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到位了,加上有匹配的肾源,沈妈妈的手术很快就安排上了。
现在离高考只有一个多月了,沈奕即便心中一直记挂着妈妈,也没办法每天都守在医院,顾晓冬就提出她去照顾沈妈妈,遭到了沈家母子的一致反对。
顾晓冬宽慰:“没事的阿姨,我是艺考生,现在的文化课基本上也都复习好了,不耽误,正好和您在一块,您还能陪我聊天呢。”
一向温柔的沈妈妈这次的态度前所未有强硬:“不行,我不要你在这看着我,你们都回去好好念书。”
顾晓冬确实没把高考当成一回事,她经历过一次,加上艺术生自带的buff加成,可以说是无所畏惧,所以继续劝说沈妈妈:“阿姨,你一个人在这我和沈奕放心不下,而且我在这也能看书呀……”
沈妈妈坚定地摇头:“不行,你们再说一句话,我现在就出院。”
她作势要拔手上的针,顾晓冬连忙上前阻拦:“阿姨,别……”
好不容易安抚完沈妈妈,顾晓冬低声问沈奕:“怎么办?不然给阿姨请个护工?”
沈奕眉头都快打结了。他根本没办法再供应护工的费用,可目前的状况他也确实抽不出时间来医院陪着,请护工是最好的办法,但是,钱呢?
他沉默不语,这时突然有个人走进病房,一手一个揽住顾晓冬和沈奕:“咋回事啊,你俩愁眉苦脸的,凯哥我不是来了吗?”
陈凯杰宽慰地拍拍他俩肩膀:“你俩赶紧滚回学校好好念书,阿姨这有我照顾着,放心哈。”
沈奕问:“那你的摊子呢?”
“等你们考完了再开呗,”陈凯杰满不在乎地耸肩,然后蹲下拿了个苹果乐呵呵地开始切,“阿姨,我给你削个苹果吃。”
见沈奕二人还不走,陈凯杰不耐烦地站起来朝沈奕屁股上来一脚:“回去好好考试,念个好大学,这可不是免费的,以后你要十倍还我,知道不?别磨蹭了,你俩赶紧去吧。”
沈奕只能点点头:“好,那白天就麻烦你了,我每天晚上都会过来接班。”
顾晓冬感叹,沈奕真的有个好兄弟。
接下来的时间是最后的冲刺阶段,整个高三班级的空气中都浮动着紧张的气息,所有人的桌子上、抽屉里都堆满了卷子,上头密密麻麻都是字,书被翻的皱巴巴的,一遍又一遍,所有人都在为这场无声的战役默默奋斗着,期待能有个美好的未来。
沈奕在每次的质量检测中都取得了亮眼的成绩,稳如老狗,以他的水平只要稳定发挥,B大的专业几乎是任他挑选,他于是成了学校的重点培养对象,老师们都对他寄予厚望,甚至顾晓冬也提前为他规划了一下以后报专业的问题。据沈奕自己的看法,他高中三年最擅长的科目是化学,于是大学想继续深造,但顾晓冬算了算,今年是千禧年,再往后一些新兴行业即将露头,所以她建议选择工科或者金融之类的方向。
一切都进展的很顺利,顺利到让顾晓冬不禁想到了“墨菲定律”四个字。
她有些不安地问小库:【我们高考那天不会出什么事吧。】
小库也不理她。
小库只有真正出现危险的时候才冒泡。
所以小库现在不说话,是不是意味着一切安然无恙?
可她为什么心中总是觉得隐隐不安呢?
怀揣着这种忐忑的情绪,日子一点点拉近,距离高考只剩一个星期。
天愈发闷热,空气中浮动着火气,夜间有蝉鸣。遥远的青山监狱里,透过窗户能看到夜幕中的星星。但那里面的人没有心情看星星,他们喜欢用指甲在墙上划拉一道又一道的裂痕,从而计算自己在这个鬼地方到底待了多少天。
监狱的厕所常年漂浮着熏天的臭气,有两个男人并排站在一起方便。
其中一个个子很高,身材魁梧,穿着汗衫露出身上大片大片的纹身,另一个则是瘦小干枯,常年饮酒掏空了身体,所以略显憔悴。瘦小男人说:“峰哥,您答应我的事别忘了。”
峰哥抖了抖,从喉咙里滚出几声冷笑,说:“你他娘的还敢跟老子讨价还价,你别忘了老子是怎么进来的,就是为了给你那个宝贝儿子出头!”
这人因为又瘦又黑,所以监狱里的人都叫他瘦猴,几年前因为酒驾撞到个女人被判了十年,被关进去之后老婆跟别人跑了,只留下还上初中的儿子没法生存,早早辍学出来混社会。这个瘦猴也是倒霉,有人要买他的命,峰哥混迹社会这么多年,黑的白的都干,只要给钱,人命的活也接,于是好言好语地跟瘦猴商量,如果瘦猴肯自行了断,他承诺出去后一定给他儿子一大笔钱,好好罩着他的儿子,但如果不干,那他就只好亲自动手,并且他保证程兴那小子以后的日子绝对不会好过。
瘦猴知道,峰哥真想要他的命,有一万种方法,他未来还有几年的牢要坐,出去后估计也没啥靠谱的生计,反正小命肯定是没了,倒不如换点钱给他儿子。他这大半辈子吊儿郎当,不是个称职的丈夫和父亲,这次也算是尽一次做爸爸的责任。
峰哥冷哼一声,说:“我先走了。”
第二天一大早,瘦猴被发现死在厕所里,尸体横陈在地。他是用裤子把自己活活勒死的,被发现的时候只穿了一条内裤,脸被憋的发紫,眼睛睁得特别大,眼窝深陷,胳膊干瘦好似秋天萧瑟的枯枝,死状凄惨。他手里攥着一张纸条,打开一看,皱巴巴的纸上面歪歪扭扭写着几个汉字,还夹带拼音,大致意思是:“我受不了监狱的生活了。”
狱警飞快地疏散围观犯人,说:“快通知家属!”
……
可能是临近高考了,顾晓冬最近愈发紧张,甚至晚上开始失眠,在屋里躺着,灯也不开,盯着乌漆嘛黑的天花板,放空脑子什么也不想。
她其实是有问过小库的,可这家伙跟失踪似的一声也不吭,气死人了。
顾晓冬生怕哪一步出现差池,这几天连学都不上了,成天窝在家里盯着顾嘉妮,只要顾嘉妮一有动静,立刻警觉地上前查看,唯有这样才能让她无端紧张的心情放松一点。
可她千算万算也想不到顾嘉妮会在凌晨四点这个阴间时刻偷偷出门,当时她已经困到不行,在梦里和周公掰头了,完全不知所以然。
顾嘉妮一路走到一处破旧的小院子,进去推开门,撕开一包湿纸巾嫌弃地擦了擦手上的灰,然后换了一副沉痛的神情走进去。里面有个少年坐在地上靠着墙,灯光昏暗照不清晰他的五官,他缓慢站起来,眼里全是红血丝,眼皮都肿了,显然哭了很久。
“你爸的事我听说了,我很遗憾。”
程兴一把抓住顾嘉妮:“顾姐,他们说我爸是自杀的,怎么会呢?他都在牢里待四年了,怎么突然就受不了了呢?”
“程兴,事情已经到这个地步了,你看开点……”
“不行,不行……”程兴魔怔地摇头。
不久前他去探监,他爸还说在监狱表现的好有机会提前释放呢,他爸说等出来了他们父子俩一起开个杂货店,怎么可能就这样突然自杀了?
他口中念念有词:“肯定是有人害我爸。”
忽然他跪在地上,死死抓住顾嘉妮制作精美的裙摆:“顾姐,我知道你最有办法了,你帮我查查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爸不能白死啊,这到底是谁害的?”
顾嘉妮低垂下睫毛看他。
她的声色温柔,是那种甜腻的小女生嗓音,听起来清纯可爱,可吐露的话语却似恶魔低吟。她说:“程兴,归根结底说起来,其实是坐牢害了你爸,如果他当初没坐牢,就不会出现这样的悲剧。”
“对,对……都是沈奕他妈害的,他那个妈现在什么事都没有,活的好好的,我爸却死了。”
微弱的灯光将顾嘉妮的五官修饰的异常柔和,她好看的像一幅画似的,扬起嘴角说:“不过这也没办法了,沈奕马上就要上大学,以他的成绩能考上最好的学校,以后你可能都没机会再见到他了,真可惜。”
程兴的瞳孔瞬间缩小。
她继续说:“我知道发生这件事你很难过,我也替你难过,过几天我给你一笔钱,你给你爸办个好一点的葬礼吧。”
程兴没有回答,依旧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顾嘉妮拍拍他的肩膀,转身走出去。
走了一小段路后,她看到在街边站着等她的峰哥,说:“你可以过去了。”
峰哥摸着下巴,嘿嘿笑道:“顾小姐,我这手上也算是沾了瘦猴的血,你到时候可得多给我点钱,我好买水洗手啊。”
闻言顾嘉妮天真无邪地笑笑:“峰哥,有些话可不能乱说,说出去别人也听不懂呀,反而会惹人不高兴,你说是吧。”
峰哥打哈哈:“是,是。”
顾嘉妮继续说:“不过你放心,我一向是很尊敬你,打心眼里把你当大哥的,以后如果有需要帮助的地方,尽管来找我。”
峰哥这才喜笑颜开,忙不迭道:“有你这句话就够了,那我先去找那小子了。”
推开那扇破门,峰哥看到程兴坐在地上中了邪似的,嘴里念念有词,他走进去踹了程兴一脚:“给老子起来!”
“峰哥!你在监狱是不是见到我爸了,你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吗?”
峰哥冷笑:“自杀呗,你老子受不了那种受苦的日子了。先别说他,你个好小子,那天晚上跑的够快啊,我们弟兄几个全中招了,就你小子溜之大吉,嗯?”
程兴突然跪在地上,激动地说:“峰哥,我爸不能白死,求你一定要帮我报仇!”
“找谁报仇啊?”
程兴从嘴里咬牙切齿地说出一个人名:“沈奕。”
“这倒不用你说,我这次出来肯定要搞他。”
“不,我也要让他尝尝,失去至亲的滋味。”
程兴想起小时候他路过一家玩具店吵着闹着要买里面的机关枪玩具,爸爸二话不说就给他买了,扛着他回家的时候说:“儿子,你以后一定要有出息,不能像你老爹一样天天就知道喝酒。”结果现在,别提有出息了,他的人生都快要毁了。
可是沈奕,他的前途一片光明,他会考一个好大学,找一个好工作,他还会和顾晓冬在一起,分到顾家庞大的家产,他以后会有很多钱给他妈花,可沈奕的妈妈,就是让他爸爸坐牢的罪魁祸首。
那个女人明明还好好的活着。
可他再也没有爸爸了。
凭什么。
他一定要毁了沈奕,不惜一切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