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双向救赎
每天都好累2025-03-26 10:235,867

梁声对余朵满眼关切,丝毫不见面对我时的抗拒和嫌弃。

恍惚间,我好像看到了两年前那个他。

曾经,他是最乖巧懂事的儿子。

也是最体贴的哥哥。

生下梁声那年,我才二十三岁。

大学刚毕业,经济拮据,是梁启好说歹说劝我生下孩子,扬言要让我们过上好日子。

小小的年纪,梁声便会主动去灶台前洗菜、摘菜。

工作忙碌,他从来都不会闹小脾气要我们陪他。

三好学生的奖状贴了一墙,可我却连一次家长会都没去过。

梁声从不抱怨,晚上还会给我打洗脚水。

“妈妈你工作辛苦了,等我长大了,我以后一定会好好孝顺你的。”

深夜回来,梁启还会吃醋说着“儿子偏心妈妈,爸爸都要自己打水哦”。

梁声便会护在我的身前,撅着嘴巴说着更喜欢我。

晚上睡觉也一定要抱着我才睡。

那时候,我们是多么和谐的一家三口。

工作空闲下来,第一次去参加家长会,我送他们去参加,直到下学后,收到电话。

发生车祸,梁启死了。

梁声昏迷倒地,再醒来,便只认余朵做亲妈。

他躺在病床上,一声声的质问我。

“周云若,都是你害死了爸爸。”

“为什么爸爸死了你还活着!”

他患上了创伤失忆症,海马体受损,整夜整夜睡不着觉。

这时候的我才知道原来是梁启常带着余朵和他一起游玩,这次家长会结束,也是梁启想要走高速避开我常过的那条马路。

发生了意外,车上存活的仅有余朵和梁声两人。

他下意识把她当成了最亲近的人。

而我则是仇人。

他举着打火机,把余朵护在后面,仇恨的面容和过去躺在我怀中撒娇的样子判若两人。

威胁的话语一句接着一句。

“周云若,我再问你一遍,你到底捐不捐!”

“我告诉你,我已经把你的所作所为全都发到网上了,你这个杀人犯,一定会遭到报应的。”

火光跳动,围观的群众走了一波又一波,我冒着冷汗,脸色煞白。

不死心的亮出手臂大片大片的烧伤。

可怖的疤痕让小女儿都跟着心惊肉跳。

“梁声,那场车祸,受伤的不止是她……”

我才是那个遭受了丈夫背叛和儿子认小三做妈的精神和肉体双重打击的人啊。

是我冲进火海里,不顾熊熊烈焰,忍住灼伤,将他从副驾驶抱了出来。

可如今,我亲手救下的儿子,却指着我的鼻子恶语相向。

“周云若,你少在这装可怜了,演戏还没演够吗!”

梁笑笑按捺不住,挣脱开束缚,将我的胃癌报告单砸到他脸上。

“妈要死了,真的没几天了,你自己看!”

谁曾想,他从连眼睛也没眨一下,一脚踩住检查单。

“哼,你死了更好,难怪爸爸一直都说不喜欢你!”

我第一次,在他口中知道一切。

关于我所不知道,梁启、余朵和梁声之间的一切。

在我为了家庭应酬彻夜不归的时候,梁声会喊着余朵妈妈,让她一起加入父子旅行。

他早就不喜欢我严厉的管教,更喜欢余朵对他无底线的纵容和迁就。

所以,他才会在忘记我后,选择了余朵。

我亲自生下的儿子,背叛了我。

连同我的丈夫。

梁声字字句句都扎在我的心上,我捂住耳朵,无助地蹲在地上大喊。

“别说了!别说了!!”

车祸一幕幕又重现在眼前。

梁声牵着余朵的手,小小的身子护在她的前面,无论如何都挣脱不开。

也许,从心底里,我的儿子就是不喜欢我的。

余朵冷哼一声,眼神示意他将网吧点燃。

梁声没有片刻犹豫,冲到旁边超市,领起油桶就要往里面冲。

我跪在地上,抱住他的大腿,用力抓住他的衣角。

“小声,是我,我是妈妈啊……”

他置若罔闻,一脚揣在我的肚子上。

强烈地疼痛让我大口大口地喘息,视线逐渐模糊,在广告牌即将要被点燃之际,

我浑身脱力,有气无力。

“好,我答应。”

“我答应捐骨髓!”

哐当一声,油桶被砸倒在地,咕噜噜滚到我的脚边,我望着和余朵抱在一起哭成一团的梁声。

沉默无言。

手术安排在三天后。

正好是梁声即将成年的日子。

余朵并没有病,但她不甘心,想要卖掉我的肾脏。

她答应我只要我答应,以后就再也不会干涉梁声的事情。

梁笑笑知道后怒骂,“妈,你怎么能答应她啊!我们大不了就把爸爸出轨的事情告诉哥哥啊,你为什么要自己苦苦硬撑啊!”

我摇头,“以前,我以为是因为创伤失忆症,所以他才会忘记我,认余朵做妈妈,现在,我终于知道原因了。”

“他和他爸爸都是一样,他们潜意识里讨厌我。”

“甚至说,是恨我。”

说与不说,好像都不那么重要了。

等一切结束,赔偿金也会交给梁声,我这个妈妈,也算是尽到了最后的责任。

或许是因为我答应了他的条件,梁声难得的带着笑脸来看我。

他的脖颈上还带着我亲自给他穿上的红绳羊脂玉。

“喂,你最好乖乖的,别在这给我节外生枝,我妈要是因为你出什么意外,我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余朵……不是,你妈妈,对你就这么重要吗?”

我凝望着他的眼睛,那里面溢满了我不曾见过的喜悦星光。

“是,我妈妈是这个世界上对我最重要的人。”

“为了她,死我都不怕。”

他和我说起,妈妈曾经带着他去游乐园、去动物园、去爬山野营的种种回忆。

那些都是我不曾与他做过的。

是余朵,介入我的家庭,在我不知道的时候,留下的痕迹。

心口愈发憋闷,我的手背上全都是为了取肾打点滴留下的针眼。

我喃喃自语:“你为了她,却要逼死我啊……”

约定的日子到了,我、余朵和梁声上了车。

余朵状似无意的一遍又一遍提起在火场里,救出梁声的事情。

那分明是我做的。

我任由她将所有的功劳揽去,摆弄着掌心的伤疤。

那正是车祸后留下的。

梁声连连点头,“妈,我都记得,这一切都是多亏了你。你穿着红裙子来救我,就像天仙下凡一样。”

余朵得意忘形,一时没有遮掩,“什么红裙子?我最讨厌红色了。”

“什么?”他有些错愕,眼神闪过一丝迷茫,“你,你明明是穿着红裙子跑来……”

记忆发生错乱,他一只手扶着方向盘,一只手捂着太阳穴。

忽然,一辆大卡车打着转向灯从后方冲来,车速直飙一百八十迈。

坐在后座的我猛地透过座位的缝隙,将左手伸到紧急按钮处。

但还是太迟,巨型卡车装上车尾,强有力的撞击将整个车身掀翻。

我和余朵都被压在了车底下。

梁声倒在血泊之中,我一遍又一遍呼喊他的名字,直至嗓子嘶哑,他才缓缓睁眼。

烧焦的油箱还在起火,有着爆炸的危险。

双手艰难的支撑起上半身,我喘着粗气试图凑近,却被压在身上的车零件按的动弹不得。

皮肉烧焦的气味充斥鼻腔,我满眼含泪,望着踉跄着跑来的梁声伸出手。

“救,救我……”

他捂着头,站在我们两人之间,眼神动摇。

脑海中混乱的记忆和似曾相识的场景让他无法抉择。

余朵从昏迷中苏醒过来,“儿子,梁声,快救妈妈啊!”

不对,不对!

我才是梁声的妈妈。

出于对生的渴望,我压抑住喉头的腥甜疯狂咆哮。

“梁声,我才是你的妈妈!梁启出轨了!余朵就是那个小三啊,是她破坏了我们这个家!”

“你还记不记得,那次车祸,是我冲进火海救了你!!”

擦烂的衣袖和翻转的手掌让曾经留下的烧伤疤痕尽数展露在他的面前。

本以为说出真相,梁声便会对我伸出援手。

可他却捡起地面的石头,一股脑地砸到我的头上。

“你胡说!我爸爸才不是那种人,你撒谎,你个骗人精!”

我的话彻底激怒了他,他一脚踩在我的手背,用力的反复碾磨,我因为痛苦出声。

他则是将余朵带了出去,留下一句“你去死吧”扬长而去。

被他抱着的余朵一脸得意,无声地说着“看吧,你儿子人的是我这个亲妈”。

我则被压在撞毁的车下,心如死灰。

对着他越来越远的背影,我泪流满面。

“梁声,我和你断绝母子关系,从此,你再也不是我儿子!”

他连头也没回,我转头却看见他被撞击留下的羊脂玉挂坠。

那是我去鸡鸣寺跪拜了九千九百九十九级台阶才求来的。

母爱的本能让我一点一点朝着挂坠的方向的挪动,本就重心不稳的玻璃窗轰的一声掉落。

心口被尖锐的玻璃刺穿之际,我好似听到了小女儿笑笑撕心裂肺的尖叫。

“妈———————————"

变成灵魂状态的我看着被推进太平间的尸体。

久久不能回神。

我死了。死的还特别难看。

原本清秀的面容因为被烈火灼烧变得面目全非,胸口扎满了小汽车的玻璃窗的碎片。

血液和泥土混杂在一起,发出刺鼻的难闻味道。

梁笑笑满身缟素,站在白布盖着的尸体边,整个人摇摇欲坠。

她眼睛肿成核桃,连哭都哭不出来。

紧靠着墙壁才能勉强支撑。

丧礼办的很简陋,出场的也只有亲人和常来光顾网吧的亲友。

让我意外的是,余朵和梁声也来了。

她揪着梁声的衣领子,“你放屁,你怎么可能想不起来密码,你妈都说了赔偿金全都留给你!你怎么会不知道!!”

“你不是就是我妈吗?”他的脸上还有着鲜红的巴掌印。

“你妈早就死了,要不是为了那笔钱,我才懒得和你玩过家家游戏。”

整个人消瘦不已,眼底还有这乌青。

瞧见白色的花圈还有牌位,梁声愣怔在原地。

余朵接连不断的输出,将所有的真相一股脑地倾泻出来。

“我才不是你的亲妈,那个贱人周云若才是。谁让你自己蠢认我当妈啊,现在一毛钱我都没有拿到,你这个角色扮演游戏,老娘不奉陪了!”

她转头就要走,梁声拉住她的手腕。

“什么意思?妈,你不要我了吗?是你在车祸里救了我啊。”

砰一声,他的手被甩开,余朵一口唾沫喷到他的脸上。

“救你?要不是因为你和你那个死鬼老爸,我怎么会出车祸!周云若那个蠢货怕刺激你,所以才没说你爸出轨我的事。我还没有傻到去救出轨老公的儿子!”

“那你那时候,和我说……是你救了我……所以我才……”

他眼神里满是震惊,说话也跟着断断续续。

余朵没了耐心,说话语速愈发急促。

“跟我有什么关系,是你害死了你自己的亲妈!”

“可别赖到我身上。”

他们吵吵嚷嚷,抱着骨灰盒出来的梁笑笑目光透露出怒火,

“你们还来干什么!我妈都死了你们还不放过她吗!!”

瞧见我的牌位和梁启牌位摆在一起的梁声,皱紧了眉头,闭着眼睛发出痛苦的呼喊声。

余朵则是趁机逃走,溜之大吉。

梁笑笑一脸痛心疾首,面对跪倒在地捂着头痛苦大叫的梁声,缓缓递出一块带血的玉坠子。

那是我拼了命都要握在手心的啊。

“哥,这是妈在你高烧那年,不眠不休给你跪拜神佛求来的,她连死之前都在喊着你的名字啊……”

梁声浑身颤抖,凝望着那块玉佩,还没来得及伸出手,便支撑不住轰然倒下。

当场倒在我的牌位前,昏迷了过去。

梁声终于想起了一切,可我已经死了。

他紧紧攥着玉坠子,跪倒在我的骨灰盒面前。

“妈,妈我错了……”

“你活过来,你活过来好不好……”

回应他的只有梁笑笑的抽泣声。

她一拳又一拳打在他的胸口,“哥,我恨死你,要不是你妈也不会死。你知道她为了咱们付出多少吗!要不是为了赚家用,她也不会喝到胃出血,患上胃癌啊!”

梁声扑通一声,将头重重砸在地面。

发出清脆的磕头声。

保险公司的人适时赶到,赔偿金的密码依旧无法破解。

公司人员说如果无法告知密码,那么这笔赔偿金便无法给予受害者子女。

梁声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站起来的时候身形摇晃。

瞧着文件上我的签名,失声痛哭。

大脑灵光一闪,他犹豫着说出了一串数字。

“密码正确,一会我们会将钱打到您的账户。”

那密码是他的生日和我的生日叠加起来的。

等到听完公司人员说的话,梁笑笑失了力,跌倒在地。

只是呆呆地喊着“妈妈、妈妈”。

梁声将她搂在怀中,我望着兄妹两解开嫌隙这一幕,内心五味杂陈。

儿子恢复了记忆,想起来爸爸出轨,害死妈妈的过往。

这对他来说,是多大的煎熬啊。

因为不放心,我始终围绕在两人的周边。

白天的梁声十分正常,他认真学习,考上了名牌大学,也把我留下的网吧办的越来越红火。

体贴地照顾妹妹,将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条。

可是到了深夜,他却会环抱着自己的膝盖,躲在黑暗的角落里,沉默的落泪。

对着空气自言自语。

“为什么……爸爸,妈妈……”

不知怎得,站在角落观察到的我看着他瘦小的身影,原先的怨气荡然无存,轻轻飘到他面前,想要摸一摸他毛茸茸的发顶。

却意外和他的视线撞上。

他定定的看着我所在的方向,要不是知道自己死了,我还真以为,他能看见我。

半晌,他深吸一口气,开口道:“周云若,你是最不负责任的妈妈。”

“你让我满怀愧疚的活着,为什么,为什么不让我一直忘记下去,是你让我变成了罪人。”

“爸爸会出轨,你难道就没有一点责任吗!要不是你工作忙,他怎么会出轨余朵,说起来,她对我的关系都比你多得多!”

他的话让我如坠冰窟,心下一沉。

心口憋闷的说不出话来。

紧接着,他用力扯下那块我用命护着的玉坠子,嫌弃的扔到垃圾桶,恶狠狠地开口道:

“周云若,我恨死你了!”

原来,哪怕我死了,哪怕一切都真相大白,他都这样恨我。

灵魂越来越淡,我知道自己快要转世投胎了。

起初靠着想要关心儿子留在阳间的执念渐渐消散,我望着他充满愤恨的眼神。

轻声开口道:

“对不起,是妈妈做错了。”

“以后,好好照顾自己。”

彻底消散的瞬间,所有的景象全都化作虚无。空荡的房间里,只剩下梁声压抑的哭声。

钟表滴滴答答的走着,不知过了多久,藏在角落的梁笑笑带着通灵师缓缓现身。

她蹲下身,牵着梁声的手。

兄妹两互相对视,一切尽在不言中。

通灵师摇动经幡,“逝者已逝,你们的妈妈转世去了。”

10

梁声对着无边的黑暗,飞也似地爬到垃圾桶旁。

顾不上腥臭的垃圾,疯了一样的翻找。

却只发现碎成一片一片的玉坠子。

只有一截红绳还在原地。

因为沾染上气味,散发出令人窒息的恶臭。

他却置若罔闻,紧紧的绳子环抱在怀中。

自我死后,魂灵一直跟在他们身边。

梁声是唯一可以看到的人。

通灵师告诉他,这是因为死者无法放下尘世的感情,迟迟不能投胎转世。

如果长久下去,魂灵就会逐渐消散,再也不能转世。

所以,他和梁笑笑演了一场戏。

证明即使没有我,他们兄妹两也可以很好的照顾自己,独立的生活。

而对我的恨,也是为了让我能够放心离开。

可惜这一切,我都不知道了。

梁笑笑哽咽了,“哥你这样做,就不怕妈妈恨你吗?也许,她来世还会做我们的妈妈呢?”

他苦笑,“不会的,真的有下一辈子,我希望她不要再做我的妈妈了。”

“养育我这样一个不孝子,实在是太辛苦了。”

通灵师将我所有的衣服都烧光了,唯独剩下那根红绳,梁声无论如何也不愿意让出来。

梁笑笑毕业后便从事了网络行业的工作,而网吧成为了创业的基地,她牵引着一大批的毕业生将企业做成了五百强。

即将上市那天,一直位居幕后的梁声提出了想要旅行退休。

这些年,梁声一直伪装得很好,就连他妹妹都被骗了过去。

听到他说累了,梁笑笑毫不犹豫地打了八千万让他自行潇洒。

他先是去找了余朵,得知她早就因为赌博欠了高利贷,被卖到缅甸去的消息,

感慨完她自作自受后,又带着那根象征着我的红绳四处游历。

看遍祖国大好河山,曾经想要环游世界的愿望借着梁声的步伐终于得到实现。

最后一站是我的坟地。

我被安葬在一处僻静的后山,和梁启的坟墓隔得老远。

“妈,这么多年了,我知道你肯定是不愿意原谅爸爸的,所以自作主张把你埋在这里,你不会怪我的吧。”

回答他的是呼啸而过的风声,他拔去坟头的野草,摆了一大束向日葵,手腕带着红绳。

“不过,你要怪我,也等我来见你吧。”

梁声抬起头,将手按在刻着我名字的墓碑上,泪珠大颗大颗的往下砸。

两鬓已经有些发白,两颊消瘦,唯有那一双眼睛,亮的吓人。

他仰头喝下一瓶百草枯,然后安然的坐在我的坟前。

“妈妈,你等等我……我来找你……”

药瓶咕噜噜滚落一地,他闭上眼睛,脸上挂着安心的微笑。

我们终将在地府重逢。

来世,再做一对互相扶持的母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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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向救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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