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淮烟出了城，利用魔域特殊的传送符直接回了自己的大殿，剩余四个人围着魔侦镜坐在一起，对他刚才所见看得一清二楚。
明夕拾关心道：“没有受伤吧？”
叶淮烟摇摇头，表情十分凝重，对众人道：“他们表现很自然，如果不是先遇到了你们，而是先和他们相处，我一定不会产生任何怀疑。”
“你辨别不出他们的来历吗？”纪寒问。
叶淮烟思索道：“无论是他们自己私下的对话，还是行事举动，都跟我们一致，而且她们身上灵气充沛，那个‘叶淮烟’的九杀剑诀十分熟练，随影也是真的。”
柳寒玉忍不住道：“什么是真的，他们是真的，难不成我们是假的吗？”
这话说完，所有人都看着她，柳寒玉怒道：“看我干嘛，你们不会真这么觉得吧？”
叶淮烟低头不语，明夕拾握住他的手一起沉默，纪寒眉头紧皱。
只有林思心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说：“很有可能啊，没准儿这次试炼的目的，就是战胜内心那个怀着恶念的自己，所以才会出现我们这群和原身一模一样的人，唯一不同的是我们是魔修，代表恶意，需要被消灭。
“你想想，一路过关斩将击败魔修，走到这片区域最深处，发现最终要击败的人是自己，战胜自我提升到更高的境界，多么合理的安排啊！”
纪寒打断他：“可我们并没有作恶啊，我们并不是真的魔修，为什么要被消灭？”
见他面色不虞，林思心停下猜测，道：“这只是一种推测。”
大殿内门窗紧闭，静谧无声，几人都没有说话，却无端感受到一阵冷意。
“如果一进试炼场，我们每个人就被分成了两种意识，一个正常通过试炼，一个作为魔修注定牺牲在自己手上，那么这种试炼意义何在呢？”叶淮烟说。
其他人看向他，叶淮烟不紧不慢道：“我之前也有过这种推测，但其中有个矛盾点，假设我们真的只是一种被剥离出来的意识，那当我们察觉被自己击败才能够通过试炼时，你们会怎么做？”
纪寒先开口：“甘愿赴死，输给自己，总归通过试炼后意识便能融合，又不是真的死了。”
“没错。”叶淮烟继续说：“都已经走到第五场试炼了，谁还会在乎这点无疼不痒的牺牲，大家都有这个觉悟，那么这场试炼的难度，未免太低了些。”
“你是说？”
“现在只是个开始，以后的发展犹未可知，虽窥不破对方的来历，但是也别忘了，我们自己也绝对真实，最后的活路还还不知道是哪一条呢。”
叶淮烟的意思很明显，让他们以为自己是需要被牺牲的那一方，有可能是试炼场的陷阱，先不要做好必死的打算，一切仍然有转机。
·
几个人分开后，林思心叫住纪寒，和他一起并肩走。
“你要做什么？”纪寒问，上一场试炼出来，林思心没有和他说话直接就走了，休息的几日也没有过来缠他，还以为他改了性子呢，没想到这会儿又过来了。
“带你去看星星。”林思心说。
他一手搭在纪寒肩膀上，强行将人转了个方向，往后面走去，“好不容易来趟魔域，当然要好好观赏一番，这会儿星光璀璨，咱们岂能辜负时光？”
扭了扭肩膀将他的胳膊甩下来，纪寒对此人试炼的消极情绪感到些许烦躁，他总觉得林思心根本不是来试炼的，更不是来追求飞升大道，而是单纯地找点乐子。
“我不去。”
就知道这个理由他不会答应，林思心紧接着说：“高处可俯瞰全城，城里有什么动静一看便知，你确定不去？”
停住脚步，纪寒扭头看他，“你到底是要看星星还是办正事？”
“两不耽误。”林思心轻轻一笑，朝后面走去。
纪寒犹豫片刻，还是跟了上去，另一群自己随时可能偷偷潜入，上去盯着也能提前发现好做准备。
他们去的是叶淮烟殿后一座空置的院落，这里无人居住，却有一个很高的瞭望台，不知作何用处。
林思心和纪寒一前一后上去，寻了个平坦的位置坐下。
双手枕在脑后，靠在背后的木板上，屈膝而坐，仰望天空，林思心发出满足的喟叹。
“这里真的很像凡间，连夜晚的天空都那么像，我在你兔子洞外守着的时候就发现了，星星很亮，月光也很美，如果不是魔域，我都想长居于此了。”
纪寒抬头看了眼，“确实很美。”他低下头，俯视下面的房舍，“下面也很美。”
林思心闻言低头，只见城中灯火通明，这倒和凡间不一样，如此深夜，凡间早都熄灯安睡了，这里却依然人声鼎沸，不对，魔声鼎沸，家家户户点着灯，头顶和脚下，都是璀璨绚烂的一片。
“你喜欢人间的城镇吗？”纪寒问。
林思心无声地勾起唇角，“不喜欢。”
纪寒诧异地看着他，忽然想起，曾经听人说过林思心入道前身世挺悲惨的，幼年受了很多苦，进了乘延教才好一些。
“我讨厌那些道貌岸然的人，不管是人是仙。”林思心的声音响起，平静无波。
可纪寒却能从中听出一些不甘和戾气，他眉心一紧，想开口说些什么。
林思心忽然笑了一声，对纪寒说：“别说了，不提那些不开心的，认真看星星。”
纪寒张了张嘴，反驳道：“我还要守着看看有没有人进城。”
“呵。”身边的人又在笑，“那你就盯着吧，我看星星，我们做个伴儿。”
“嗯。”
出乎意料的，纪寒点了点头。
其实那群人才刚进魔域没多久，暂时还不会到这里来，而且他们已经在另一座城中客栈落脚，很大几率不会出现，可纪寒还是等在这里，左右无事，既然林思心想让他陪着，那就顺便看看吧。
一场试炼，共患难的两人关系拉近很多，纪寒也慢慢发现林思心一些隐秘的过往，性格原因，他不会自作多情地去安慰或者拉拢，但这么简单的陪伴，还是能做到的。
林思心似乎也清楚这一点，认准了纪寒面冷心热，从此赖上了他。
·
距离瞭望台不远的一处屋顶上，叶淮烟和明夕拾并肩坐在一起。
“我找到的好地方，没想到被抢先一步。”叶淮烟盯着高处那两人不满道。
明夕拾将他揽在怀里，没有将心思放在别人身上，而是注射着眼前人，低声说：“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察觉到怀里的人一瞬间僵硬，他心如明镜，暗道果然。
叶淮烟神色纠结，看着明夕拾一双能看透他心思的双眼，投降道：“就知道骗不过你。”
他有些犹疑不决，似乎在组织语言，考虑怎么说才能让他接受。
没想到明夕拾早看出他的心思，“你今日在殿中所说，并非出自真心吧？”
叶淮烟直起身，惊讶地看向他，“你知道啊？”他抿了抿有些干涩的唇，说：“其实也不是故意骗你，我只是不想让大家过早地悲观而已。”
“你觉得林思心的猜测是对的，我们是注定要牺牲的那一方？”
叶淮烟沉默着点点头，但又解释道：“也不全是，我之前说大家如果知道了自己必须牺牲，就会选择成全对方换取最终胜利，试炼结束后意识融合，这个说法其实过于理想化，很难实现，也只有纪寒那种至纯至真的性子才能响应我，其他人，就连我自己，都无法说服自己能这么做。”
他没有说得太明白，但明夕拾清楚他的意思，就算是已经觉醒半仙之体的他们，也无法在不确定的情况下甘愿牺牲自我，倒也不是贪生怕死，只是怀着真实记忆，谁能甘心承认自己只是一个成功路上注定被踢开的绊脚石呢？
“会不会有一种可能，我们的记忆如同上次一样，是被强加的，其实我们根本就不是我们，是真正的魔修。”明夕拾提出一个假设。
叶淮烟神色并无惊讶，他其实也有一些怀疑，“先前我在客栈中接近他们，那个客栈老板根本没有看到我的脸，甚至我的乔装打扮在他眼中都形同无物，一眼就认出了我是尊主。可另一个与我一模一样的人却没有人出来。他们是凭借什么判断我们的身份的？”
“这是个矛盾点，如果外人看来我们也是一模一样的两拨人，那不就乱套了？”
“所以……要么他们不是凭借外貌来辨别我们的身份，毕竟我们都乔装了看不出脸，要么就是我们无论什么打扮，在其他人眼中都是另一种样子。”
“简单，去问问就知道了。”
明夕拾一跃而下，仰头看着留在屋顶叶淮烟，月光下，他浑身披着一层朦胧的光雾，一点也并不像魔修，倒像个误入凡间的仙人。
“你去问谁？”叶淮烟匆忙问道。
“自然是问问那些避你如蛇蝎的魔修了，看看尊主大人究竟何等的凶神恶煞，让人心生畏惧，见了就跑。”明夕拾轻笑。
叶淮烟有些低落的情绪顷刻间消失无踪，微笑道：“快去快回。”
“乖乖在这儿等我。”说完转身就走。
叶淮烟看着他的背影，不过一个转身的距离，心头竟然已经抑制不住开始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