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钱的日子依旧难熬,三千万,对于目前的龙州一建来说,就是杯水车薪。白起依旧每天被债主围困,也不必细表。
党-委巡察组在龙州意见的巡察工作也接近尾声,外勤的最后一天,巡察小组和龙州一建班子成员又开了一次会议,将很多事件向龙州一建方面反馈,其中重点说了国际部和物业分公司的问题,并称已经收到一部分违法违纪线索,将向集团党-委汇报,有必要的,会向检察机关报告。
白起注意到,会场中,除了自己,其他几位班子成员脸色都很不好看。是啊,这里面的事儿,可跟自己“骗”了龙州地产性质完全不同,弄不好,有人要坐牢的。
再苦再难的日子,也有熬出头的时候。终于,又经过几个度日如年的日子,白起盼来了龙州建筑集团董事会。
十月十四日,白起就得到通知,董事会将于十五日下午召开,会上涉及议题很多,龙州一建的问题排在最后一个,董事会办公室的人建议白起不晚于四点,到龙州建筑大厦顶层会议室旁的贵宾室等候。
白起三点半就到了,贵宾室里都是等候的各单位领-导,一打听,会议进程还没过半,白起需要耐心等候。每结束一个议题,就会有工作人员到贵宾室来叫下一个议题的参会人员入场。
等过了六点,还没轮到,工作人员拿来些点心牛奶之类的,请领-导们垫补一下。
轮到白起进场时,已经晚上八点了。
顶层会议室高大宽敞,铺着厚厚的地毯,里面可以容纳百余人,靠墙一面放着一个大大的会议桌,背后的墙上挂着一幅巨大的江山万里图,两边悬挂着会议纪律要求:会前充分酝酿会上深入探讨会后严格执行发言言简意赅等等。
会议桌两侧分别挂着四台大尺寸的平板显示器,方便各个角度的参会人员都可以看到显示的汇报材料,会议桌前约可围坐三十人,其余人员则坐在靠窗一侧后面的椅子上。
龙州建筑集团董事会由九人组成,各个都是头发花白,一脸沧桑,其中四位是外部董事,田壮壮也是董事之一。会场里人不多,除了各位董事,还有几位跟此项工作相关的非董事领-导集团公司中层在座。
白起刚刚坐定,吴总就吩咐负责汇报的集团公司财务经理刘桐雨说:“已经很晚了,大家都很累,你简单点儿,就别念了。”边说边拿起面前的牛奶,喝了一口。
刘桐雨于是择要将白起的报告给各位董事们汇报了一下。
桐雨汇报完,吴总接话说:“我先说明一下情况啊,这些事我比较熟悉,这不是违背议事规则啊,龙州一建的事情,确实很难,咱们要不管,他可能很快就会破产,六十年的老企业啊,曾经非常辉煌。”
“现在遇到困难了,啊,我们把小白派去做总会计师,这几乎是我们集团最优秀的财务管理专家了,但也没有太多办法,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我知道,这些天也非常辛苦,十一之前好几次差点挨打,上厕所都有人跟着。小白,现在还有人跟着么?”
“还有。”白起老实回答。
“所以,他们这个贷款的事情,咱们得管,这件事是龙州一建的事,也是建筑集团的事。小白他们也算了,给一部分流动资金,再借一部分过桥资金,把年关过去,然后才能慢慢说发展的事情,没有生存,发展就无从谈起啊。”
“现在总亏损几十个亿,确实挺大的,咱们帮着,用个十年八年的时间,应该能缓过来,如果不帮,企业就破产了,五千多员工,一万多退休职工,那社会影响是很大的,咱们国企,必须承担起社会责任啊。呃,而且,即便破产了,大多数债务也是逃不掉的,就算能逃,咱们作为国企,也不能把这么大个炸弹扔到社会上就不管了呀。”
吴总即兴侃侃而谈,话虽然逻辑性差点儿,但是很实在,很接地气。
“我就说这么多,你们各位董事看看,有什么问题?”
一位外部董事问白起:“小白,呃,白总,我刚才听了,你们需要集团公司给你们提供哪些帮助,但我想知道的是,你们自己准备做些什么,来缓解困局?”
“我们也讨论过很多次,除了比较通用的措施,比如对国际部的人员进行调整,尽快收缩国际业务,加大收款和经营的力度等等之外,作为总会计师,我想尽快在龙州一建推行资金集中,其实龙州一建目前也不是完全没有钱,但是资金分散,而且很多都在共管账户里,公司不能统筹使用,我做过测算,如果都集中起来的话,流动资金可以多出来一点五亿,甚至两个亿。
但这有一个前提,就是重建龙州一建的信用,不怕您笑话,龙州一建,甚至我本人,目前在公司内没有信用了,谁都不信。”
田壮壮插口道:“这个不怪白总,要怪就怪我,龙州一建目前的局面太难了,关键是企业信用的缺失。说到这里,我还要感谢吴总,感谢建筑集团党-委,把白总这么优秀的让人才派到龙州一建,白总到位之后,其实做了很多工作,比如上个月的六千万贷款,就是白总在一穷二白的情况下,自己想办法还上的。”
白起接着说:“如果能实现资金集中,刚才说的,跟集团公司借的比较长期的借款,也可以还上一点五亿,没有问题。”
那位董事点头表示满意。
又一位外部董事问:“你的方案一二和三,有什么区别?”
“白起答,方案一和二大同小异,都是由集团把钱借给龙州一建,龙州一建来操作还贷款放贷款然后再还集团,一把一清。方案三就是还贷放贷都由集团来操作。
我有个比喻,龙州一建现在是一位步履蹒跚的病人,身上还背一个大包袱,咱们建筑集团就是一位健壮的青年,而且跟在病人身后。方案一和二都是每过一个月,病人要被压死了,青年就把包袱拿下来,自己背两三天,然后再还给病人,保证病人不死,但是病人也很难康复,因为这包袱大多数时候还压着他呢。方案三则是青年先把包袱背三五年,等病人康复了,再把包袱还给病人。”
吴总又一一看向各位董事,其他人都没说话,只有田壮壮道:“龙州一建的困局,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不瞒各位说,我当初也是救火,跑步入场,但是现在回头看,好几次决策都是有问题的,但身处其中时,也实在是有难处,这些事就是,事后诸葛亮谁都会当,事前则非常难以决策。
关于这些,我也多次向市领-导向国资委党-委向咱们建筑集团党-委汇报过,今天就不多说,简言之,我希望各位董事能批准这份报告,而且最好是第三方案。”
他本来是正局级,现在降成副局级,虽说不是处分,事实上在大家看来,就是挨了处分,对于已经为自己的工作付出了代价的人,大家还都比较宽容。何况他虽到龙州建筑集团不久,但任局级领-导时间可不短了,与在座各位董事早就熟悉,大家也知道他的为人。
吴总见其他董事都不再说话,就对白起说:“小白,就这样,你可以走了,我们下面是表决环节。”
白起起身,向各位领-导微微欠身鞠躬,然后离开会场。
对于会议结果,白起并不担心。他知道,吴总故意先表态,就是为了影响其他各位董事,所以他相信会议结果一定是会帮助龙州一建的。退一万步,就算会议决定,不对龙州一建提供帮助,那其实对白起而言更是好事,他就可以早早摆脱龙州一建的种种困境而且不用承担任何骂名了。
第二天一早,白起就去找田壮壮问询会议结果,果然,田壮壮说:“会议通过了对咱们的援助方案,你最后的关于贷款如何偿还,不是写了三个方案么,领-导们决定用第二个,就是尽快启动还款,不等到期了。但是倒贷还要咱们自己办。”
“哦,差强人意。如果能实行第三个方案,才是真的好呢,那咱们就可以把身上的大包袱给卸下来了,然后轻装前进。什么时候能开始执行呢?”
“你盯着点儿董事会办公室吧,等决议一出来,就可以了。至于说方案三,白总,你真是一片赤子之心啊。”田壮壮戏谑地看着白起。
白起一愣:“您是很客气的骂我傻么?”
“哈哈,没有没有,虽然时间不长,但我感觉咱俩有很多共同点,比较直率。不过,这里面的弯弯绕你应该明白啊。”
“嗯,我大概明白,就是把这份福利留着,给别人呗。”
“明白就好啊,如果是我做主,也会这样的,要不然谁肯来接替我呢?毕竟像你我这样的拥有一片赤子之心的人,不多啊。”
田壮壮长叹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