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十分,宫里的灯都点亮了,白雪红墙,看起来格外的漂亮。
暖房里温暖如春,祁翔在舞乐声中昏昏欲睡,此刻他倒是觉得无比惬意,有时候抛开天下大事,能像现在这样打个盹,也是件美事。可惜,快乐总是短暂的,梁展在外面求见。
祁翔缓缓睁开眼,让奏乐的人都退了下去。
“让他进来吧。”
梁展一进来,就先跪了下去,满脸愧疚,“皇上,无为道长已经不知所踪,臣当时要是知道此事,定不会让他和皇上接触的。如今他得了钱财,人却跑了,实在是不可饶恕。皇上放心,臣一定找到他。”
“不必了。他离开之前,已经来见过朕。”
“竟有这种事,那他可说了些什么?”
祁翔坐起来,喝了口参茶,似乎有些疲惫,“本来还以为朕定能胜天,没想到还是失败了。”
“皇上,此事都是魏凉的错,要不是他,您肯定能得偿所愿。”
“这事倒还真怨不得他,算起来,这都是天意。首辅大人今日来,所为何事?”
梁展起身,让左右的人出去,自己凑过去小声说道“皇上,臣听说,魏凉得了种奇药,可以治好他的咳嗽。”
“真有这种事?上次冯太医不是说魏凉活不过二十五岁。”祁翔心里不太痛快,他一直介意魏凉的真实身份,但想着他快要死了,就说服自己不去计较,可是现在,他竟然找到了续命的药。
“你的消息可准确?”
梁展语气十分肯定,“臣十分肯定,据说是宋大人帮他找到的。先前魏凉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所以除了守住东厂,倒也没有别的野心。这一次他知道自己可以活下去之后,只怕会有异心。”
“岂有此理,他一个太监还敢觊觎朕的天下不成?”祁翔内心涌上一股无名火,如果魏凉真的有造反之心,他肯定会将当年的事说出来,到时候说不定会有很多人支持他。自己这个皇帝,不就成了个摆设。不可以,这种事绝对不可以发生。
“魏凉跟着朕许多年,不会有异心。”
梁展笑了笑,意有所指“他以前倒是不会,谁能保证以后不会。臣都查清楚了,一直跟在他身边的元直,居然是碧落阁的人,还是前任阁主上官羽的亲儿子。”
“你说的,是天下第一情报组织碧落阁?”
“正是。而且这个元直,还是新任碧落阁阁主,只是前两天,已经被北冥的人杀死了,如今掌管碧落阁的,是副阁主。皇上,有没有可能,这个副阁主,就是魏凉?”
碧落阁对祁翔来说并不陌生,先皇在世时就经常提起,不过那时候,朝中和碧落阁没有什么利益冲突,他们也只是负责收集江湖消息。
只是有一次,他无意间听说碧落阁最顶层藏着皇家秘事之后,心里就多了敌意。现在,魏凉竟然和碧落阁有联系。
不知是因为暖房里面的炭火生的太旺,还是自己心中有气,总觉得烦躁不安,他让双喜将热茶换成了凉茶,喝了一口,这才稍稍舒服些。
“你负责将此事调查清楚,如果魏凉真的是碧落阁副阁主,那这个组织就不能再留了。”
“皇上英明,臣有句话不知道当不当讲。”
“这里没有别人,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吧。”
梁展递过去一张纸 ,上面画着一个符号。
“这是什么?”
“南方杀手组织,北冥,和碧落阁是死对头。两边都沉寂了很多年,这一次又重出江湖,其实这是一次机会。不管魏凉和碧落阁是什么关系,只要没有了这个组织,他也翻不起浪花。”
祁翔不想插手江湖门派的事情,但他也决不允许朝中官员和江湖中人有联系,特别是魏凉。
“梁大人可有什么好计策?”
“皇上,既然北冥和碧落阁是死对头,那只需要假意拉拢北冥,碧落阁必然不会坐视不管,到时候,皇上就可以用谋反罪名,将碧落阁诛之。”
办法倒是个办法,只是北冥不一定甘心被利用。
“若是北冥那边趁机作乱,朕岂不是两边都要顾及。”
梁展早就想好了对策,这一次,他就是要魏凉无法翻身。东厂仗着先皇给的特权作威作福,完全不把自己这个首辅放在眼里。一个毛头小子,竟敢跟自己作对,那就让他长长记性。
“皇上不必担心,此事就由臣来负责,等着北冥和碧落阁斗得不可开交之时,正是皇上出手的好时机。”
“河蚌相争,渔翁得利。你是让我坐守渔翁之利?”
“不错。北冥再厉害,终究不过是个江湖组织,哪里抵得过皇上这个天下之主。”
祁翔想了想,觉得梁展说的倒是个好办法。就凭碧落阁藏着许多皇家秘闻,便不能留着他们。先皇的秘密,只能埋藏在地下。
“此事就交由你处理,务必要调查清楚。”
“臣一定尽心尽力帮皇上分忧。只是在此之前,还有件事,皇上切不可答应让宋大人离京。以魏凉对她的在乎,有宋夏在,也多了个一个可以牵制他的理由。臣想,魏凉如此费尽心思要宋大人辞官离京,肯定是有所行动。万一他真有不臣之心,皇上手里有宋夏这个人质,就还有时间准备”
祁翔有些为难,宋夏离京的事,是自己答应过得,此刻反悔怕有不妥。
“此事就不要将宋大人牵扯进来了。”
“皇上,您切不可心软。她宋夏退了和沈溪亭的婚,说到底还是因为放不下魏凉。有她在,魏凉就不敢有二心。”
话是这个话没错,但祁翔不想别人说他是言而无信之人。再说,他一时也找不到合适的理由不准宋夏辞官离京。
“此事容朕再想想,首辅大人可有什么好建议?”
“依臣所见,就让宋夏代替工部,跟着魏凉北上平叛。到时候,若是一不小心有什么意外,那也是她的命。”
梁展见祁翔还在犹豫,又往地上一跪“皇上,臣的提议全都是为皇上着想。魏凉执掌东厂以来,目中无人,权倾朝野,外人都道他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他明明听到了,却假装不在意,这不是有野心是什么。”
祁翔皱了皱眉,“当真是这样吗?那之前为何没听你提过。”
“皇上,魏凉有旧疾之事,臣是知道的。那时也是念在他年幼,便不想同他计较。可他如今没了病,就对皇上有了威胁,臣自然不能放任不管,何况……”
“首辅大人不必遮遮掩掩,何况什么?”
梁展整个人趴在地上,显得又恭敬又害怕,“皇上,魏凉他,他不是一般人啊。”
“你说什么,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皇上啊,这个秘密臣藏在心里许多年,一直不敢说,可事到如今,臣也顾不得许多了。魏凉他,他也是先皇的孩子”
“你说什么?”祁翔虽然已经知道了这个消息,可从梁展嘴里听到这个消息,依然十分震惊。晴川雪知道这件事,梁展也知道,这么说,肯定还有别人知道,只有自己,被蒙在鼓里,像个傻子一样,被人看笑话。
“皇上,此事千真万确。前任督主将他带去东厂抚养,并未告诉先皇。那会儿,魏凉常跟着前任督主进宫,先皇看着他的模样,心中感到十分亲切,所以让臣去暗中调查,这才知道此事。”
祁翔紧紧捏着拳头,感觉自己浑身发凉,他没想到,先皇竟然早就知道了这件事,还瞒着自己和母后。
想到先皇那时候将魏凉介绍给自己,让他们相互帮助,相互学习,就怒从心生,骗子,都是骗子。
“父皇病重卧床之际,还曾将魏凉召来,让他以后好好辅助朕,替朕守住这锦绣江山。现在想来,简直就是个笑话。他之所以如此尽心尽力,忠心耿耿,为的不是朕,而是父皇。那,母后可知道此事?”
梁展抬起头,看了看祁翔,面色凝重,缓缓点了一下头,“知道。但为了皇上,先皇后一直在隐忍。”
是了,祁翔记得,那会儿,只要魏凉一进宫,母后就显得很失落,一个人坐在后花园里唉声叹气。可能那时候,她就在担心,父皇会不会把皇位传给魏凉。
原来,皇位差一点就成了别人的。
“魏凉他自己知道吗?”
“目前来看应该是不知道,臣就是担心他要是知道的话,就会不安分了。先皇让他净了身留在东厂,肯定就是担心他有不臣之心。当然,更是为了防前任督主。”
是啊,幸好他是个太监。
但以后,祁翔已经不会再这么傻了。
“老师,此事不可让其他人知道。魏凉那边,先调查清楚朕再做定夺。至于碧落阁,就按老师的建议,用北冥制约。”
梁展听后拱手行了礼,语气坚定“臣遵旨。”
出了暖房,梁展长舒一口气,如今魏凉和皇上之间有了隔阂,对自己十分有利。
按照梁展的打算,祁翔没有子嗣,为了皇位必定会认养一个,可祁家又只剩下两位公主,到时候,他就可以趁机将自己的儿子交由皇上。
这样一来,这天下,就也是他梁展的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