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址发过去后，杜妍妍在片场的休息室里坐立不安。
半小时后，一辆网约车停在了影视城门口。
杜妍妍几乎是冲出去的。她看到了那个男人。他比电话里的声音给人的感觉还要糟糕，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外套，脸色是一种病态的苍白，整个人单薄得像一阵风就能吹倒。
他就是叶云。
“怎么是你？”杜妍妍快步迎上去，心里的那点期待瞬间沉下去大半。这怎么看都不像个能解决问题的高人。
叶云点了下头，算是回应。他的视线越过杜妍妍，看向她身后那个喧闹、庞大的造梦工厂。
“东西在哪？”他问，声音很轻，却有一种不容置喙的直接。
“在……在里面，道具组锁着。”杜妍妍引着他往里走。
片场里人来人往，各种器械和布景杂乱地堆放着。一个戴着鸭舌帽的中年男人正叉着腰，对着场务破口大骂。
“王导。”杜妍妍硬着头皮走过去。
王导看到她，火气收敛了些，但眉头依旧紧锁。“妍妍，身体不舒服就去医院，别信那些神神叨叨的东西。今天这场戏多重要，你不是不清楚。”
他的视线落在杜妍妍身后的叶云身上，上下打量，毫不掩饰其中的轻蔑。
“这位是？”
“我……我请来的朋友，他……”
“朋友？”王导打断她，嗤笑一声，“妍妍，你什么时候交了这种朋友？脸色白得跟鬼一样，让他来片场，你也不嫌晦气？”
叶云对这些话充耳不闻，他的注意力全在不远处那个金碧辉煌的凤鸾宫布景上。
杜妍妍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她没想到王导会这么不给面子。“王导，他能帮我。求您了，让我把那支发簪拿出来给他看看。”
“胡闹！”王导的脸立刻沉了下来，“那是什么东西？那是大胤王朝的真品！我费了多大劲才借来的？给你戴已经是天大的面子，现在还要拿出来给一个来路不明的小子看？碰坏了你赔得起吗？”
“我……”杜妍妍被噎得说不出话。
“王导，耽误不了你几分钟。”杜妍妍还在争取，“看完我就让他走，绝不影响拍摄。”
“不行！”王导一口回绝，态度强硬，“我不管你撞了什么邪，别耽误我的进度！马上准备开拍！”
他根本不看叶云，仿佛那只是一个不存在的透明人。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叶云终于开口了。
他没有看王导，而是转向杜妍妍，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
“第一个戴上那支玉簪后，你拍的第一场戏，是什么内容？”
杜妍妍一愣。“是……是贵妃被赐死的戏。”
“血，”叶云说出了一个字，“戏里见血了吗？”
“用了血包……”
“呵，”王导在旁边冷笑，“装神弄鬼。小子，我不管你是从哪个精神病院跑出来的，现在，立刻，从我的片场滚出去！”
叶云终于把视线转向他。那是一双很平静的眼睛，平静到让人心底发毛。
“你最好想清楚，”叶云说，“是现在让我看一眼，还是等出了人命，再来求我。”
“你他妈威胁我？”王导彻底被激怒了，指着叶云的鼻子就要骂。
哐啷——！
一声巨响。
所有人下意识地抬头。
凤鸾宫布景正上方，一盏巨大的宫灯道具毫无征兆地砸了下来，沉重的底座将一张梨花木桌子砸得粉碎。木屑四溅。
那里，正是剧本里贵妃上吊的位置。
几秒钟前，演对手戏的男主角还站在那附近走位。此刻，他脸色惨白地瘫在地上，离那堆碎片不到半米。
整个片场死一般寂静。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住了。
王导指着叶云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怒气凝固，然后一点点转为惊骇和恐惧。他慢慢地，极其缓慢地，把头转向叶云。
叶云还是那副病恹恹的样子，仿佛刚刚发生的一切与他毫无关系。
“现在，可以带我去了吗？”他问杜妍妍。
杜妍妍早已吓得魂不附体，听到他的话，才猛地回神，疯了似的点头。
王导嘴唇哆嗦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杜妍妍领着叶云，穿过呆若木鸡的人群，走向道具库。这一次，再也没有人敢阻拦。
道具库的门被打开，一股陈旧的霉味扑面而来。
杜妍妍指着一个被单独存放的丝绒盒子。“就……就在里面。”
叶云走过去，打开盒子。
一支古玉发簪静静地躺在里面。玉质温润，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阴冷。簪头雕刻着一朵将谢未谢的残菊，形态凄美。
“你出去。”叶云说。
“我……”
“出去。”他重复了一遍，不带任何情绪。
杜妍妍不敢多问，连忙退了出去，顺手带上了门。
房间里只剩下叶云和那支玉簪。
他伸出手，指尖在触碰到玉簪的一瞬间，一股阴寒刺骨的怨气顺着他的皮肤钻了进来。
叶云的脸色变得更白了。
他的身体晃了一下，用手撑住了桌子。脑子里闪过无数破碎的画面——哭泣的女人，冰冷的宫墙，一杯毒酒，还有那深入骨髓的不甘。
“原来如此。”他低声自语。
这根本不是什么怨灵，而是一段过于强烈的执念。
簪子的主人在大限将至时，将自己所有的不甘、怨恨和痛苦，全部封进了这支贴身玉簪里。这股执念沉睡了数百年，直到被剧组挖了出来。
杜妍妍的八字，拍摄的内容，演员的精气神，还有那包假血，都成了唤醒它的钥匙。
它没有恶意，它只是在不断重播主人临死前的绝望。
而这种绝望，足以逼疯任何一个接近它的人。
叶云拿起那支玉簪。那股冰冷的执念疯狂地涌向他，试图将他也拖入那片绝望的深渊。
他闭上眼。
那股阴寒在他体内游走，却像是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然后被一种更加深沉、更加死寂的力量缓缓吞噬、消解。
叶云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几分钟后，他睁开眼，手里的玉簪已经恢复了正常的温度，只是一块质地精良的古玉，再无任何异样。
他将玉簪放回盒子，盖上盖子，转身开门走了出去。
杜妍妍和王导正像两个等待审判的犯人一样等在门口。
看到他出来，杜妍妍急忙问：“叶先生，好了吗？”
叶云没有理她，径直从她身边走过。
王导搓着手，一脸谄媚地跟上来：“大……大师！辛苦了！您看这个报酬……”
“我会发账号给她。”叶云的脚步没有停。
他走到片场边缘，似乎就要离开。
“等等！”杜妍妍追了上来，鼓起勇气问，“那到底是什么？”
叶云停下，却没有回头。
“一段记忆。”他的声音很轻，飘散在空气里，“有人不想被忘记，仅此而已。”
说完，他走出了片场，消失在人群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