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顾晓冬在这个世界的个人准则是低调,但她从来就不是吃闷亏的主。
本身她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快乐干饭,但有人来找茬,都欺负到她头上了,她可就无法忍气吞声了。
事情还是要从身边这位刘智说起。
某日她出门闲逛,用诗圣的两句诗不小心俘获他的芳心后,他便因此念念不忘,今日宁雪公主的生辰大宴中,在旁人不愿意搭理她时,刘智主动坐在了她旁边。刘智作为宗学的教授,年纪轻轻文采斐然,外加外形出众,赢得不少女学生的喜欢,当中自然包含几位金枝玉叶的公主,看到顾晓冬不仅同乘乾关系好,刘智竟然也对她另眼相待,自然倍感眼红,于是组团前来发难了。
在皇宫长大的几位姑娘,虽然年纪不大,但心气都是一等一的高,眼底容不得沙子,走到刘智旁边问道:“先生,你为何同宁清坐在一起?与我们一道可好?”
刘智认真道:“我钦慕宁清公主的才学,故来此与她探讨。”
顾晓冬扶额,觉得自己真是太对不起杜甫先生了,拿着他的大作招摇过市。
刘智这番话让几位公主险些笑瘫,极尽鄙夷:“先生,您这话可就说笑了,宁清是个瞎子,怕是连大字都不认识几个,何谈什么才学?”
那日之后,刘智已然成为顾晓冬的脑残粉,决不允许旁人抹黑爱豆,即便对方是公主,依然大胆地奋起反击:“宁清公主的作诗堪称一绝,其功力令人望尘莫及,我着实叹服。”
只可惜如此一说,几位公主的神情更加鄙夷了。
顾晓冬在一旁看着他们为自己争执,恨不得钻到地缝里。
钻进去之前,她好想把刘智的嘴堵住……
公主们笑嘻嘻地谈论。
“她会作诗?怕是不入流的打油诗吧?”
“先生,您确定那诗是她自己写出来的吗?”
“怕是不知道从哪偷来的诗,拿到您这里招摇撞骗吧?”
“她可一日宗学都未念过,先生可不要被她蒙骗了。”
顾晓冬可太讨厌这种小学鸡式吵架了, 叽叽喳喳在她耳边吵来吵去,搞得人心烦意乱的,她耐心不好,已经有点烦躁了,但依旧谨记不惹事,要低调,按捺着怒火温声说:“刘智先生,不妨你过去陪我这几位姐姐坐一会吧。”
见她示弱,几位公主更加来劲了,开始越说越难听。
“呵呵,宁清,别以为你在青鸾殿待着就配叫我们姐姐了,你记住了,你不过是个异族贱婢生下的扫把星罢了,根本不配跟我们相提并论。”
“你简直跟你那个狐狸精母妃一模一样,一边勾搭乘乾皇兄,一边又迷惑刘智老师。”
“一个外族人,真是好大胆子。”
顾晓冬头疼,现在的小孩都这么恶毒吗?
她实在是被吵得没办法,不得不出言打断这帮小姑娘:“几位公主殿下,烦请你们回自己的位置坐好可行?既然看不惯我,走便是,也省得碍你们的眼。”
一个脾气骄纵的女孩子直接上前一个耳光抽下来,骂道:“既然知道我们看你不顺眼,还不赶紧滚蛋!”
这力道,这速度,一看就是平日里经常抽别人耳刮子的,顾晓冬被打的歪过头,好脾气正式告急了。她捂着脸,笑了笑,不同她们争辩,反倒是作势摸索了几下,拿起桌上的酒杯,上前走了数步,朗声道:“宁雪公主,今天是你生辰,小妹平日里过的比较拮据,没什么像样的贺礼给你,不妨就送你一首自己作的诗,若是不好,还请海涵。”
少女的声音清脆,瞬间引起喧闹人群的注意。
宿主完全继承了其母妃的美貌,现在正处于长身体的年纪,个子如柳树抽条一般长得很快,身材修长玲珑,白纱遮住双目,更添一抹神秘,如此一来,引起众人注意,大家纷纷停止交谈,全场目光停留在她身上。
宁雪公主倒也不阻止她,给身后的宦官使了个眼色,宦官便吩咐人拿纸准备记录。
坐在一旁上座的乘乾颇有些意外,在他的印象中,这个妹妹一直是乖巧的、沉默寡言的,还从未见她当众说这么多话,竟是说的礼数备至,有条有理的。他注意到顾晓冬右侧脸颊有一个若隐若现的巴掌印,他不禁微微皱眉。
顾晓冬在心中默念了一句,对不起了,诗仙李白巨巨,小女子要拿你的大作装个逼了。
她清清嗓子,缓缓念道: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一首《将进酒》,字字铿锵有力,用少女脆生生的音调念出来,别有一番风味。
起先许多人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的,今日的寿星宁雪公主是个远近闻名的才女,在诗词方面颇有建树,这小瞎子敢在宁雪公主的生辰上班门弄斧,若是贻笑大方了,自然是众人乐于看见的。
怀着如此心情,他们听着听着,脸上的轻佻悄然褪去,换上了认真的神色。
乘乾放下手中的酒筹,眼睛都看直了,委实不敢相信眼前的白衣女孩,竟是那个沉默寡言的妹妹。
那几位先前嘲讽过她的小公主,嘴巴长得老大,几乎能在里面放下一颗鸡蛋,满脸见了鬼的神情,不可置信。
一首诗背完,全场寂静。
顾晓冬悠然置身所有人的注视之下,泰然处之,仿佛她本身便是应该生活在众星捧月之中一般,这是她做了几年演员之后训练出来的自信,即便来到这个地方,人生地不熟又孤立无援,属于自己的骄傲,她一直都保留着。
她知道,自己口中念出来的这首诗技惊四座了。
她可以不相信自己的文学底蕴,但一定要相信诗坛大家的水准。
开玩笑,这可是诗仙的作品。
闲杂人等,哪怕再有才华,也只能望其项背!
不知过了多久,宁雪公主带头鼓掌,她是爱诗之人,故此惊喜之情溢于言表,口中连连道:“好诗!好诗!来人呐,将此诗誊抄个百份千份,明日起在皇宫内外传阅,如此佳作,应当让世人都看到!”
犹如一石激起千层浪,众人纷纷如梦初醒,掌声雷动,其间夹杂着不少人的真心赞叹。
“当真是好诗!”
“这位便是宁清公主?绿羌族那位娘娘诞下的女儿?”
“这位公主真是有惊世之才啊!”
逼装完了,现在该华丽退场了,顾晓冬礼貌地行了个礼,退下,余光瞥见乘乾,他正望向自己,眼神犹如一个看到自家孩子争气的欣慰老父亲,他身边坐着承英,顾晓冬和承英已经三四年未见面了,承英已经从散财童子一般的小男孩长成了俊秀的少年,此刻一脸震惊地疯狂鼓掌。
她挥一挥衣袖,深藏功与名,沿途不忘演自己失明的戏,歪歪斜斜地走回自己的座位。
那几位公主被她震得集体失声,她走过去,轻飘飘地说:“如此贺礼,几位尊贵的公主殿下,觉得如何?”
她们忿忿离开。
顾晓冬在白绫后默默翻了个白眼,小样,跟她斗。
她回去坐好,这才注意到刘智在旁边已经沉默良久,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虚空中的某个方向,似是被人抽走了魂魄,半晌一动不动。
顾晓冬看出不对劲,但她的人设不允许她看出来,所以继续矜持地装鹌鹑,勤勤恳恳地吃桌上的琳琅菜式。
突然,一双修长的手伸出来,直直抓住她的双手,给她吓了一跳,手中的鸡爪吧嗒掉在地上,她心里懊恼,浪费粮食最可耻,但见刘智一脸难以言表的激动,眼眶都通红了,张着嘴半晌才出声:“宁清公主,你可有婚配?若是无婚配,你看在下如何?”
完蛋了,此人大概是彻底陷进去了。
顾晓冬心里门儿清,她总是要离开皇宫的,自然不能同一位宗学教授扯上关系。
但刘智已经拉着她情真意切地开始诉衷肠了:“公主,我从未想过竟能碰上你这样的绝代女子,从第一眼见你,我就深深为你倾倒,若是你能给我一个机会,我必然倾尽我的一切对你好!”
他就差在脑门上贴狂粉二字了。
顾晓冬不动声色地把手抽回去,淡定地说:“我现在年纪尚小,父皇并未给我安排婚配,我暂时也没有这方面打算。”
“无妨,我可以等你!”
顾晓冬见他神色无比真挚,眼中洒满星光,觉得这人纯粹的可爱,爱憎分明,有爱就大胆说出来,她其实是不讨厌这种人的,笑道:“那我若是一直没有成婚的打算呢?”
“那我便一直等公主,直至海枯石烂,沧海桑田,我对你的爱意永不更改。”
这话旁人说出来,有花言巧语的嫌疑,但刘智说出来,就显得格外真挚。
顾晓冬意味深长地拍拍他肩膀:“刘先生,你日后定会遇见比我更好的女子。”
刘智坚定地说:“但宁清公主只有一个。”
顾晓冬笑而不语,继续埋头干饭,刘智便在旁边陪她一起吃。
底下歌舞升平,众多貌美的女子翩翩起舞,中央围着个形象相当谦谦公子的琴师抚琴伴奏,极尽雅致。
她心里盘算着时间差不多了,于是淡定起身,刘智问:“公主,你要作甚?”
顾晓冬四平八稳地回答:“人有三急,我要去茅厕。”
刘智显然在她方才那一出惊世骇俗的操作中迷失了自我,连她现在如此粗鄙的用词都不放在心上,殷勤道:“我扶你去。”
顾晓冬摇摇头:“不劳烦先生了。”
她慢条斯理地往外走,在门口果然被乘乾的侍卫拦住,那侍卫被乘乾交代过要好生照顾顾晓冬,遂恭敬道:“公主殿下要去哪,我送您。”
那侍卫又高又壮,一看就是练家子,顾晓冬可不愿意让他送,波澜不惊道:“我去方便一下,不必劳烦你了,你继续在此守着吧。”喊了个侍女,“你随我过去。”
侍卫听话地继续恪守原地,那个乖巧的小侍女扶着她去酒楼后院的茅房。
她端庄地笑着说:“我有些闹肚子,你在外头多等我一会。”
说完,她维持端庄,走进去,关上门,随后赶紧开始扒着后面的墙往外翻。古代的茅房一般都很低,再加上她跟在温祁礼身后学了不少功夫,虽说基本上不练内功,但多少涉及到了一点皮毛,故此足下用力,没怎么费劲就翻过去了。
她一刻不耽搁,抬脚便跑。
后院没什么人来,她一通溜边走位,考虑如此高的墙要不要再翻一波。
这墙有约莫两米高,她仰着脖子看不到顶,觉得窒息。
就算她使使劲,爬上去了,又该如何从另一头下去呢?
若是一个不小心摔了,断胳膊断腿的,又该如何是好?
古代的医疗水平可不比现代。
失策了,早知道还是应该让温祁礼过来,若是他在,轻而易举就能将她运出去。
前门守卫众多,路等于是堵死了,唯独后门没什么人守卫,是唯一的选择,顾晓冬陷入纠结,怎么办?要不要为了自由和理想,拼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