还是不依不饶，把他骂得狗血淋头不算，还想要把他一撸到底。
蔡世温不在，楚敬安去求通判，通判倒是帮他去说情了。
但于家人极其嚣张，一个六品官的面子算什么，通判连于家旁支的家门都没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