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起到龙州装修工作已经三周了,跟新同事慢慢熟络起来,而且,透过大量的业务审批,他对公司的总体情况也了解的越来越深入,慢慢的从一团乱麻中梳理出头绪,高度绷紧的神经慢慢的放松下来。这个周末,白起终于休息了两天。
家里还有一大堆事情等着他。
妻子龙怡美是一家银行的办公室职员,也当过一段时间客户经理,俩人是在工作中认识,如今结婚将近二十年,儿子也十二岁,上小学六年级了。有儿子之前,夫妻俩过了几年舒心日子,自从儿子降生,很多麻烦事也随之而来。
首先是谁来带孩子,对于绝大多数中国家庭来说,可能都不是事,但对于他们来说,是一件大麻烦。白起家里兄弟姐妹多,他是老小,等到他要儿子时,父亲已逝,母亲年事已高,妻子龙怡美是龙州本地人,父亲也走得比较早,儿子出生时,母亲年纪倒还不太高大,但她是脾气很特别的人,不愿像绝大多数中国老人一样带外孙。于是,问题就来了,头半年,龙怡美休产假,家里请了一位保姆,人也不错,夫妻俩也想长用,保姆也答应了,但到五个半月时,那位阿姨家里有突发-情况,不得不离开了。他们不得不临时从家政公司再找了一位,但这位阿姨来了几天之后就提条件说,如果龙怡美去上班,她无法独立带孩子,半年来夫妻俩也深知带孩子之难,于是又再请一位阿姨来洗衣做饭,带孩子的阿姨为了稳固自己在这个家庭的地位,三天两头找做饭的阿姨的麻烦,于是,他们家里的保姆就车轮般换个不停,连家政公司都换了好几个,到孩子两岁半上幼儿园,家里前后换了32位保姆。除了开始那位和后来看孩子这位,最长的待了不到两个月,最短的只待两个小时。期间,他们夫妻还要经常在保姆间劝架。招来的保姆中,有冒名顶替健康证的;有身患严重疾病却说自己健康的;有一字不识,差点儿拿开水给孩子洗澡的;有干了两个小时就要走,走了之后发现家里丢东西的;还有在工作时间要自由,每天中午都虚掩着房门溜出去的那两年,家里几乎所有的家具电器全都坏过,而据保姆说,这些破坏都是孩子干的。
本来说好,带孩子的保姆每周休息一天,开始时,她周六早上离家,去看望同在龙州打工的丈夫,当天晚饭后就回来,后来,她成功在这个家庭站稳脚跟,每个季度要涨一次工资,而且这“一天”慢慢拉长,到最后,变成周六早上走,周日晚上回来了。
那段时间,新闻中还经常有保姆虐-待孩子拐卖孩子的报道,夫妻俩看的心惊肉跳,工作期间也很难集中精神,总是想找出各种借口回家看看孩子还在不在。白起自己分析,多年来职位得不到提升,跟那段时间表现不够好,也有很大关系,毕竟那不是一天两天,而是持续了几年。
最可气的是在孩子两岁半的时候,有一次休息日,白起夫妻俩也在家,保姆站在门里,孩子在门外推门,不经意间们掩到了保姆的右脚大脚趾,当时保姆就针扎火燎般大叫,疼得不行,夫妻俩赶紧去看,却看不出有什么外伤,只能安慰保姆说,再观察一下,如果有必要就去医院。
第二天早上,保姆把脚趾展示给龙怡美看,趾甲盖下面有一点紫,是瘀血。其实龙怡美和白起都要有过类似经历,知道这是微不足道的小事,过些天趾甲长长,剪掉也就是了,但保姆不这么认为,她说自己老家的邻居也是因为这种情况,没有及时去医院,耽误了,最后不得不把趾甲拔掉,遭了很多罪。夫妻俩听她说的血淋淋的,没奈何,只能都请假,白起在家带孩子,龙怡美带保姆去医院,一路上保姆一瘸一拐,疼得厉害,到了医院,医生看了之后也说没什么,不用治疗,龙怡美请保姆到外面等,然后自己跟医生说明情况,这保姆明摆着是欺负自己,但现在没别的办法,求医生给开些药,回家涂一下,也算心里安慰。医生看龙怡美可怜,就给开了些药水。
过了两天,趾甲下的紫色依然未褪,保姆找了一根红丝线系在脚趾上,整天躺在床上养伤,龙怡美和白起只能轮流请假在家,两天后,依然不见好转,夫妻俩没办法,只得又带保姆去医院,凑巧还是那位医生。这回医生实在看不下去了,当场把保姆训了一顿,说她那点微乎其微的伤根本不算回事,自己不能过度治疗。并当场对龙怡美说“她再这个样子你就报警吧,这不是医疗能解决的聊的问题,需要找警-察了。”
很神奇,保姆的伤当场就好了。夫妻俩依然没敢对她说句硬气话。只是客客气气的把她请回家,还担心她背地里拿孩子出气。
夫妻俩忍气吞声,到孩子能上幼儿园,就开掉所有保姆,宁可自己受累。可工作日还好,到了周末和节假日,幼儿园是不开放的,但夫妻俩经常要加班,一人加班还好,两人都加班时,就只能其中一人把孩子带去单位。最惨的是有一次,先是孩子感冒,夫妻俩昼夜服侍,孩子还没好,龙怡美就被传染,跟着白起也倒下,三口人都发高烧,夫妻俩还只能咬着牙挺着,为了不太耽误工作,病轻的那个留在家里看孩子,病重的那个去上班。后来怡美不得不放弃工资待遇较高的客户经理工作,转而做相对轻松的办公室职员。
他家儿子所在的幼儿园每年末都要评奖,给孩子们发各种奖状,他家儿子每次得到的都是令夫妻俩心酸的“全勤宝宝”。
夫妻俩回忆起来,总觉得孩子五岁之前那五年,是人生中最灰暗的时光,而孩子上幼儿园前的两年,是最黑暗的。
如今,最艰难的岁月已经过去,儿子终于十二岁了,长得人高马大,比班主-任老师还要高一点,身体也很健壮,很少生病了。
但这小升初是一件很让人头疼的事情,跟很多大城市一样,龙州的孩子和家长也存在着择校的难题。毕竟,优良的教育资源有限,谁都想让孩子去好的学校,于是,八仙过海之下,各种见得光的见不得光的手段全都出现。前几天就有人给龙怡美介绍了一位,自称是教育-局官员的大能,说只要一次性付给他15万,保证孩子上重点中学。但是,钱要真金白银先给,对方只给口头承诺,龙怡美犹豫再三,拿不定主意,要找白起商量。另外,学校老师推荐了一个课外辅导班,在未来十五周,每周一次课两个小时,每次1500元,据说是某重点小学的“坑班”,可据听说,这“坑班”有“金坑”“银坑”“土坑”之分,龙怡美鉴定不出成色,也想找白起一起去考察。
他们所居住的,是著名的海港区,据网上传言,龙州市的家长分四类:第一类是东城区,这里是政府官员聚集区,各种规章制度政策法规都由他们制定,所以他们的家长是最轻松的;第二类是西城区,这里是富人聚集区,不管政策怎样,他们都能用钱搞定,所以也不急;第三类就是海港区,这里是知识分子聚集区,他们自己本就是靠知识改变命运的一群人,对于学习特别上心,他们应对一切的手段就是不惜血本,给孩子报班;第四类是其他区,随波逐流,任由时代大潮冲刷了。
当然,段子只是段子,不能当真,可也确实披露了一部分社会现象。
这两天,除了采买,洗衣服,收拾屋子,夫妻俩还考察了三个坑班,只恨俩人谁也没生慧眼,辨别不出真假,不知道哪个是金坑哪个是土坑。还请那个口头一诺就要收15万的大能吃了顿饭,大能确实能,一瓶五粮液,白起只喝了二两,龙怡美一口未动,大能独喝八两,越到后来说的话越神秘,俩人从他那里听到了很多教育系统的密辛,但是将信将疑,觉得他吹得山呼海啸的,不太靠谱。
经过讨论,夫妻俩达成了共识,这是一个不靠谱的人,还是把钱留着给孩子报课外班吧。至于选择哪个,白起也不知道,他模仿周怀明的口气,鼓励龙怡美说:“我知道你有能力,努力,我信任你。”
“真是报班问老公,一问全剧终。”龙怡美不满地嘀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