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皇宫数十里之外的郊区,一间茅草房底下的密室中,情形有些紧张。
顾晓冬被安置在椅子上,双腿被绑住,悲哀地发现这个姿势不是第一次做了,她怎么被绑架的频率如此高呢?
安义将她绑过来究竟是为何?
先前安义在杀乘乾时,被温祁礼用飞镖打中了胳膊,温祁礼出手向来狠辣,这一下也够安义吃一壶,借着微弱的油灯光芒用匕首割开伤口周边,取出深陷入皮肉的飞镖,狠狠摔在地上,自言自语道:“莫非是他回来了……”
顾晓冬呆滞地望着他,心想此人莫不是经受不住失败的打击,神经质了?
她清清嗓子,尽量放柔声音道:“你把我带来此处,所为何事?莫不是想用我来威胁乘乾?我窃以为,这个法子怕是行不通,乘乾虽说相较而言有点重视我,但绝对不会为了我做损害自身利益的事,所以……”
安义起身,走近她。
虽然安义年近半百,但他常年习武,身材维持的高大威猛,整个人看着也年轻,充满威慑力,如此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有些骇人,她不禁缩了缩脖子,联想到宿主貌美如花,连亲哥哥都对她有非分之想,莫非这个前公公也对她……
事实证明她想多了。
安义从腰间内袋中取出一枚玉佩,放到顾晓冬手里,道:“这东西可是你的?”
顾晓冬摸索着。
那是一枚半圆玉佩,曾经在她快要嫁到安家时,是温祁礼将此物给了她,说是自己身无长物,唯有这个玉佩比较值钱,便送给她当作贺礼了。
她嫁来安家之后,便将这个玉佩好生收了起来,之前离开安家走的匆忙,没来得及收拾行李,这枚玉佩也就一直留在她的寝屋中,怎的现如今竟然出现在安义的手中?安义翻过她的房间?
温祁礼和安家似乎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莫非,安义见过这个玉佩?
顾晓冬不能确认她即将面对的事是好是坏,她谨慎地回答:“这玉佩是我有一天外出游玩时在路上捡的,摸起来成色不错,便一直带在身上,这玉佩有什么不妥之处吗?”
“你撒谎,”安义粗暴地扯下顾晓冬面上的白绫,捏着她的下巴逼迫她仰起头,神色可怖,道,“这玉佩的主人绝不会将它随意丢弃,又何谈被你捡到?”
被这样阴森的眼睛注视着,顾晓冬感觉心里有点发毛。
她努力控制住心神,克制着自己慌乱的情绪,继续装作盲人。
安义道:“这枚玉佩是我曾经送给一个女人的。”
咦?这是什么展开?
顾晓冬脑瓜子迅速飞快地转动了起来,根据安义的话,他和玉佩的主人是旧识,那玉佩是如何到了温祁礼手中?
莫非温祁礼和安义是情敌?
不对,年龄对不上。
顾晓冬仔细观察,蓦然惊觉,她好像一直都没太注意安义的长相,如今离得近了细细看过去,她发现,安义好像是有一双微微上挑的桃花眼,和记忆中的某个人如出一辙。
这种奇异的相似感,她曾经竟然从未察觉过。
有一个猜测在她脑海中成形。
难不成……温祁礼是安义的……
“那个女人叫温如静,我与她相识、相爱,但直到我们有了孩子,我才知道她竟是鹤声的杀手,朝廷和鹤声一向势不两立,我们不欢而散,她带着孩子回到了鹤声,这枚玉佩一直在她手中,又如何到了你的手上?”
孩子?
温如静,温如善,温祁礼。
结合这三个人的名字,以及之前发生的一系列事,顾晓冬几乎可以断定,温祁礼的身世正如她先前所猜测的样子。
她不小心知道了一个天大的秘密,有些震惊。
万万没想到,温祁礼竟是当朝武将和鹤声杀手诞下的后代。
难怪他的身手如此恐怖,顾晓冬一度怀疑他是习武界的天才,现在看来,他这天赋确实是有遗传的因素啊。
她研究着安义说话的语气,感觉他似乎有些戾气,小心翼翼地说:“不论你是否相信,我真是无意中获得的。”
“无意?你还要继续隐瞒?若是我告诉你,给你玉佩的那人,是想杀你呢?”
顾晓冬眉头一皱,问:“何出此言?”
“温如静回到鹤声后不久,就去世了,那孩子听闻是有着鹤声第一杀手名号的莫烟养大,我岂能容忍自己的孩子生活在一群杀手之中,被同流合污成杀人不眨眼的恶魔?与其让他堕落下去,我宁愿亲手结束他的性命!”
听到这里,顾晓冬觉得这个安义也不是什么好人。
她知道不能给安义透露自己和温祁礼交好,在心里掂量了一番,想方设法地编瞎话:“我听说,十来年前皇宫曾经发生过一起刺杀案件,鹤声的莫烟带着徒弟去行刺乘乾,却被数位大内高手围攻,最终结局十分惨烈。那个徒弟大概就是你与温如静的孩子吧,许是那个时候他将玉佩不慎丢失了,才让我不小心捡了去。”
“当初那场刺杀,知道的人不多,你又是如何得知的?莫非他告诉你的?”
什么“他”啊……
看来安义心里是坚定地认为她和温祁礼认识了。
不到被真正戳穿的那一刻,顾晓冬坚决紧咬牙关,倔强道:“那些事是听乘乾说的。”
“宁清啊,你也曾是我儿媳妇,我便实话跟你说了吧,不管你和那孩子是什么关系,他是想害你,才将这玉佩给了你。”
顾晓冬被他讲点有点好奇了,道:“那你就具体跟我说说,究竟是怎么个害法。”
“当初莫烟刺杀失败,你可知是为何?”
“听闻是消息被泄漏了。”
“是我去找了温如善,从中套话,才知道了有人要买乘乾的命,派了莫烟和那孩子过去,那人正是文贵妃,我花了不少功夫才和文贵妃说好,将消息泄露出去,为的便是一举杀了那孩子,可谁知他命大,在数位高手的围攻之下都能捡回一条命,之后就一直没有听过他的任何消息,直到前阵子,我才听说鹤声来了个新阁主,也信温。温如善是温如静的弟弟,他一生没有子嗣,那个姓温的新阁主,只有可能是那个孩子。”
原来当初温祁礼痛苦的根源竟然是安义,他的亲生父亲,将他带到这个世界,但又想尽办法要抹去他的存在,何其可悲!
顾晓冬有点迷茫了,她努力回忆着温祁礼那天的表情,她有点记不清楚了,但温祁礼当时的表情依稀好像是很温柔的,他给她这个玉佩,难道不是为了当作祝福她的贺礼吗?
安义继续道:“那孩子知道我想杀他,他不该出生在这个世界,我一直想杀了他,他将这玉佩给了你,就是想告诉我,他来找我寻仇了。你觉得我看了这个玉佩,告诉你这些事,你还能活着离开吗?”
难怪温祁礼这么仇视安家,费尽心思也要毁了安家。
之前顾晓冬还疑惑,以温祁礼的实力,想杀一个人不就是动动手的事,何须如此大费周章。
现在看来,在这么深的仇恨之下,他自然是恨不得将整个安家摧毁殆尽的。
一个自幼丧母的孩子,被杀手组织的人养大,从小刀口舔血,亲生父亲还巴不得他去死,甚至策划了大内高手的围攻,害他在皇宫里整整调养了十五年才捡回一条命。
这便是温祁礼的人生。
看来也不比她活的轻松。
不过在这其中,她究竟算什么呢?
难道真如安义所说,她不过是个传话的?负责将玉佩带到安义面前,昭告他那个曾经差点被你杀死的孩子现在回来了,除此以外,就没有其他用处了?
顾晓冬心里有点发凉,她不愿意相信温祁礼会对她如此冷血。
“前情我也算是给你交代的差不多了,那么现在,我再问你一次,”安义拿着匕首走近顾晓冬,逼视她,“你和玉佩的主人究竟是什么关系?他现在何处?”
昏暗的烛火明明灭灭,将安义的神情修饰得十分恐怖。
顾晓冬吓得脖子瑟缩,半晌说不出话。
小库的声音突然出现在她脑海中。
【注意!死劫即将出现,死劫即将出现!】
死劫?!居然这么突然地出现了?
顾晓冬陷入无穷的惶恐之中,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在如此孤立无援的时刻碰到死劫,现在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该如何才能逃过这死劫?
她嗫嚅着,六神无主,不知该说什么。
安义冷冷道:“你一个瞎了眼的异族女人,在皇宫之中这么多年,倒也活的不错,我真怀疑你是真瞎还是假瞎。”
匕首凑近顾晓冬的左眼。
她整个后背都被冷汗浸湿了,下意识想要逃,但无法逃脱,只能任由冰冷的刀锋落在她眼皮上。
刀尖没入的刹那,她感受到难以言喻的疼痛,那一刻,她的恐惧无以复加。
她不禁发出惨叫,眼泪哗啦啦地流,说:“我说,我知道什么,都告诉你!”
她睁着眼,血顺着脸颊落在下巴上,一滴滴落下。
安义停下,笑道:“你说,我听着。”
与此同时,皇宫那头,温祁礼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乘乾安然地将伤口包扎好,唤人过来将温祁礼扶好,他拿出一个小瓷瓶,从里头倒了几粒黑色的小药丸,扒开温祁礼的嘴,塞进去,伸手捏了一下温祁礼的喉咙,药丸便被咽入腹中。
乘乾笑了笑,自言自语道:“这‘悲欢散’确实效用不错,温祁礼难以控制,唯有此法才能让他好好帮朕做事。”
他吩咐下去:“他约莫要昏睡两日左右,将之押入牢房关好,这是要犯,一定要严加看管,若是出了什么岔子,朕唯你们是问。”
下人战战兢兢地抬着昏迷不醒的温祁礼离开了。
乘乾站在原地抱着胳膊思索片刻,又道:“来人。”
几个侍卫小跑进来,他问:“安续华还在安府?”
“启禀陛下,据线人来报,还在安府养伤。”
乘乾将安续华关入牢中后,为了防止他再闹出什么幺蛾子,索性拿两根长钉直接钉在他琵琶骨上,废了他的武功,因此安义劫狱时,看到了自家儿子浑身是血,整个人被扎了个对穿的场景,震怒之下才会声势浩大地进行逼宫。
侍卫很有眼色,补充道:“不过,安义和宁清公主的下落尚未得知。”
乘乾摸摸下巴,不明白安义将宁清捉走究竟是为何,若单单只是为了威胁他,未免也太蠢了。他想了想,道:“安义的事先不用急,把安府点了吧,烧了他的家,他总会出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