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两周,赵建国没在龙州装修公司露面。需要书面审批的事情,都是相关领-导审批后拿给三天两头来一趟的甄仁珍,甄仁珍电话征得他同意后,口头批准执行。于是,龙州装修公司就出现了一个极为怪异的现象:真正有权利批准某件事可否执行的,却根本就不是公司员工,而且,他在任何票据凭证合同上都不签字。也就是说,权力最大的人,不承担任何责任。
虽然老赵没来,公司员工依然如履薄冰,因为谁也不知道他何时会突然出现,连鲁二武都会挨打,公司里还有谁没可能会挨打?
白起心力交瘁,再加上连续两个月加班,得了严重的感冒,但他也没敢休息,每天只睡五六个小时,带着公司里几乎一半职能部门的人,连续奋战,每天还要完成日常工作,接受唐淳朴等人的搔扰,终于如期按要求完成了清产核资工作的初稿。
白起向赵建国汇报,清产核资工作已经按他的要求,完成了初稿,自己已经准备好随时汇报,问他何时有时间。赵建国回答说“知道了,等着。”
这一等就等了两周,一个半月前给白起布置工作时,感觉像是火烧了眉毛,现在则似乎忘了这码事。这两周里,赵建国到公司来过几次,每次都恰似一条神龙,见首不见尾,很多着急等着向他汇报工作需要他签字的人,急的背地里嗷嗷叫。
白起的血压依然很高,不得已,去医院做了检查,医生诊断为应激性高血压,嘱咐他戒烟戒酒,注意保持平和心态,又给他开了复方罗布麻颗粒等一堆中药,告诉他随时注意观察血压,如果一个月内还是血压还是高,就只能吃西药了,而西药,是有依赖性的,只要吃上,这药就会追随他一辈子了。
回到公司,白起先去找王一飞诉苦,希望他能给自己主持公道,王一飞心里比他还苦,赵建国每骂一句龙州装修公司,王一飞都认为是在骂他,事实也确实如此。
关于那明年要把新签合同额和产值都翻一番的要求,在王一飞看来完全就是脱离实际的胡说八道,他也为此私下找老赵沟通过,但老赵说:“我作为董事长,主要是考虑战略层面的问题,比如这新签合同额,我认为,从战略层面考虑,就应该是50亿,至于如何完成50亿,那是你总经理的事,否则,要你总经理干什么?”
关于班子分工,老赵事先也没征求过王一飞的意见,尤其是让黎烟霞以特别助理的身份参加班子会,并且直接对他汇报。王一飞也找他沟通,可他说:“我是党委书-记,党管干-部,干-部的事情,自然是我说了算,龙州装修公司目前的这些干-部,我看来看去,也就黎烟霞还值得信赖。”言下之意,自然是你王一飞也不值得信赖。
俩人互相宽慰一会儿,又都认为新领-导刚来半个月,可能有诸多不适应,没准磨合一段时间会好,不管怎么说,一个月之内,都不适宜向集团领-导反映,只能再忍忍。
王一飞想晚上叫上老火,哥三个一起去喝酒,白起说,一方面自己刚刚决定,忌酒了。另一方面,黎烟霞的事情说明,老赵在公司还有耳目,咱也不知道是谁,万一传过去,说咱们搞小团伙,反为不美,等等吧。王一飞想想也对,就没再坚持。
紧跟着的两个星期,赵建国总共到龙州装修公司来过三次,每一次都是横踢竖咬,几乎把能见到的所有人都骂一顿,白起们觉得,这个家伙似乎跟龙州装修公司有仇,每一次来都是带着报仇雪恨的快感来的。自王一飞开始,所有人都极其小心谨慎的伺候着他,他事事都要管,却又事事都不给出明确做法,任凭别人去猜,然后,猜的结果总是错的,他就不停地骂。高兴的时候,他会长篇大论的给人讲,他在鼎公司是怎么做的,他是怎么过五关斩六将,但一遇到具体问题,他就会像上次对待白起一样,说这件事情自己早就说过了,早就告诉你该怎么做了,你还不会,就是你蠢,你不作为,不担当再长篇大论的骂人一通,然后扬长而去。并不告诉人,这件具体的事情到底怎么干,才符合他的要求。
白起也有好几份需要提供给银行的文件,上面需要公司董事长的签名,而且时间卡的很紧了,再不办就要耽误放贷,如果这家放贷耽误了,就会影响下一家银行还贷,会引起一连串的连锁反应,白起急的冒烟,顾不得可能会挨骂,给老赵发了两次微信,老赵才终于告诉他,自己某个时点在鼎公司,让他过去签字。到了约定的时间,白起因公走不开,临时派慧敏去签字,结果又被老赵骂了一顿,说白起对他不尊重。
过了元旦,赵建国终于想起来应该干点正事,他叫来白起,吩咐他春节前要尽快回款,尽量多回款。这些事情即便他不说,白起自然心里有数,但他一干预,白起反倒不知道该怎么做了,只得按他的吩咐,糊里糊涂的找来所有在施项目的项目经理,挨个跟人家谈回款的事情,并给他们下达了指标。
全部做好,白起在班子会上向赵建国汇报,总共和15个在施项目的项目经理谈过话,预计春节前可回收资金35亿元。
老赵对这个数据还比较满意,转念一想,又觉得需要把白起拴上,就主张要给白起也单签一份责任状,作为清欠工作主管领-导,如果公司能完成35亿收款,奖励两万元,完不成,则扣罚两万元。白起说:“领-导,这好像不行,我是拿年薪的,好像不允许在年薪之外另拿奖励。”
老赵说:“有什么不行的!你这人干事就是磨叽,条条框框太多,听我的,真能完成,到时候一定发,我们鼎公司每年腊月二十九早上开早餐会,专门兑现这清欠奖励。这件工作非常重要,辛苦一年,不就是为了回款么,款回不好,其他工作都是白干!怎么着,你是怕完不成,挨罚么?”
白起心里有数,实际回款肯定远远超出这个数据,因为赵建国和他的几个特别助理都很愚蠢的混淆了一个概念,即认为所有在施项目的回款总额,即是整个公司的回款总额。事实上,公司还有很多已经完工但甲方还欠款的项目呢。但此时他也不想给他们提醒,就含糊着答应下来。
时间到了2018年1月底,正是财务人员最忙的时候。如果事情能按白起的计划,按部就班的运行,应该能好的多,但是,实际情况远远不是。甄仁珍隔三差五才到公司来一趟,而且,谁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他不来的时候,出纳员们只能干等,大批需要付款的业务人员就淤积在公司,等他到了,再按部就班的处理完,把付款审批手续交到出纳人员手里,出纳员就需要加班加点,往往一干就到后半夜。
白起血压高,吃中药已经不管用,不得不开始吃西药。而且,长期紧绷的神经造成他头晕头痛,失眠。到这时候他才知道,头晕头痛还分好多种,有时天旋地转,有时则像有人拿着棉花包裹的木槌敲打自己的脑袋,还有时目眩耳鸣尽管吃着降压药,血压还是高企不下,医生和龙怡美都建议他休息,他却觉得,这是春节前最紧张的时候,自己休息不合适,再扛一扛,过了春节,或许都会好起来。
这一天,赵建国组织召开班子会议。按惯例,他仍是在副职们都已坐好,约定时间已经过去五分钟,才走进会议室,手里还拎着两张A3纸。
甫一坐定,他张口就开始训话:“你们这清产核资是怎么搞的?啊?小白子,这他-妈的是什么乱七八糟的?龙州港工程明明是亏损的,怎么到了你这里就他-妈的变成盈利了?杏林社区工程明明是盈利的,怎么到了你这里就他-妈的是亏损了?你们这工作不能这么干!都这么干工作还行?要你们干嘛的?一天到晚就知道糊弄么?你是总会,得负责任”看样子,这喋喋不休的训斥又准备持续半小时了。
白起这些天神经一直高度紧张,清产核资工作是他一手主抓,几万个经济数据汇成厚厚的一大本汇报材料,每个数据都是经过他和相关工作人员反复核对的,虽说不能做到倒背如流,但是这种低级错误也不可能犯。不过他不知道赵建国今天要说这件事,没有带着材料,随着赵建国的责骂,他大脑紧急思索,忽然想起曾用微信与米秀婉李慕白等人沟通此事,手机里应该存着一部分数据,赶紧打开,不理会赵建国的指责,紧急搜寻那几个工程的数据,五分钟左右,他找到了相应数据,抬起头,打断了赵建国唾沫横飞的指责:“领-导,麻烦您停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