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疼痛摧毁对手的心理防线是顾晓冬惯用的手段,她耐心相当不好,根本没心思和别人玩文字游戏,自然更偏爱一些简单粗暴的方式。
朱公公痛哭流涕后,温祁礼便松开了他,嫌弃地拍拍手,顾晓冬走上前,摸索着找到朱公公的脸,拍了拍,问道:“十五年前,黄天泽带你们围剿莫烟师徒,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
“这……”
顾晓冬飞起一脚踹在朱公公瘫软的胳膊上,一脚下去,他又哀嚎了起来。
顾晓冬不耐烦道:“我问你就回答,不要再让我强调了,你们当时,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
“我说!我说!当日,有人给黄公公传来密报,上头说,有鹤声的人要来刺杀乘乾殿下……”
密报?
顾晓冬继续问:“谁传的密报?”
“这……咱家人微言轻……这种等级的信息,咱家怎会得知?”
“密报是以什么形式传来的?”
“是一张羊皮纸,上头写着领了刺杀任务的杀手的名讳和刺杀的具体时间,黄公公拿到消息后立刻禀明陛下,并率领我们埋伏下去,这才出了那档子事。”
竟然当真有个人在背后陷害莫烟和温祁礼。
顾晓冬叫温祁礼一声师父,跟他学习自保的功夫,莫烟便是她的师祖,因此,她也有义务将此事弄明白。
据温祁礼所说,鹤声这个组织,行事极为缜密,从未出现过杀手的行踪受到泄漏的情况,鹤声阁主是个不折不扣的商人,不过却是个很有原则的商人,温祁礼十分笃定,阁主就算要除掉他们,也不会拿鹤声的信誉开玩笑。
如此一来,泄密的人,只能是雇佣杀人的买家。
究竟是谁?
能出钱买乘乾的命,必定是个位高权重且财大气粗之人,莫烟和温祁礼是刀口舔血的杀手,平日行走江湖连真名和真实长相都不会暴露,怎会惹上这种人?
顾晓冬想的头疼,感觉事情莫名其妙地在往刑侦方向发展……
顾晓冬想了想,问:“那张羊皮纸呢?现在何处?”
“早已被黄公公烧毁了……”
啧,真是毁尸灭迹的一把好手,一点线索都不给她留啊。
“好的,我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顾晓冬低垂下眸子,神色悲悯。
她还未开口,突然脑海中响起小库的声音:【有危险即将靠近。】
这都什么跟什么?顾晓冬瞬间呆滞,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之间躺在地上的黄公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另外那根健全的手从腰间拿出一根针,朝顾晓冬的喉咙直直掷过去!
还以为他没有一点反抗能力了!
小东西竟然还有两副面孔……
那根针的速度太快了,顾晓冬都来不及躲,在生死一线间,她脑子里想的是,如此一根纤细的针,插到脖子上究竟会不会死。
不过她没有机会验证了。
一旁的温祁礼抬手一把握住顾晓冬纤细的脖子,那根针扎在了他手背上。
他啧了一声,抬手封住穴道,将针逼出体外。
顾晓冬震怒,居然在她眼皮底下耍小动作。
温祁礼迅速飞起一脚踢到朱公公胸口上,将他踹的口吐鲜血,这一脚下去,胸口的骨头应该全碎了。
顾晓冬连忙扯住他:“不要杀他!”
温祁礼停住。
顾晓冬走上前,咬牙切齿:“朱公公,你是不想同我好好说话了,是吗?”
“公主殿下,你当咱家傻吗?就算咱家对你的问话全盘托出,你会让咱家活着回去吗?”
“朱公公看得真够透彻,不过,你若是不配合我,我亦是不会杀你,只会让你生不如死,你信不信?”
朱公公冷笑:“现如今,你还不杀咱家,究竟想问什么?”
“我就是敬佩朱公公的聪明才智,想让公公帮我猜测一下,当日为你们提供密报的人,究竟是谁?”
这番话把朱公公整不会了。
顾晓冬继续道:“你说,可会是哪位娘娘呢?”
朱公公的眼神微微一变。
这点小细节并未逃过顾晓冬的双眼,她心里的某些猜测愈发清晰,现在这个朱公公已经没什么盘问价值了,她和颜悦色地合掌,道:“由于你方才的不配合,朱公公,你的性命要留在这里了。”
其实顾晓冬没有撒谎,若是朱公公乖巧地回答完她所有问题,她确实是打算饶他一命,只不过要将他毒哑,再废了武功,防止他坏事。
将目标选定为朱公公,并非仅仅因为他最弱,或是最好大喜功,还有一部分原因是,之前她找小库了解过,这个朱公公私底下是个相当贪婪的人,做了不少恶心勾当,分明是个阉人,竟然还贼心不死,豢养了一大批如花似玉的女子,用别样的方式为他服务。
上苍有好生之德,顾晓冬本身认为,即便这个朱公公私生活混乱,也轮不到她去审判,只求他不要到处乱说话,便谢天谢地了,熟料他小动作这么多,让顾晓冬坚定了此人是个祸患,绝不能留。
在让温祁礼动手之前,她特地询问了小库:【小库,那针没毒吧?】
【没有毒哦。】
顾晓冬有点不可置信:【就是跟普通的银针?】
【不普通哦,温祁礼武功高强,受的只是皮外伤,但如果是你中招了,血管会被切断,不到一分钟就会死。】
好家伙,这厮是下死手了啊。
顾晓冬深恶痛绝,摆摆手道:“烦请师父赶紧给这厮处理了,真不是个好东西。”
杀人这方面,温祁礼是专业的,一通摆弄便将朱公公料理好了,连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他望着天边的月亮,思绪被带回多年之前的那个夜晚。
在去皇宫之前,师父带着他来到这个悬崖。
那日的夜景和今日如出一辙,一轮弯月挂在天空,散发着清冷皎洁的光芒。
莫烟道:“阿礼,做完这单,师父便带你离开鹤声。”
彼时年少的温祁礼问:“师父,离开了鹤声,我们去哪?”
“去乡野之中,租一块土地,种上菜,我们师徒二人远离打打杀杀的纷争,过平凡人的生活。”
记忆中,师父的眼神亮晶晶的,里面有光。
但是他没能等到和师父一起回来。
一切都葬送在了皇城之中。
料理完一切后,温祁礼上前拍拍顾晓冬的脑袋,轻声道:“走吧。”
顾晓冬点点头:“时间应该刚刚好。师父,你刚才没受伤吧?”
“无妨,”温祁礼看着小丫头站在他面前乖巧地眨巴着大眼睛,想起方才她盘问朱公公时全开的气场,笑道:“你这丫头,真的长大了。”
他带着顾晓冬神不知鬼不觉地重新回到青鸾宫。
正殿附近,黄天泽完成了今日的巡逻任务,清点人数准备交班时,发现少了一个。
他问:“有谁瞧见朱公公去哪了?”
众人面面相觑。
黄天泽皱眉沉思片刻,目光落在方才他派出去跟着宁清公主的手下身上:“你确认宁清公主回宫了吗?”
“回大人,我看着宁清公主被一位宫女扶着向青鸾殿走了。”
“那你可亲眼瞧见她回到宫中?”
手下迟疑:“不曾……”
黄天泽面色微微一变,道:“来人,随我去青鸾殿走一趟。”
几个人施展轻功以一种很快的速度去往青鸾殿,此刻夜已深,万籁俱寂,门外传来敲门声,响了许久,顾晓冬才打开,伸了个懒腰,没好气道:“谁啊!”
“深夜叨扰,臣罪该万死,请公主恕罪。”
顾晓冬并未睁眼,打了个哈欠,朦朦胧胧道:“是你啊,这么晚找本公主何事?我都睡下了!”
黄天泽道:“只是想确认一下,公主是否成功回到青鸾殿。”
说完,黄天泽便告退了,顾晓冬关上门,等他们走远后,温祁礼才轻飘飘地落了地,顾晓冬赞叹道:“这个黄公公,确实是个人物啊,胆子大,脑筋转的还快。”
温祁礼颔首:“不错。”
寝屋之中并未点灯,里头一片漆黑,就着月光,顾晓冬躺回床上,说:“师父,我猜测了一下,买杀手要取乘乾性命的,应该就是宫里的娘娘。”
“对乘乾有杀意,说明乘乾的存在威胁到他的利益,能及时在皇城给黄天泽传递密报,必定身份高贵,现在宫中的几位皇子年纪都不大,皇上的几位兄弟都离京很远,确实最有可能是皇宫之中的娘娘。”温祁礼一通分析,正和顾晓冬的心意。
顾晓冬赞许地嗯了一声,舒服地翻了个身,继续道:“现如今,后宫中最受宠的妃子是承英皇子的母妃,文贵妃,她艳绝六宫,自然希望自家孩子亦是能得到皇上重视,我窃以为,她最有可能。”
其实顾晓冬并未得到任何证据,这种涉及到“剧情发展”的信息,小库极其有原则,绝对不会向她透露分毫,之所以把矛头对准文贵妃,猜到她头上,全是依靠她的直觉和多年来看宫斗小说的经验。
温祁礼笑道:“你这丫头还有这本事,莫不是掐指一算,算出来的?”
顾晓冬哼哼:“你可别小瞧我,等明日我去见文贵妃一趟,到她那探探口风。”
温祁礼啧了一声:“你不必冒险,此事我自己也能查出来。”
“我去查更省事也更安全些,”顾晓冬宽慰道,“师父,你的伤才好了没多久,这些日子还是好好歇着吧,作为徒弟我也该做些尊师重道的事。”
温祁礼十分感动:“徒儿懂事至此,为师倍感欣慰,明日再给你买‘张不合’的烧饼吃。”
说到这顾晓冬可就激动了,一听到“张不合”三个字,肚子里的馋虫就已经在翻滚了,兴奋道:“你可要说话算数啊!”
以顾晓冬的行事作风,不存在打太极的情况,既然决定要去找文贵妃,她心里就已经基本上将之锁定了。
明天她肯定会单刀直入地盘问,顺便给文贵妃抛几个烟雾弹。
她倒不怕留下什么把柄,现如今她和安续华的婚事已定,这皇宫之中谁不知道宁清公主是要嫁给安大将军做正妻的,只要她话术得当,即便是文贵妃也不敢动她。
顾晓冬一直都听到后宫之中传言,文贵妃和乘乾之间不和,传的多了,倒也不是空穴来风,总归是有些根据的。
坐在龙椅上的那位精明着呢,远近亲疏关系分配的明明白白,想要拉拢镇国公的兵力,因此定下了最钟爱的长子乘乾和镇国公之女秦如玉的婚事,又唯恐安家功高盖主,威胁到他对于天下的绝对掌控权,因此将最不宠爱却也是最美丽的女儿许配给了安续华。
说到底,从两方对垒的性质上看,顾晓冬和乘乾严格来说,其实可以算是敌对的,最起码他们绝非在一条船上的。
换一种角度来看,她和文贵妃的立场应该有一定的相似之处,她们都和乘乾处于不同的阵营。
在这个大环境之下,她若是存心试探,总能从文贵妃口中得到一些有意思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