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疆多瘴疠,山多恶水。
阴风峡,便是这恶水中的绝地。
峡谷狭长,两侧是万仞绝壁,寸草不生。终年不见天日,只有灰黑色的罡风在其中盘旋呼啸,刮在岩石上,发出鬼哭般的凄厉声响。风中夹杂着一种阴寒刺骨的煞气,能侵蚀活人血肉,消磨修士灵力。
一支百人队伍,正小心翼翼地行进在峡谷底部。
队伍中央,是一辆由黑铁浇筑的囚车,车身刻满了密密麻麻的符文,散发着幽幽的黑光,隔绝了内外的所有气息。
“都给老子打起精神来!再有半日,就能走出这鬼地方!”一个独眼壮汉厉声呵斥着,他是这支押送队伍的队长。
“乌九长老怎么停下了?”一名弟子小声问道。
队伍最前方,一个身穿玄黑长袍、面容枯槁的老者,不知何时停住了脚步。他那双深陷的眼窝,正凝视着峡谷的入口方向,仿佛在聆听什么。
“闭嘴!长老行事,岂是你能揣测的?”独眼队长呵斥道。
老者正是玄阴宗长老,乌九。
他什么也没听到,也什么都没看到。
但他的元婴,却在疯狂示警。一种被洪荒凶兽盯上的悚栗感,从脊椎骨一路窜上天灵盖。那股气息,初时还远在天边,只一瞬间,便近在咫尺。
没有破空声。
没有灵力波动。
一道血线,就那么突兀地出现在峡谷入口。
它不是飞来的,更像是从虚空中渗透出来,然后凝成了一个人形。
一个身穿黑衣,左肩衣物有着破损痕迹的男人。
“来者何人!此乃玄阴宗办事,速速退去!”独眼队长色厉内荏地吼道,将手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
叶云没有理会他。
他甚至没有看那个叫嚣的队长,也没有看那个气息最强的元婴长老。
他的全部心神,都落在了那辆黑铁囚车上。
虽然被符文隔绝,但他体内的“源”,他血脉深处的共鸣,在疯狂地告诉他。
她,就在里面。
“阁下是聋了么?再不滚,休怪我刀下无情!”独眼队长见对方毫无反应,只觉得受到了莫大的羞辱。
“退下。”乌九终于开口,他的嗓音干涩沙哑,像是两块砂纸在摩擦。
他从这个男人身上,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
不是可能,是必然。
“长老?”独眼队长一愣。
“我说,退下。”乌九的语气加重了几分,他向前走了两步,挡在了囚车和叶云之间。
整个峡谷的温度,都因为这两个人的对峙,骤然下降。
“阁下闯我玄阴宗的押送路线,意欲何为?”乌九试图探查对方的深浅,灵力如丝线般探出,却在靠近对方三尺之地时,被一股无形的霸道力量碾得粉碎。
叶云终于动了。
他抬起头,看向乌九。
“把车门,打开。”
平淡的三个字,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命令口吻。
乌九枯槁的脸皮抽动了一下,怒极反笑:“哈哈哈……好大的口气!多少年了,没人敢这么跟老夫说话。你是什么东西?也配……”
他的笑声戛然而止。
因为叶云的身影,从原地消失了。
不是快到极致的速度,而是一种……规则上的抹除。
乌九的元婴疯狂尖啸,他想也不想,全身黑气爆涌,一只由阴煞之气凝聚的巨大鬼爪,朝着自己的侧后方狠狠拍去!
那里,空无一人。
“长老!小心囚车!”独眼队长惊恐的尖叫声响起。
乌九猛地回头。
叶云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囚车之前,五指并拢,手掌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血色光焰,就那么简简单单地,朝着布满符文的黑铁车门按了下去。
“竖子!尔敢!”
乌九目眦欲裂,他感觉自己的脸被人狠狠抽了一巴掌。
当着他这个元婴长老的面,无视他,直接抢夺囚车!这是何等的羞辱!
“阴罗鬼手!”
乌九怒吼一声,那只拍空的鬼爪瞬间调转方向,体积暴涨数倍,带着撕裂空间的恐怖威势,抓向叶云的后心。
这一击,他含怒出手,足以将一座小山夷为平地!
他要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连同囚车,一同捏成粉末!
然而,叶云依旧没有回头。
他甚至没有分出半点精力去防御。
他的手掌,已经印在了车门上。
“嗤啦——”
刺耳的声音响起。
那足以抵挡金丹期修士全力一击的守护符文,在血色光焰的侵蚀下,如同热刀下的牛油,迅速消融,冒出阵阵黑烟。
坚不可摧的黑铁车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赤红,扭曲,变形!
也就在这一刻,阴罗鬼手已经到了他的背后。
恐怖的威压让周围的玄阴宗弟子肝胆俱裂,纷纷抱头鼠窜。
“轰!!”
鬼手,命中了。
但预想中血肉横飞的场面并未出现。
一层浓郁到化不开的血色光幕,在最后关头从叶云体内迸发出来,硬生生扛住了那只鬼爪!
鬼爪与光幕碰撞,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
狂暴的气浪向四周席卷开来,峡谷两侧的岩壁被震得簌簌作响,无数碎石滚落。
叶云的身体,只是微微晃动了一下。
而那只阴罗鬼手,却在血色光幕的反震下,寸寸碎裂,化作漫天黑气消散。
“噗——”
乌九如遭重击,张口喷出一道黑血,身体不受控制地倒退了七八步,每一步都在坚硬的地面上踩出一个深深的脚印。
他强行稳住身形,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怎么可能?
自己的全力一击,对方甚至没有回头,仅凭护体灵光就挡下了?而且还震伤了自己的本源?
这是什么怪物?
他不是金丹吗?宗门情报里,他只是一个刚刚踏入金丹的后辈!
“你……你不是叶云!”乌九嘶吼道,他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咔嚓!”
一声脆响,打断了他的嘶吼。
叶云的手,已经洞穿了熔化的车门,从内部拉开了门栓。
他缓缓拉开车门。
囚车内,一个白衣女子被数条粗大的锁链贯穿了琵琶骨,捆绑在刑架上。她双目紧闭,面无血色,气息微弱得几乎无法感知。
正是陆雪樱。
看到她的一瞬间,叶云体内那奔涌咆哮的杀意,奇迹般地平息了些许,化作了刺骨的寒。
他伸出手,想要触摸她的脸颊,却又停在了半空。
他怕自己身上那还未散尽的血腥气,惊扰了她。
“看来,我来晚了。”叶云低语,像是在对她说,也像是在对自己说。
他转过身,终于正眼看向不远处的乌九。
“玄阴宗,乌九?”
“你……你到底是谁?”乌九强压下心头的翻江倒海,厉声质问。
“杀你的人。”
叶云的回答简单直接。
他一步踏出囚车,血色的“源”力再次从他体内涌出,化作两柄利刃,精准地斩断了贯穿陆雪樱琵琶骨的锁链。
他小心翼翼地将她抱起,让她靠在囚车一侧。
做完这一切,他才重新站直了身体。
“现在,你可以去死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的人已经到了乌九面前。
没有花哨的术法,没有绚烂的光影。
只有一拳。
平平无奇,却快到极致的一拳。
乌九的瞳孔,缩成了针尖大小。
他想躲,可身体却被一股无形的气机牢牢锁定,动弹不得。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只拳头,在他的视野中不断放大。
“不——!”
绝望的怒吼,响彻阴风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