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培训,回到公司,自然有很多积压下来的事情等他处理。连续几天,白起都很忙碌,但好在他已经在这家公司工作三年多了,人和事都很熟,所以处理起事务来得心应手,忙碌只是会让他觉得很充实,倒不会给他带来太多压力。
这天快下班的时候,他忽然接到了龙州建筑集团一把-手吴总的电话,电话内容很简短,吴总要他第二天一早到办公室找他,白起问什么事,吴总只说,面谈吧。
第二天一早,白起如约来到龙州建筑大厦37层,还没到上班时间,白起本来还想去和别的领-导打个招呼的,却发现吴总已经在办公室了,于是赶紧先找吴总报到。
吴总对白起很客气,请白起坐在自己对面,又亲自起身关上了多数时候总是敞开的办公室门。
回到座位,吴总微笑着看着白起,白起被盯得只发毛。
几秒种后,吴总笑道:“小白,咱们开门见山,不绕弯子了。你知道龙州第一建筑集团公司吧?”
听到吴总这么说,白起脑袋“嗡”的一声变得老大,作为资深的业内人士,白起当然知道。这龙州第一建筑集团公司历史比龙州建筑集团还要悠久,这一点从名字上就可以看出来,龙州建筑集团内各子公司以“甲乙丙丁”为序号,而没有以常用的“一二三四”的形式来命名,也是为了避免和龙州一建混淆。这龙州一建也是一家大型国有企业,过去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是和龙州建筑集团平级的,是龙州市国资委直属企业,但最近几年经营决策上连续出现重大失误,连年亏损,企业负担重,员工流失多,业绩也萎缩严重。三个月前,龙州市国资委将他降了一级,合并给龙州建筑集团了,原先的干-部也全部降级使用,原班子中,两位正局级领-导都降成副局,分别成为龙州建筑集团的副书-记和副总经理,原来的六位副局级领-导有两位退休,还有四位保留市管干-部身份,但没进建筑集团班子,等于是降级使用了,原总会计师在合并前半年就患上了很严重的抑郁症,处于病休状态。
现在吴总这样问,莫非是?
当然,这个时候不能沉吟太久,白起脑袋里飞速的旋转了一圈,老实回答:“知道一点,刚刚合并进咱们集团么,老大难,我听说他们的总会计师姓赵,跟我岁数差不多吧,非常能干,副局级都好几年了,结果现在都抑郁了。”白起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他已经意识到,吴总有可能让他去龙州一建任总会计师,他先把赵总年纪轻轻就任副局级好几年这个事实搬出来,是想告诉领-导,赵总副局级都好几年了,我这正处刚当半年,最起码从更高层领-导那里,认为赵总是比我能干的,现在他都抑郁了,您可别找我,我不行,也不想抑郁。
吴总当然意识到了他的潜台词,但不予理会,按照他的思路继续向下说:“确实是老大难,合并进来这几个月,我的白头发都多了好多。尤其是总会计师的事情,这么大个摊子,总会计师这么重要的岗位,长期缺人可不行,必须尽快解决。”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看着白起,希望白起能有一些积极的表示。
但白起让他失望了,白起瞪着一双无辜的眼睛委屈巴巴的看着老大,没敢接话。
吴总只能继续:“咱不绕弯子了,小白,这个总会的位子,非你莫属。”
白起赶紧推辞:“吴总,我真没信心。龙州一建的事情我一点儿都不了解,一个熟人没有,这时候让我去,等于是俩眼一抹黑。那么大的公司,光熟悉情况我估计就要一年,这对开展工作是非常不利的。”
吴总道:“你说的是对的,我们开始时也确实考虑过,最好能从龙州一建内部产生,但经过这段时间考察,没有合适的人选。但凡有一点儿办法,我也不会找你,毕竟你刚当装修公司总经理才七八个月,把你调走,对装修公司其实也不好。”
白起赶紧附和:“对呀对呀,我现在的位置也很重要的。”
吴总继续他的思路:“你现在的位置是重要,但相对来说,还容易找到替代人选。无论从员工人数产值经营额困难程度等等哪个方面来说,装修公司和龙州一建都是没法比的,龙州一建总会计师,多年来一直是副局级,现在刚刚降一格,是正处,你去,虽然是平调,但事实上也是重用。你如果不去,你帮我想想,咱们集团财务系统还有谁能行,你是财务系统老人儿了,比我熟悉,你说,还有谁比你更合适?这个位子,可不是谁都干得了的,换了别人,我也不放心啊。”
白起沉吟不语。
吴总继续说:“你刚说没信心,这正常,没关系,你去了,我们不会不管你,建筑集团会尽最大的努力,做你坚强的后盾,去了之后,有什么问题和困难,随时可以向我汇报,要找不到我,就找总经理侯总或者总会计师李总,这都是一样的。”
“您这意思是组织已经决定了么?”
“还没到那步,但也至少是侯总李总我们三个共同的意见了,我还不想用组织原则来压你,毕竟这个岗位太重要了,你要自己不同意,去了也干不好,这样吧,给你一周时间,你考虑一下,考虑好了,给我打电话。”
白起懵懵懂懂的告别吴总出来,想去找李总,却发现李总办公室的门锁着,前台的小姑娘告诉他,李总有事出去了。
白起下楼,回到自己车里,赶紧给王一飞打电话,问一飞人在哪里,一飞回答说在办公室,白起说,那你先别出去了,我很快回来,有个事请和你商量。
当了总经理之后,公司按照惯例给他配了专车和专职司机,但白起只用了几次,就考虑每天让司机早早地开车来接自己,晚上下班又没有准谱,对于司机来说太过辛苦,所以后来就主动调整为多数时候自己开车,只有少数时候由综合办公室按照需要给自己派车,先是把专职司机给省了,后来综合办公室又结合职工需求和白起的指示,把白起的专车改成了公司公用的公务用车。所以白起依然还是每月拿车补,开自己的私家车。
白起有点儿懵,为了保证安全,也为了理理思路,他在车里坐了五分钟,才打火开车。
见到王一飞,打发走正在办事的其他同事,白起问一飞:“听说我的事了么?”
一飞被他问懵了:“你什么事儿啊?这么郑重其事的样子?”
白起沉吟一下道:“按说组织原则,领-导没跟你说,我好像不应该说,不过咱俩特殊,不仅是同事,还是朋友,咱们先把同事关系拿掉,你别觉得是我的领-导,咱俩就像哥们儿似的,交交心,怎么样?”
一飞焦躁起来:“哎呀你快说吧,这是咋了?”
白起于是将吴总找自己谈话的事情原原本本跟一飞复述了一遍。一飞一听就急了,语无伦次的叫道:“不能去啊,老白,那龙州一建就是个大火坑啊,谁掉里都完蛋,这个公司可以说是臭名昭著了,全龙州市只要是干建筑的,谁不知道啊,绝对不能去。龙州一建总会更是所有岗位里面最难的一个,那就好比是一棵树,上面挂个绳套,你要去,就是把脖子伸绳套里了,随时被不知那股力量给结果了。不能去,不能去。”
白起叹口气:“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我也不想去,可领-导一定要我去,咋能躲开呢?”
一飞道:“不能去,无论如何不能去,去了你就死了,咱们再想想,不行的话,你就说身体不好?也不行,这今天还好好的呢,过几天就不好了,让人说咱给吓病了。你也不是那样人啊。”
白起也笑:“对呀,宁可战死,不能被吓死啊。”
“你别急,咱们再想想,或许能想出办法来。”正说着,一飞的手机响起来,一飞看了看屏幕,对着白起轻声道:“李总。”然后接起电话:“李总好。”然后又连说几个“好”,就挂了电话。
白起看向一飞,猜测道:“李总电话,叫你过去?”
“是李总电话,不过不是叫我过去,是叫咱们俩晚上过去,他请吃饭。”
白起叹口气:“甭问了,这李总啥时候主动请咱吃过饭啊,这肯定是为了我那个事来的。”
“老白,无论如何,打定主意,不能吐口儿,今天晚上绝不能吐口儿。”(注,吐口儿,龙州土语,意为“勉强答应”)
当天晚上,李总在龙州建筑大厦内的职工食堂的包间里宴请一飞和白起,除了他们三位,还有集团公司财务部经理刘桐雨和两位副经理李建华刘婷婷参加。
职工食堂当然不像外面的豪华酒店那样奢侈,不过无论是菜品还是服务,也都有模有样,不比外面差多少。
席间李总看似闲聊,但还是慢慢切入了主题,告诉白起,除了他,领-导们也考虑过其他人选,甚至还有人毛遂自荐,愿意勇挑重担,但领-导们反复考虑,目前来看,没有人比白起更合适,龙州一建总会计师的位子,非他莫属。
白起犹豫着,不肯表态,一飞也帮白起说了一堆好话,最后李总笑道:“今天咱们只是喝酒,工作的事情,不可避免的要谈一点,但总归是以私谊为主,龙州一建的事情,你们再想想。今天就不说了,喝酒,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