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上午，转眼间就过去了。
下午一上班，白起叫来刘静恬，跟她商量建行贷款的事情。
刘静恬证实了田壮壮的说法，建行现在这笔贷款之所以迟迟放不下来，就是和那位主管副行长有关，这位副行长姓邢，出了名的难缠。白起要静恬和建行方面的业务员联系，报告说新总会想过去拜访，问对方什么时候有空。
对方很快回复，最近很忙，要两周以后才有空。
白起差点蹦起来，哪有这么托大的银行？像白起这个身份的人到位，银行方面的业务人员，甚至主管副行长都会主动上门拜访的，自己目前就已经接到好几份这样的邀约了，这建行可倒好，完全把事情拧过来了，自己去拜访他，他还没时间，而且一下子拖到两周以后！
白起思衬一下，给龙州建筑集团财务经理刘桐雨打电话，请他出面给协调关系。龙州建筑集团每年跟建行有几十个亿的业务往来，白起不相信他们还敢这么托大。
刘桐雨一口应承下来，让白起等回答。
静恬还没走，又有人来了，这是一位看起来四十岁左右的女士，穿着打扮很普通，也没化妆，像一位刚从菜市场出来的家庭妇女，身上还挎着一个大大的包，白起别的都不认得，但那包上大大的拼音“驴”，还是认得的，一见这包，就知道对面的不是凡人。
这妇女自我介绍是南山别墅项目的联营人金彩莲。
白起心中暗暗纳罕，自己正式上班一天半，自营项目的负责人一个都没见到，联营项目负责人倒是左一个右一个，没完没了了。
与别人上来就诉苦不同，金彩莲从“驴”包里拿出一摞单据，递给白起。白起一看，是付款审批手续，而且签字齐全，就差自己了，连总经理刘志飞都已经签完了，金额是五百万元。
白起把单据递给刘静恬，请她审核，同时问她：“咱们昨天晚上开会，说的要付款的几个项目里面，有这家么？”
“没有。”静恬回答的非常干脆，其实白起也知道没有，昨天晚上会议，今天总共才要付五百万，是付给好几家“撒芝麻盐儿”的，这家一笔就要五百万，显然不是，但是，为什么连刘志飞都签字了呢？
白起再拿出静恬给自己准备的表格，查看这个项目的存款情况，发现她刚好有存款五百万，不多不少。
金彩莲胸有成竹，不慌不忙，慢悠悠的道：“白总，我知道您是新来的，很多事情不了解，没关系，我的事情您也可以了解一下再说。”
白起没想到对方会这么好说话，诧异地看着她，还没开口，金彩莲又说：“但这张支票我今天一定要拿走，我也知道你们账上现在没钱，您可以给我一张远期的，一个月内都可以，我不急。”
“开远期支票是违反财务制度的，您既然不急，干脆等几天再来吧。”
“那不行，我没时间来回跑。再者说，我拿到了远期支票，可以跟我的供货商说，你们看，我支票都拿到了，只是时间上还差几天而已，你们不用太着急，这样也可以减轻我的压力。”
白起犯了难，很明显，这位不慌不忙淡定从容的金彩莲有恃无恐，刘志飞的签字就是证明。结合后文来看，那句“我的事情你可以了解一下再说”也充满威胁意味。自己刚到公司，虽然可以不畏任何权威，却也不能蛮干，毕竟人家确实在公司有存款，全拿走也并不违反任何一条规定。
白起问刘静恬：“这种开远期支票的事情，你们以前也干过么？”
“是。”刘静恬老实回答：“有时候实在没钱，联营人又逼得紧，就会这样。”
“咱们公司现在在外面飘着多少张远期支票？总额度有多少？都是什么时候到期？”
“飘着四五张呢，总额大约一千万左右吧，我有帐，现在记不太清了，最近的应该在半个月后，最远的一张是年底。”
“我去！这是违反财务制度的呀。”白起皱起了眉。他不想给金彩莲远期支票，却也没想好如何拒绝。
想了想，白起道：“金总，照说您在公司有存款，手续也齐全，我不应该拦，可公司资金实在是太紧张了，很多联营人在公司压着几千万，一年半载的动不了，您这钱到这儿就走，我给了您，对别人就不公平了。我以后也没法面对别的联营人啊。”
“白总，咱们之间是有协议的，我的钱到账后，扣除你们公司的相关部分，剩下的我随时拿走，你没理由扣我的，你应该讲诚信啊，人要有契约精神么。至于你说的那些，是你的问题，不能把你的问题强加到我身上。”金彩莲继续云淡风轻，不急不躁。
金彩莲没错，现在不讲诚信的是白起，或者说，是龙州一建。
可白起背后的公司就是这么个烂摊子，他不支持白起诚信。
白起只能跟金彩莲强调公司的困难，而且开远期支票是违反财务制度的，希望对方能让一步。但金彩莲坚持自己的利益，寸步不让。
纠缠几个回合后，白起忽然眼前一亮，想到一个折中方案，他说：“您看这样行不行，我想到一个折中方案，我给您一张一个月后可以提现的商业承兑汇票吧。对您来说，跟远期支票是一样的，对我来说，至少规避了开远期支票这件尴尬事。”
白起先前曾听刘静恬说起，公司财务部手里有一本米乡银行授权的商业承兑汇票，理论上每月不能超过五百万元，实际上，只要不发生到期不能承兑的事件，银行方面睁只眼闭只眼，并不管龙州一建到底开出去多少。
“好。”金彩莲也很爽快。
正在这时，白起的手机响起来，白起看去，竟是文创公司教授程艳辉，他对对面的二位做出一个要接电话的手势，二位很知趣，起身告辞。
白起接通电话，艳辉那颇具磁性的女中音一瞬间就让他耳朵舒服不少：“白老师好。”
“程老师好，您可别真的叫我白老师，我可受不起。”
艳辉咯咯笑起来，清脆的笑声充满生机和活力，而白起一天到晚面对死气沉沉的债主和烂账，最缺的就是这种生机。在这种活力感召下，白起说话一下子就减少了防备心，拉近了与她的距离。他毫无心机的说道：“我没想到您真的会给我打电话，以为只是在课堂上随便说说而已呢。”
“哪能呢，我可不是随便的人，我还真有一件事情跟您请教呢，希望您可要不吝赐教啊。”
“赐教不敢，您说吧，只要我能帮上忙的。”
“我新准备了一套课件，想请您帮我把把关。”
“行啊，你微信发给我吧，但是我白天特别忙，没时间看，我今天晚上看，然后把意见反馈给你。”
“那就辛苦您了，您如果今天方便看完，明天咱们见个面吧，很多细节可能需要见面才能说得清楚。我也不能让您白帮忙，借机会请您吃顿饭，算是答谢。”
“行，我看完再说吧。”艳辉有这种磁性，言谈间让白起不能拒绝。这天已经是星期四，明天刚好是周末，应该能宽松一些，有时间赴约。
白起本来还想多说几句，却又有人敲门，白起无奈，只能跟艳辉说：“抱歉，我这又有人来了，咱们回头联系吧。”
进来的人是昨天一直在门口等待，但没得机会说话的两位中的一位。他自我介绍是第八分公司经理林智超，接着就开始汇报，这第八分公司实际上已经成了“管理分公司的分公司”，很多原先的分公司，实体已经没了，人员也基本没了，但业务，尤其是债权债务还没处理干净，公司就把他们归拢到第八分公司，目前第八分公司共管理着十二个类似的分公司，分公司共有二十五名员工，其中财务人员就有十二名。
接着就开始回报左一件右一件的烂事儿，白起听了两件，忍不住打断对方：“李经理，您别一次性跟我说太多，我记不住，真的，我还不承认我脑子不好使，但最近事情实在太多了，您这事情里面弯弯绕又多，我真记不住。您这样，除了要钱，有没有着急的事情？”
林智超很尴尬：“我这就是要钱，没别的事情。”
“哎，我意识到一个问题，你这第八分公司和清欠办的区别是什么呢？我怎么听着高度重叠？”
“没有，我们业务类型很像，但是不重叠，清欠办处理的主要是大区子公司遗留账务，而我们处理的是分公司大项目部遗留事项，以账务为主，但也有些维修结算等方面的事宜。”
“哦，明白了，这样吧，李经理，你也知道公司目前的状况，你今天来呢，就算在我这里挂上号了，有钱了，我记着你，但是，没有特别紧急的情况，你一个月内别来找我要钱，给我些时间，慢慢梳理，好不好？”
“行吧。”林智超苦笑：“您辛苦了，这龙州一建别的没有，就是烂账多，而我这里呢，又是烂账集中营，以后肯定少不了麻烦您。”
“好说好说，咱们相互理解，相互支持，什么事情都好办。”
“那就这样，我先告辞了。”林智超边说边出门。
林智超出门的同时，金彩莲闪身进来，并随手锁上了门。
“白总，您这门真难进，总要排队。”她边说边从麻袋似的“驴”包里拿出一捆，是一捆，十万元人民币，随便程度就和普通妇女从包里掏出颗白菜一样，并直接绕过桌子，走到白起身边，拉开桌子抽屉，放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