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总简单看了看白起的报告,笑道:“资金链破碎,这词也就是小白你能想得出来啊,我记得正规的词应该是资金链破裂,到你这儿就给整成破碎了。一字之差,意思变化很大啊。”
白起苦笑道:“领-导,我们真的是破碎了,比破裂要严重得多。”
田壮壮也强笑道:“是啊,吴总,碎了一地了,可不是破裂那么简单。”
“这报告李总也看过吧?”
“嗯,李总帮我改了三次了,因为要上董事会,而且事关重大,李总非常重视。”
“那行吧,就这样吧,我觉得这报告足够说服董事会了,但是你们把签发人改一下,别以小白的名义,改成田总和刘总你们两位,党政联合签发吧。”
“好的,我马上改,一会儿就再给您送来。”
“不用那么急,走内部交换就来得及。十月九日开总经理办公会,董事会初步定十月十五日才开呢。”
“啊?那可不行啊,领-导,我们十月八日就要还两个亿啊,等到十五日,龙州一建就凉透了。”
“啊?那咋办?”
“会期能提前到国庆节前么?”
“不行,咱们有好几位外部董事呢,再者,董事会有规矩,提前十天就应该把议题发给各位董事,这已经来不及了。”
“能不能不等开会,以联签的形式,把这件事先做完?”
“你们去找李总商量吧,不管怎么样,不能让龙州一建不能按期还贷款,六十年的企业,不能黄在我们手上,真那样的话,我们就成了历史的罪人了。”
三人转身来找李总。李总仍像以前那样,不慌不忙,要求他们按程序办。
白起转身还想再去找吴总,田壮壮无奈的拉住他:“算了吧,白总,咱们就别招人讨厌了。”
“可是,十月八号,说起来还有十多天,可是一号到七号休息,真正的工作日就剩下节前这三四天了,我们不可能收回来这么多钱,这关我们过不去啊。”
“我们尽力了,再去找领-导,只能让人烦,你没感觉集团公司的人都很烦咱们么?”
“唉,”白起也长叹一声:“咋没感觉,不瞒二位领-导说,我原先在龙州建筑集团财务系统,也可算是风云人物,整个财务系统,谁见我都客客气气的,最近这一个多月,唉,可以说是人见人烦,还有一点,很多明明是应该咱们财务经理副经理干的工作,现在也动不动就找我,把我像个碎催似的提溜来提溜去。”
田壮壮再叹一声:“唉,您这是为龙州一建受委屈了。所以,咱们回去吧,别再烦领-导了。”
“可咱们过不去这一关啊。”
“先回去,咱们再想想吧,天无绝人之路。”
随后两天,白起紧咬牙关,一分钱也不往外付,又赶上国庆节前,是回款小高峰,两天时间,还真回来了一亿元。但是谁也不知道,剩下的两天,还能不能再回来一亿元,而且,就算再回来一亿元,全部扣下不付,下游企业分包方们也不答应啊。
从九月二十日开始,龙州一建的大门就被重重包围,白起的办公室门口又是重重包围,他连上厕所都有好几个人跟着。这些人都理直气壮:“我们明明有工程款刚刚收回来,凭啥你就说没钱了?那钱明明收回来了,咋就会没了?是你给吃了,还是贪污了?”
白起只能反复跟人解释,要攒钱还贷款。那些人就更不干了:“还了贷款,我们的钱什么时候才能拿到?你凭什么让我等?你有权也不能这么任性!”
到后来白起也急:“你没拿到钱,以为我就拿到钱了么?我九月份也没拿到工资!眼瞅着十月三号的工资也拿不到手了!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只有同舟共济,把眼前这关过去,咱们才能有未来,要不然你们再逼,就把龙州一建逼黄摊了,真破产,谁都得不到好处!”然后就是无尽无休的重复。
二十八日晚上十点,最后一个债主才离开白起办公室,白起也逃回了家。二十九日早上,白起开车到单位,却发现停车场通向公司的通道被几个分包方的劳务人员给堵住了,怎么说也不让进,白起绕到大门,发现那里早已聚集了上百人,也不许人进。
白起无奈,绕着龙州一建的外墙走,走了一段,发现一处围墙年久失修,缝隙比较大,看看左近无人,白起像做贼似的,又扒掉两块砖,勉强从那里钻了进去,过去后,简单拍打一下身上蹭的泥土,然后又七拐八绕的回到自己的办公室。
这天上午,公司没有再收到回款,白起给几个可能收到工程款的项目经理打电话,都说正在努力,还有两个也带着人在围堵甲方的大门呢,但何时能收到款,谁也没把握。
到临近下班,只收回来两千万,白起还差八千万,目前看,几乎没有希望了。六十年的大型国有企业,即将在自己手里破产,白起心急如焚。
白起跟银行方面商量,能否展期,对方斩钉截铁的回绝了他。
就在白起以为龙州一建已经山穷水尽时,他接到了穆明眸的电话:“白总好,先前咱们说好的,帮我们转五个亿的事情,银行方面已经把钱准备好了,明天一早就放到你们账户上,你们明天就给我转回来,没问题吧?”
白起喜出望外,强压着激动的心情:“大问题没有,但是,这么大额度,一下子马上转走,我担心会引起什么麻烦,咱们分成三四笔吧,明天转俩亿给你,剩下的节后,每天给你转一个,怎么样?”
“不太好,我们急等着用钱呢。”
“我知道你急,可是资金安全更重要啊,还是分开比较好。”
俩人沟通几个回合,穆明眸答应了白起的方案。
白起赶紧给田壮壮打电话:“田总,龙州地产的五个亿明天早上到,我答应他们,明天给转回去俩,还剩下仨,等到节后,这样一来,咱们的贷款就可以还上了。”
田壮壮沉吟着:“白总,要这么干,可就把龙州地产的人给得罪死了。多少年的老关系,这样干实在对不住人家啊。”
白起道:“我也知道这样不合适,可是,如果不扣,咱们就得破产了,真要破产,对方也会受到很大影响的,那不是更对不起人家?只要咱们还在,以后再想办法弥补吧。”
“你让我再想想吧。”
九月三十日,龙州一建又收回了五千万,白起顶住重重压力,一分没付。等于自己攒了一点七亿,离两亿元的目标还差三千万。
这个节,白起过得清廉无比,不但没人给他送礼,还挨了数不清的骂,甚至有那么两三次,被人家揪住脖领,差点挨揍。最后两天,田壮壮嘱咐刘剪剪,安排了四个保安坐在白起办公室里,必要的时候帮忙拉架,但是连公司的保安都不愿意保护他,因为公司也欠保安的工资。
公司内的员工,也有几人找过白起,其中白起只认识刘剪剪,她们自称代表很多人,希望能在节前把工资给大家补齐,说以前虽然也经常欠工资,但还没有过跨着节日的时候,无论如何都会在节前把工资给大家补齐的。龙州一建工资待遇本来就不高,现在欠着两个月的工资,让很多年轻和低收入的职工日子都很不舒服。白起只能像对付其他债主一样,翻来覆去和大家解释。
与刚开始时对白起的热情完全不同,最近几天刘剪剪每次见白起都冷若冰霜,好像那钱就是白起本人欠的。
其实不止刘剪剪,那些在节前收回了工程款,但是却没能支出去的单位的领-导和员工,都对白起很有意见。白起只能自己默默消化。
还有几波儿人跑到龙州建筑集团去闹,田壮壮都吩咐主管人力资源和劳务工作的副总经理孙松涛去做工作。
金彩莲再没有露面,白起给她发过两条短信,明确要求她把“忘在我这里的钱”拿走,金彩莲都回复说,我的钱没少,那应该就是您自己的,或者是别人的。
白起也插空催了田壮壮各分子公司审计报告的事情,请他尽快给审批,田壮壮长叹着答应了。
有了龙州地产的钱垫底,白起不再担心贷款还不上,他相信,田壮壮不管多为难,最后都会同意挪用龙州地产的资金的,毕竟,不还贷款造成的后果更严重。
至于因此而欠下龙州地产的债,白起倒不怎么担心,都是一个集团公司的兄弟单位,他们再生气,也不能把龙州一建怎么样,更何况,在这件事情上,龙州建筑集团的领-导谁都不方便出来说话,很简单,谁来替龙州地产要钱,白起和田壮壮就会要求他帮自己还贷款。
节前这几天,是白起人生中最艰难的一段时间,比自己刚到龙州装修时还要难,那时和这时,相同的是都要面对债主,不同的是,这次有还贷压力,而还贷压力,是刚性的。
放假了,终于把这一关熬过去了。白起心里计划着,要好好休息几天,要不然都没有力气面对来自龙州地产的狂风-暴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