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会后,白起把主要精力放在了核对联营单位账目上。这是一件专业性极强,也极为琐碎复杂的事情,开始时,他把这件事委派给李李慕白和王建国,让他们带着审计部,再临时抽调财务部的其他人帮忙,本来预计的核对范围是两三年即可,可后来,工作越深入发现问题越多,白起不得不自己也加入其中,经过一个多月的核对,他渐渐看清了事情的轮廓:这件事情从时间上说,要追溯至公司第一次改制的时点,即大约8年前,从范围上说,可能要涉及大小将近一千个项目,主要原因大概也摸清了,大概分三类:首先是出纳员的手工台账记账错误,记账原则是每一笔联营资金入账,就100%记收入,每一笔资金付出去,就100%记支出,但没有考虑税和联营单位应上交的管理费和还可能出现的其他情况。事实上,联营工程资金收进公司,应该是按扣除税和管理费之后的余额计收入的,即每一笔收入都多记了5%到8%不等,这个错误一直延续,前后换了六七位出纳员财务经理总会计师,没人发现。这类错误对于账目不符造成的影响最大,从额度上说,大约占到总数的七八成。但也是最不应该犯的,经手的那么多人里面,只要有一位是用心的,这个错误也不会一直延续到现在。
其次是对外付款,公司每笔付款根据性质不同,大约需要六七个人签字,其中主管会计的职责是,负责查询该项目在公司是否有存款,如果没有存款,则不能支付,即不允许超支。如果情况特殊,没有存款但仍要支付,按规定应该由涉事项目先向公司申请借款,经总会计师总经理董事长批准后,才可支付。可在实践中这件事情显然发生了很大的偏差,据白起已经发现的,就至少有三个不同联营人的八个项目,发生过在公司超支的情况,总金额超过了300万元,到查账日,已经有260万还回来了,还有40万未还。这个错误造成的账目不符额度虽然不大,但性质恶劣程度远不是第一项可比。很明显,王红梅是故意滥用职权,严重违反了公司关于资金管理的规定。
第三类是很多记账错误,这类失误五花八门,有的是联营人造成的,比如内蒙古某项目,钱已经支付出去两年了,1000多万的发票还未拿来,造成财务上记账的差距,还有的,就更幼稚可笑,比如龙州银行米乡分行办公楼装修项目,明明就是一个工程,可他在账上有三个名称,分别是“龙州银行米乡分行”“龙州银行”“米乡银行”。一个工程也就变成了三个,账目自然就乱了,凡此种种,不一而足。
虽然情况大概摸清了,但只能说是知道了轮廓而已,随着调查的深入,白起越来越清楚,要想查清其细节,其工程特别浩大,这比依据现有凭证,把八年来的账目全部重做一遍还要大,因为做新账可以不管旧账,他们不同,每做一笔新账,还要查清对应的旧账的来龙去脉。依靠龙州装修公司内部的能力,几乎办不到了。
而就在这时,不知是谁向上汇报了此事,龙州建筑集团新来的董事长吴总都听闻了此事,非常重视,转而要求龙州建筑集团纪-委书-记李波涛过问此事,李波涛直接给白起打电话,要求他两个月内查清此事,并写出报告,向他汇报,此时白起已知此事自己很难做到,就向波涛书-记一一说明情况,波涛书-记同意给他延长一个月的期限。
为企业找回4000万资金,却把自己弄得深陷泥沼,麻烦不断。白起深深感到作茧自缚。
连续两夜,辗转反侧,难以成眠,白起终于想到了应对之法。
好不容易见到了周怀明,白起向他汇报了三件事情:第一,关于核对账目,白起认为凭自身之力,已经无法在波涛书-记规定的期限完成或基本完成工作,必须请外部力量介入,他建议请会计师事务所介入。对于这件事,周怀明其实一直是坐享其成,隔岸观火,现在见他终于自己扑腾不动,向自己求援,不禁暗暗得意,但看在4000万和波涛书-记的份上,周怀明也没难为白起,答应了白起的请求。
白起的第二件事,是希望能尽快将王建国提升为经理。经过两个多月的共事,白起觉得建国为人忠厚朴实,对工作也认真负责,虽然还稍显稚嫩,但近期已经有风声传到白起耳朵,说是丙公司的总会和龙州装修前总会童总,二人都有意调王建国过去,所以,白起认为应尽快给王建国升职,以便把他留住。对于这件事,周怀明基本同意,但他提醒白起,这建国是去年6月刚提的副经理,如今还不满一年,按照干-部管理的规定,应该等满一年,再提升。如今已经三月底,只需再等三个月。白起只能同意。
白起的第三件事,是希望能给财务部单独发一次奖金。理由有四:一来财务人员收入太低,二是有4000万做贡献,三是近期工作确实很累,四是为了稳定军心。
对于白起的四条理由,周怀明给了四条回复:一,财务人员工资水平是此前公司领-导班子集体决定的,总的说来是合理的,不能说低;二,4000万的事情,对于白起来说,确实是贡献,但对于财务部来说,不是,这本来就是她们早该做好的工作,但是没做好,已经给公司造成了很大的损失了,现在不追究他们的责任,就已经算是便宜她们了,怎么能再奖励?三,关于工作辛苦,那是她们为以前的错误付出的代价,没啥可说的;第四,谁愿意走就走好了,公司缺了谁都可以照常运转。
白起被气得直翻白眼,但他是一个中规中矩的人,反应比较慢,尤其是领-导狡辩时,他竟没想到应对之法,只能悻悻然离开。
其实,姐姐对白起的评价,至少有八成是对的,白起很多时候,真的是“蠢萌。”而且,这是在姐姐眼里,在周怀明眼里,“萌”就没有了,只剩下“蠢”。
白起和李李慕白找到经常合作的会计师事务所,但对方一听就明白了,告诉白起,“贵公司的情况我了解,我们现在实在是忙,帮不了你,你另请高明吧。”他们不得不另外找了一家,详细介绍了情况,请事务所尽快派人增援,这家事务所不知深浅,只是按照常规思维,和白起们签订了合同,按照他们赵总后来的说法,是“扑通一声就掉进了大坑。”
事务所派了三位注册会计师,带了三位助手,后来又加到八位助手,其间,一位主力会计师不堪折磨,得了轻度抑郁症。白起每周都和她们开会,听凭她们抱怨说从来没见过这么乱的帐。白起刚开始也要抑郁,但后来纳过闷儿来,劝会计师们:“这对你们来说,是多好的机会呀,你们到哪里找这么乱的帐去呀,我跟你们实话说,就算领-导单给我一笔钱,让我故意把账弄乱,我也做不到现在这个水平,多难得的进修机会呀,把这些账目理清了,你们打怪的本领至少提升十个层次。以后再碰到什么都会觉得那都不是事儿。”
事务所的会计师们笑骂白起狡辩,同为会计师,相煎何太急。但事已至此,除了齐心合力把账目查清,他们也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了。
有了事务所的帮助,白起轻松很多,腾出功夫处理另外一些事务。
首先是找刘嫣然商议关于王红梅的情况,刘嫣然说,鉴于王红梅既不是领-导,也不是党员,所以,纪-委办应该管不了。他只能给一些提示性意见:以后再和王红梅探讨账目的事,不要一个人单独面对她,谈话至少要三人以上,重要的事情,要出会议纪要,大家签认。而且,此事要和人力资源部门先通好气,她目前的情况,很可能够除名了。人力资源部们也要早作准备,在日常工作中,也可以对王红梅强调她的问题的严重性,为以后工作留下伏笔,避免不必要的矛盾。
在后来和李李慕白交流此事时,李慕白指出,刘嫣然是在踢皮球,其实这事他是应该出面的,但白起“蠢萌”之力发作,不会再把皮球踢回去,而是按照刘嫣然划定的路线,积极地推进工作去了。他首先停了王红梅手头现有工作,让她一力配合对账,把原先手头工作分给了李欣花和另一个会计钱秋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