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乞丐看到后,眼圈儿一下子就红了,但却没有哭,只是紧紧地抿着小嘴儿,时而轻微地抽一抽。
萧离廷一点一点儿地看着,看完血书的内容脸色已经黑沉得可以往下滴水了,他拿起血书,下面还有一张写满了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的纸张,看起来应该是有些年头了,纸张已经微微发黄。
“他先留在客栈里,我有事儿出去一趟。”萧离廷看完后二话没说,把血书和纸张重新用油纸包好塞进怀里,站起身指着小乞丐对季雁茴和闵青说。
“我知道了,你有事儿就去忙吧!”对于萧离廷的状态季雁茴再熟悉不过了,哪怕换了一张脸和身体,她仍然从他身上感受到了浓浓的怒气,连忙点头应声。
萧离廷对她点了点头,然后走到小乞丐跟前,蹲下身让他可以直视着自己的眼睛,郑重地对他说:“这东西先放在我这里,你就留在这里不要离开,她们会保护好你,你和你娘的仇我一定帮你报。”
“嗯!”小乞丐重重地点了点头,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
萧离廷看着他心里也不怎么好受,掩饰性地站起身,对闵青说:“这孩子的身体你给看看,有没有什么病根儿留下。”
“哦好,没问题。”闵青也飞快应道,坚决不承认自己是被刚才萧离廷那一瞬间迸发出来的怒气给吓着了。
交代完后萧离廷快步离开了客栈,剩下院子里大小三个人大眼儿瞪小眼儿。
“咳咳,那个,周······”闵青怎么想怎么觉得周冢这个名字她叫不出口。
小乞丐抬头看向她,眼神里还带着一丝戒备,显然还记得她手指在自己身上一戳,自己就不能动了的事儿。
季雁茴倒是不怎么忌讳这个名字,主要是她来自信息爆炸的后世,奇奇怪怪的名字听得不要太多,所以叫起来比闵青坦然多了。
“周冢,我可以这么叫你吗?”
小乞丐也抬头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抿了抿嘴唇,想说什么到底还是没说出来。
“你想跟我说什么?”季雁茴一直认为只有相互交流沟通好了,才能相处愉快,当然要是实在三观不合,那交流完了也很可能就是绝交了。
“我······”小乞丐周冢舔了舔嘴唇,小声儿问她:“萧世子真的能帮我和我娘报仇吗?”
“那当然,”季雁茴对萧离廷的信任是从上辈子延续过来的,听他这么问立刻毫不犹豫地点了头,“他说话向来一言九鼎,既然答应了你就肯定能做到,不过你这事儿应该不大好办,所以可能时间上会长一些,你得有耐心能等。”
“嗯,”周冢点头,“我不怕时间久,只要能报仇,多久我都愿意等。”
“好,真乖!”没了一身刺儿的小乞丐看起来比之前顺眼多了,季雁茴也不怕脏,直接伸手在他已经打了结的头发上用力揉了揉。
周冢感受着头顶温热柔软的手,耳根和眼圈儿都悄悄儿地红了,自从娘亲去世以后,再也没人这么温柔地揉他的脑袋了。
“行了你们两个,周······冢啊,”闵青想了想,还是克服了对小乞丐名字的不适,开口对他说道:“你这身衣服都破成这样了,肯定不能要了,我给你洗个澡,然后给你换身衣服吧!”
周冢对闵青有种天然的惧怕,他下意识地往季雁茴身边靠了靠,不自在地扯了扯身上已经快要破成布条儿的衣裳,低着头没有说话。
“怎么了?你不愿意吗?”季雁茴柔声问他。
“不······不是,只是······这衣裳是我娘······给我做的······”周冢的声音非常小,但季雁茴和闵青还是都听到了,她们对视了一眼之后,闵青大大咧咧地一挥手,“这有什么,你喜欢的话等待会儿洗干净了好好儿收着就是了也算是留个纪念了。”
周冢第一次抬起头认真地盯着闵青看了一眼,“真的可以吗?”
“可以可以,真的可以。”闵青一叠声地说。
“可是、可是我······我没钱······”这次周冢的声音更小了。
“这事儿以后再说,你没听刚才萧世子说的话么?这段时间你就先跟着我们,这段时间你的衣食住行就我们包了。”闵青非常大气地挥了挥手,她也是从衣不蔽体过来的,但可从来就没有他这种纠结。
“那我、那我······”周冢绞尽脑汁地想了半天,最后蹦出一句:“那我给你们干活儿吧!”
“扑哧~”季雁茴和闵青被逗乐了,可看着小孩儿脏脏的脸上认真的神色,反对的话却怎么都说不出口,她们并不能理解周冢的脑回路,但她们知道什么是尊重,于是季雁茴率先点了点头,“那太好了,你先去厨房烧一锅水,把自己洗干净吧!”
“嗯,”周冢明显松了一口气,点头答应下来,颠儿颠儿地跑着去了季雁茴指给他看的厨房。
“你怎么看?”看着那个小小的身影消失在厨房的门后,闵青问季雁茴。
季雁茴摇了摇头,“不好说,这孩子的娘应该也是个识文断字儿的,孩子让她教得不错,就是不知道没了娘后的这三年他是怎么过的。”
闵青深有同感地点了点头,“应该是不太好过,之前听大家伙儿的话,这孩子在这一片儿应该不是个讨喜的。”
“要守着这么大一个秘密,他小小年纪已经做得很好了,要不是他把自己弄成了人厌狗嫌的样子,那血书能不能保住还真说不定。”
“也是,当初没遇上干爹之前,我跟他其实差不了多少。”
“行了,那些日子也没什么好回忆的,”季雁茴打断了闵青,“刚才你也看到他身上的伤痕了,你有没有办法?”
“完全消掉肯定是不可能的,我只能说尽力试一试,那么大面积的烧伤啊!也不知道他究竟经历了什么。”闵青说着摇了摇头。
“等待会儿他洗完了你给看看,按他说的他应该有八岁了,但你看他那小身板儿,顶多也就六岁的样子,身子肯定亏空了很多,你到时候给他想想办法补补吧!”补身体的药季雁茴空间里有,而且效果还很好,但她对这孩子目前的感官还只停留在同情阶段,并没有信任,因此不打算拿出来给他用。
“放心,等他出来我给他好好儿看看,再问问他以后的打算。”
“怎么?看上了?”季雁茴问。
“嗯,”闵青大大方方地点了点头,“逆境最是考验人了,他能在这个年龄牢牢守着娘亲留给他的东西,而且精准地找到了我们,这份儿眼力和心智我还是挺看好的。”
“你想怎么办?收徒弟?”
“我想认他当儿子,你觉得怎么样?”闵青语不惊人死不休。
季雁茴惊讶地长大了嘴巴,“你没疯吧!他今年八岁了,你想让人家当你儿子?”
“这有什么?世俗的眼光我并不在意。”闵青坦然地说。
“那你自己看着办,这事儿我不好给你意见,多个大外甥我也没什么,不过我可提醒你,你得征得人家都同意,不能威逼利诱哈!”
“切!我是那样儿的人吗?”闵青翻了个白眼儿,然后就对上了季雁茴“你就是这样的人”的眼神。
闵青:“······”!!!我四十米长的大砍刀呢???
她们坐着聊天儿的地方离厨房并没有多远,说话的时候也没有可以压低音量,这就导致她们的对话被厨房里同样竖着耳朵的周冢听了个七七八八。
再一次用手背抹掉了滑到脸上的眼泪,周冢的脸已经变成了一个小花猫,但他一点儿都不介意,只觉得心里热热的,暖暖的,想到娘亲临死都时候对他说的话,他特别想告诉娘亲:“你说的并不都对,这世上好人还是有的。”
洗过了澡再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季雁茴和闵青惊讶地发现,周冢脱离了小乞丐的打扮以后居然还是个眉清目秀的俊秀小少年。
大概是太久没这么干净过来,周冢显然有心不适应,他局促地揪着上衣下摆站在院子里,看看季雁茴,又看看闵青,脸颊上明显带着两团红晕,看着还挺可爱的,就是有些太瘦了。
“过来,我给你看看身体。”闵青早就准备好了药箱,拿出脉枕放在石桌上,对他招了招手。
“哦!”周冢这次应得格外痛快,两只小脚倒腾了两下就走到了闵青跟前,伸出细瘦的布满了伤痕的胳膊。
闵青看到那些新的旧的伤痕,本来想问问来着,后来又一琢磨,问了又能怎么样?除了让他再回忆一遍曾经受过的苦以外,什么也没有了,于是深吸一口气,尽可能地忽略掉那些伤痕,开始认真给他把脉。
季雁茴坐在旁边看着,发现当闵青对他胳膊上的伤痕视而不见之后,周冢也显而易见地松了口气,心思一动,之前她还没注意,这下才发觉,只洗了个澡的功夫,他竟然对闵青变得亲近起来。
她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厨房,有些明白周冢心态变化的原因了。看起来,闵青这大概也不是剃头挑子一头儿热了。
把脉完毕,闵青的脸色有些不怎么好看。
“怎么了?他身体有什么问题吗?”季雁茴看了看她的脸色,又看了看周冢紧张的双眼,开口问道。
“大的毛病倒是没有,但小毛病可太多了,要是再这么下去,用不了多久身体就垮了,以后说不定还会影响寿数。”闵青一边收拾着药箱一边叹着气回答。
“这么严重?”季雁茴回想着刚看到周冢的时候他那个活蹦乱跳的狠劲儿,有些不敢相信。
“嗯,”闵青点了点头,“他之前受过很严重的烧伤,而且没有得到好的治疗,之后营养摄入严重不足,要不是从出生起就养得好,烧伤之后能不能挺过来都不好说。”
“你有办法吧!”闵青定定地看着闵青。
“有是有,不过他的身体需要长时间的调养才行,而且还要随时调整药方,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养好的。”
听她这么说,季雁茴就不着急了,她蹲下身问周冢,“她的话你也听到了吧!以后你有什么打算?”
周冢先是看了看闵青,又回过头来看着季雁茴的双眼,慢慢地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