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唐淳朴又来了。
一如昨天的胡搅蛮缠,他又和白起纠缠了两个小时,翻来覆去的阐述他的歪理邪说,其间多次明里暗里提示白起,自己在龙州市国资委有亲戚,龙州建筑集团领-导也有几位跟自己很亲近,白起哼哼哈哈的不理他,两小时后,他终于离开了白起的办公室。
过了一会儿,黎烟霞来找白起:“白总,您找我?”
白起好不容易得到会儿时间,正在埋头整理经济活动分析的思路,又被打断了,不得不抬起头来面对黎烟霞:“我找你?哦,没有啊。”
“唐淳朴说,您找我,说合同的事。”
“他确实刚从我这里走,但我没说要找你啊。”
“哦,那算了,这个人怎么胡说呢。”黎烟霞转身刚欲离去,唐淳朴又推门进来了:“黎总,别走,咱们刚好一起说说合同的事。白总不知道咋回事,我反复跟他说,他也不明白,您最清楚这事了,您跟他说说吧。”
“哦?”白起心中暗道“有意思,我说觉得那协议不像是唐淳朴的手笔么,原来还有黎烟霞裹在里面。”
“哦,那个协议啊,那个协议是这样的,白总,当初李宝顺赵总在的时候,我们一起签的第一份,后来童总来了,也签过几次,他们两位领-导也确实都说,这样就行了。”
“你慢点,这样是哪样?”白起打断她。
“这样就是,唐总那里只用给公司开收据,不用开发票的事。”
“嗯,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就这样就行了。”
“你是说,公司把钱借给他,他给公司开收据,然后他再把钱支出去,就可以没有任何发票合同做支撑了?”
“不是没有合同,咱们这不是有合同了么?有这个做支撑,后面的发票合同就都不要了。”唐淳朴插话。
“嗯,这个主意好,当初是你的主意?”白起问黎烟霞。
“咋可能是我的主意呢,我不懂财务的事,是赵总的主意。”黎烟霞赶紧撇清自己。
“哦,咱们假设这就是赵总的主意,这么好的主意,为什么只给你唐淳朴一人呢,为什么别的挂靠人没得到这么优惠的措施呢?”
“那不知道,反正赵总给我签了这协议了,你就得执行。”
“我觉得协议本身没问题,问题在于你的理解,你也不是不懂,是在装不懂,是在和我胡搅蛮缠,唐淳朴,不想让我骂你的话,你就赶紧给我出去!滚蛋!”
“哈哈,这领-导,好大的架子,还骂人。”唐淳朴好像自我解嘲似的,摇摇摆摆的走出去了,黎烟霞也随着出去。
白起低头写他的分析,不知过了多久,正写的顺手,忽然电话响,是王一飞找他:“老白啊,忙呢?”
“嗯,正写分析呢,咱们不是快该开会了吗。”
“你过来喝喝茶,换换脑子,咱们聊会儿天。”
虽然王一飞说的客气,白起还是没敢懈怠,赶紧存好盘,然后起身来到王一飞的办公室,却发现唐淳朴和黎烟霞也在里面。白起一下就明白了怎么回事,不仅又好气,又好笑。
王一飞给白起倒一小杯茶,然后问他:“他俩跟我这儿说了一阵了,我咋搞不明白呢,他们说你知道?”
“是说协议的事情吧?”
“对,就是这份协议。”王一飞把一份协议拿给白起。
“嗯,这种协议咱们公司和成都分公司前后签了六份,总额是2830万元,协议本身没毛病,问题在于,他俩认为,公司把钱借给分公司,分公司给公司开出借据后,就完成了所有关于付款的手续,他们分公司再把钱付出去时,就不用再提供任何手续了。”
“我声明一下,不是我俩,是唐总和赵总。”黎烟霞插话。
“你让白总说完。”王一飞又打断她。
白起接着说:“而我认为,做到这步还不够,分公司把钱付出去时,还应该取得合同和发票,还有咱们内部必须的联签手续,才算完成冲账。”
“就这些?”
“对,就这些,就这么简单。”
“不对,”唐淳朴叫到:“按照合同约定,我们只要出具收据就可以,凭什么还要给发票?开发票是要交税的,交税是要钱的,我们赚点钱那么容易么?”
“你等会儿,你现在就回答,白总刚才描述的,事情经过和分歧所在,是不是那么回事?”
“那倒是。”
“行了,我明白了,这件事很简单,按白总的解释办!”
“不对!凭啥按他说的办?这老白水平可不咋滴,业务说不清楚,刚才还骂我,我六十多岁人了,他让我滚蛋。”
“有这事么?”王一飞看向白起。
“您看,您一分钟就听明白的事情,您知道他和我说了多久了么?三四次了,加在一起有十个小时了,他不是不懂,就是胡搅蛮缠”
“我明白了,老白,不用说了。老唐,白总是个老实又温和的人,让你滚,我觉得很温和,如果你纠缠我这么久,我就大脚丫子踹你了。行了,你现在出去吧,我和白总还有事。”
“不行,我凭啥出去,我的事情还没说明白呢,必须说清楚。”
“老唐,这件事不是没说明白,而是你没达到目的。你要想办,就找白总商量,找我没用。”
“不行,他不讲理。前面几任总会都说这么办可以,凭啥他说不行就不行。”
“你是不是龙州装修公司员工?”
“是啊。”
“现在龙州装修公司总经理和总会计师要开会,说重大事情,要求你出去,能不能行?”
“行,那行。”唐淳朴说完,摇摇摆摆的出去了。
“这块臭肉,怎么翻来覆去,就是这么这几句,这公司怎么都是这样的人啊?”没等白起骂,王一飞自己先骂上了。
“这就是块滚刀肉!”白起气急:“跟我纠缠好几天了,就这么两分钟能说清的事,说十来个小时了,满嘴胡吣。”
“没办法,白总,只能辛苦你了,谁让咱们赶上了呢。”
“辛苦倒不怕,就是这混蛋总是耽搁功夫,咱们马上要开经济活动分析会了,我这没完没了应付他,分析还没写完呢。”
“那没事,咱们自己说了算,不行就晚开几天呗。”
“行吧,那没事我就回去了。”
“先别走,那滚刀肉没准这会儿就在门口等你呢,咱俩喝会儿茶,聊会儿天。”
第三天,唐淳朴又来找白起了,这回他还带了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
唐淳朴进门,直接介绍:“这就是白总,白总,这是我们董事长,你们领-导之间谈吧。”说完,自己坐到沙发上抽烟去了。
那女人坐在白起对面,直接问:“为什么不能直接给我们钱?你怎么这么多事?”
“你是谁呀?”白起看那女人,一脸横肉,纹着黑眉毛和红嘴唇,脸上浮着一层厚厚的粉,每说一句话,空气中都有粉的颗粒在舞蹈。
“我是董事长。”
“什么公司的董事长?”
“装修公司的董事长啊。”
“你跟我说全称,什么装修公司的董事长。”
“全称?全称你不知道么?”
“这叫什么话?我当然不知道你是什么公司的董事长啊。”
“就是你们龙州装修公司成都分公司的董事长。”
“啊?”白起的下巴差点儿因为吃惊掉到地上。“分公司的董事长?”
“对啊,就是成都分公司的董事长。”
“分公司是没有董事长的,只有法人公司才有董事长,你连这都不懂么?”
“谁说分公司不能有董事长?我就是董事长。”
“你是我们公司的员工么?”
“不是啊。”
“你都不是我们员工,怎么能是我们的分公司的董事长呢?”
“那怎么了?我就是董事长。”
“谁任命的你当董事长?”
“董事长官最大,懂不懂?当董事长还要谁任命?我说是就是!”女人越说声音越大。
“哦,你牛。”白起边说边拿起电话,打给老朱:“主-任,我这有两个捣乱的,麻烦你带两个保安来,把他弄走。”
老朱火速出现在白起办公室,见那女人正在很嚣张的冲白起嚷:“我在国资委有亲戚,你再不老实就给你挪个地方!”老朱赶紧拦住:“怎么回事?先别嚷,有话好好说。”
白起指着那女人道:“你问她。”
于是老朱和“董事长”又重现了一轮关于她身份的对话。
一轮下来,老朱自然也就明白了怎么回事,作好作歹,和两个保安把俩人拉到了会议室,“董事长”依然不依不饶,老朱无奈,当着她的面打了110。
听着老朱报完警,“董事长”也安静了下来,和唐淳朴俩人嘀咕了一阵,溜出了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