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云山登基之后,部下曾告诉过他,前太子叶占峰将是他稳坐皇位最大的威胁,不可留之。
可叶云山顾念着亲情,不忍心下手。
按照民间的亲缘关系算,叶占峰算是他的大伯父,虽然这关系远到可以忽略不计,但他还是坚持认为,两个人都姓叶,那便是亲人,怎么能互相残杀呢。
于是,大齐盛和初年,也就是叶云山登基第一年,他就封了叶占峰一个乐安王,乐安乐安,希望他长乐久安,快快活活过一辈子,别来惦记皇位。
但很快,他就察觉到不妙了。
叶占峰在民间的声望远远高过他,很多人甚至不知如今登上帝位的是叶云山,而非前太子叶占峰。
有部下给叶云峰出了个主意,给乐安王分个远远的封地,一辈子也别回来。
叶云山当即觉得这个提议好,连忙拟旨,将叶占峰送走。
但是,一个根正苗红的王爷被外派到离皇城遥远的边关,危险性也不容小觑,于是又有人提议,将叶占峰的独女,叶轻裳留在皇都作为人质。
叶云山到底还是知道分寸,虽然采纳了这个提议,但也没有真的将人当做人质,而是接进宫,封了个长公主的称号,给足了荣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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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占峰在自己的封地遇到了明严,彼时明严身为镇远大将军,奉旨前往各地巡查军情,顺便前往王府,拜见了叶占峰。
明严是个一丝不苟的人,身上一股肃杀之气,年纪轻轻战功无数,凭的就是一身过硬的本事。
叶占峰对他非常看重,留了人在王府里把酒畅谈,倒也合拍。
明严将他在外多年所见所闻说与叶占峰听,罢了,还哀叹一声,若是叶占峰登基,对百姓来说才是幸事,如今却……
叶占峰心里一咯噔,只觉他话里有话,但也没多想,只以为这个年轻的将军虽有将才,却说话不过脑,恐惹祸患。
他却不知,这是明严的试探而已。
过了半年,叶占峰病逝于王府的消息传回京城,叶云山得知消息后大惊失色,却也无可挽回。
叶轻裳哭得肝肠寸断,日日在宫中以泪洗面。
恰在此时,镇远大将军上书求娶长公主,只说与叶占峰为忘年之交,愿意照拂故人之女。
因为之前父亲的家书中确实提到过比较赏识这个年轻将军,叶轻裳孤苦无依之下,便答应了求婚。
叶云山内心有愧,万分后悔将叶占峰送去了那边境苦寒之地,如今有心补偿,便为两人赐婚。
但也埋下了一个祸患。
若说叶占峰对皇位有威胁,那也不过是身份使然,可明严为武将,娶了长公主,两人的子嗣便有了皇室血脉,同样对皇位有威胁。
况且明严年轻,掌握兵权,若是一朝起兵,根本无法招架。
所以叶云山左思右想,又有一帮臣子撺掇,虽然赐了婚,却又要求长公主及将军子嗣留在宫中,美其名曰留在皇都享清福,实则依旧是人质。
或许从那时起,叶轻裳心中便有疙瘩了吧。
她成婚后,变得越来越沉默寡言,原本单纯的性子转变许多,终日窝在公主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有明严回京时,才会回将军府居住。
明夕拾小时候很期待父亲回来,虽然父亲对他极为严厉,但只有父亲回来的时候,他才能在宫外多住几日。
但他觉得母亲可能并不喜欢父亲,父亲和母亲在一起时,总是待在书房里,有时候从天亮到天黑,不知在商议什么。
那几日,母亲的脸上是没有笑容的,还经常默默坐着凝视远方,看不出在想什么。
偶尔几个夜晚,母亲哄他睡着后,还会自言自语道:“夕拾啊,希望你以后不要怪罪爹爹和娘亲。”
他不知母亲为什么要担心自己怪罪他们,那时的他,无忧无虑,天真烂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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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皇城后,母亲再也没有笑过。
跟着父亲四处征战,他们占领了一座又一座城池,最终打到了皇城脚下,灭了大齐,开启启元国纪年。
明夕拾在母亲被封为皇后的那天,和母亲促膝长谈,他问她:“你们计划了多久?”
母亲摇了摇头,“记不清了,我现在,也有点混乱,不知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我们一家人终于能团聚了,可为什么,渐行渐远了呢?”
明夕拾没有再说话,他和父亲没有话说,和母亲说话又太压抑,这世间能让他开心的人,都已经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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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去往华阳山之前,他又一次来到母亲的寝殿,听到里面父母的争执声。
母亲声音颤抖,厉声质问父亲:“你当真没有骗过我吗?我父亲的死真相究竟如何,真如你所说,是叶云山下令杀害的吗?”
父亲态度淡漠,冷然道:“不然呢,难不成你怀疑是我做的?”
母亲不再说话,她只是在哭,明夕拾心中震颤,转头就走,生怕自己再听到什么。
原本想要告别的,现在看来,在这里多待一刻他都难以接受。
他想去那个人待过的地方看看,去寻找他的气息。
都说神域大陆受仙泽庇佑安稳康乐,却不知内里的污秽又岂是仙人所能覆盖的。
这世间,太过复杂,还不如踏入道途,若能修成一方散仙,倒也逍遥自在。
但愿他能得偿所愿,到时候定要找到那个人。
那种抛去所有烦恼肆意张扬的日子,他已经等待许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