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难眠。
整晚,凌月全身不停冒着热汗,厚重的衣服一件一件的从她身上褪下,盖在身上的衾被被她凉在了一边,尤其到了下半夜,她热得几乎想跳进冰凉的水池里浸泡着。
实在是热得受不了,索性走到窗前,打开窗子,让微风吹散全身莫名其妙暴升的燥热感,可是越吹全身越热,顿觉吹在脸上的风也是带着微热的气息,难怪吹着风也未曾让她感觉到一丝清凉。
很奇怪,未到仲夏她就开始感觉到天气的变化,难道她的身体在慢慢地康复?
不对劲,非常不对劲。
抬头看着灰蒙蒙的天空,天边微亮的光线渐渐地扩散而开,一层蒙胧的光雾绕着白云散发出柔和光芒,霎那间鱼肚白呈现在眼前。
过了半会儿,一轮火红的日头慢慢地爬上云端,灿烂耀眼的光芒映得大地金黄一片。
潮热的空气随着日头的升高渐渐地升温,凌月觉得身体越加燥热难耐,才一个晚上,她这个身体由畏寒到怕热,变化得实在是太快了。
突然想起昨夜她走出宴厅大门,慧珠惊讶地发现她额头冒出很多细细的汗珠儿,那时,慧珠还问了她一句:“姑娘!你很热吗?怎么一头的汗?”
当时,凌月并不觉得热,也未发现自己额头冒汗,还以为慧珠看错了,岂料,当手触碰到额角时,手上微粘湿渌的触感让她有些奇怪,或许,是因为自己撒谎惹来麻烦的原故,在她浑不知觉的情况下冒出冷汗也说不定。
可情况并不是她所想的这样,一夜之间,身体突然的变化让凌月不再依附着雪狐大氅,身上换上了轻便的夏装罗裙,她素喜白色,因而大半夏装罗裙都是以白色为主。
慧珠对于凌月身体突然的变化甚为吃惊,大清早的,一边侍候着凌月盥洗,一边问个不停。
“姑娘!现在还未到仲夏穿这么少不冷吗?”慧珠接过凌月递过来的毛巾随手拧干挂在盆架上,目光忙不迭地在凌月单薄的身体上打量。
“不冷,反而有些热。”凌月叹了一声,对于她这个变化无常的身体,她已经是一个头两大的,真是造孽啊。
“昨日儿,姑娘从宴厅内出来时,额头上的汗珠儿细密如雨,那时,奴婢就觉得姑娘的身体开始不对劲了,没想到,才一夜儿的功夫,姑娘就卸下厚重的冬衣,穿上初夏的衣裙,奴婢想,一定是这药吃够了五个月的原故,有了明显的疗效。”慧珠高兴道。
“也许吧,对了,慧珠你也很热吗?今天怎么不穿襦子?”凌月见慧珠也身着夏天的裙衫问道。
“昨夜儿突起南风,半夜就开始热了起来,今日一早见气温闷热,奴婢就换上了夏装。”说到这儿,慧珠又想到什么,惊道:“姑娘!奴婢发现您的身体似乎变得正常了许多,往年,我们觉得热的时候,姑娘还尚未知觉,直到天气热得如同红烧般,姑娘才会后知后觉,昨夜,姑娘发现北风转成南风了?”
凌月恍然醒悟过来,自己竟然感觉到了天气的变化,意思说,她的身体突然好转了?
这事有些匪夷所思,冥冥中有些事似乎不按着常理发展,就好比她的身体,也许不吃药,她的身体也会好转,或者有一种力量让她的身体不靠药物就能恢复如常。
可是,究竟是什么力量让她一夜间变得几乎与常人一样?
在她思绪陷入困扰中时,门外传来士兵的通传声:“霁月姑娘!太子殿下传令,待姑娘吃过早膳后,请在花厅恭候殿下大驾。”
如不是士兵提醒,凌月差点儿忘记自己被轩辕子轩软禁了。
思及此,凌月开始咒骂轩辕叶,如果他不让她脸上遮面纱,不让她当着众人弹琵琶,不把她的名字改成霁月,也就不会发生昨天她扯谎的事。
恐怕,轩辕叶也被她的谎话弄得两头不是人,他明明知道她的身份,也知道她的背景,却要依着她的谎话给她假造另一个人的身份背景。
如果,她的假身份被轩辕子轩发现的话,不知道自己又是如何的下场?
既然她与珞儿换容颜的事轩辕子轩也知道,那她的真实容貌被他看到的话,他会以为她是谁?是长得像凌月的女子,还是真正的凌月?
想必,这个答案,也只有轩辕子轩自己才知道。
而她,却有一丝小小的期待,很想知道轩辕子轩看到她的真容时是什么表情,是一副见鬼了的表情?还是依然表现出他惯有的冷漠?
午时过后,凌月才恭候到轩辕子轩的大驾。
此时,花厅内,屋外强烈的阳光与屋内暗淡的光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一暗一明,仿佛被花厅的那道镂花木门划分成了两个世界。
只见轩辕子轩身着白色蟒袍出现在花厅的门口,一团白茫茫的光环笼罩在他背后,由于他面部隐没在阴暗的光线中,凌月眼里只看到他身后的白光,并没看清楚他的表情。
她动作利落地从座位上站起身,盈盈向轩辕子轩福身行礼,“贱妾叩见太子殿下。”
话落许久,凌月依然没有得到轩辕子轩的回应,只听到沉稳的脚步声缓缓地靠近她。
她不敢抬头,目光45度角注视着地面,当看到一双白云溜金皂靴映入眼底时,凌月微微蹙起眉头,遮在脸上的面巾随着她的呼吸一起一浮,她有些气恼,觉得轩辕子轩是有意不回应她,让她半福身立在他的面前。
方才在看到她时,她一身白衣胜雪,亭亭玉立地站起身,并没有走到他的面前,而是在位置前向他行礼。她的失礼,让轩辕子轩顿时对她有些不满,似乎她仗着自己是轩辕叶的侍妾,忘记了她的身份。
轩辕子轩故意没有回应她,倒是想看看没有他的允许,她会不会无视他,妄自站起身。
等了许久,她依然半福身立在自己面前,只见她眉心随着一点点流逝的时间打成了死结,面纱起伏频繁好似江浪般,看样子她似乎有些恼了。
虽然面纱遮掩住了她大半张脸,轩辕子轩仿佛能看到她恼怒的表情,顿时间,他脑海立刻浮现出凌月气恼的样儿,可爱灵气又活泼倔强。
意识到自己又把眼前的女子与凌月的相貌联想在了一起,轩辕子轩猛地冷声道:“免礼。”
他的声音冰冷刺人,仿佛这样他才能把脑海里那抹影响他多年的身影甩出自己的世界。
然,只有他自己清楚,越是想忘记她,她的影子就像魔鬼一样缠着他不放,神出鬼没地跳出来影响他的思维。
等了许久,才等到他金口中的两个字,凌月暗暗咬着下唇站起身,目光坦然的迎上轩辕子轩,不卑不亢地道:“谢太子殿下。”
四目交接的那一霎那,凌月非常后悔看到轩辕子轩的眼睛,他漆黑的双眸就像深不见底的湖泊,卷着神秘暗涌的波浪,仿佛稍稍不小心,就会被他眼底的暗流生生吞噬。
五年未见,他变了许多,也长高了许多,大概185CM,身材依然颀瘦,近看,犹如鬼斧神工雕刻的容颜依旧俊美得让人窒息,围绕在他周身冷漠清冽的气息从未因为时光而消失,反而在流逝的时光中更添一分冷酷。
他很会在自己的周身设下结界,即使与他近在咫尺,在他刻意设防的结界下,与他的距离仿佛隔着千山万水,遥不可及。
眼前蒙面的女子是这世上第二个敢直视他的人,莫名的,他觉得自己再这样看着她,又会把她幻想成为另一个人,于是淡淡道:“霁月姑娘!你这样看着本殿不觉得失礼吗?”
轩辕子轩的语气无一丝波澜,目光坦然地从凌月的目光中抽离,大步流星的走到花厅的正堂上,掀袍而坐。
在轩辕子轩目光抽离的那一刻,凌月顿时觉得心底空落落地,从眼前流过的白色身影犹如冰雪般冷漠,让她蓦然想起五年前在江上遇到暴风雨时,他为了救她,执着固执地死命抓着她的手不放的那一幕。
如今,他的冷漠与五年前的执着形成了讽刺的对比。
她知道,轩辕子轩并不像狂妄自大的轩辕叶那样喜欢找别人的麻烦,他来她这儿,一定是有事,或者是来审问她的身份与背景?
直接忽视他之前说她失礼的话,相反的,他直视她对于古代的女人来说,他何尝不也是对她无礼。
她与他算是扯平了。
“殿下此行是来审问贱妾的?”凌月又福福身,轻笑道。
“审问?”轩辕子轩的声音如爬坡般微微提高。
“不是审问?”凌月也学着他把声音提高几分,眼底闪过一丝促狭。
轩辕子轩清雅淡漠的面容,始终捕捉不到他脸上的任何情绪,永远是清洌如水,淡如云。
他很会掩藏自己的情绪,可以说,他是一个深藏不露之人,也是一个高深莫测之人,他太神秘,太清高,以至于不像尘世中的凡人。
他淡淡地看着凌月露在面纱外美丽灵动的眼睛,语气依然如水:“本殿来此,是有一事相求于姑娘。”
凌月一怔,不曾料到他会求她,觉得此话从一位高高在上的太子口中脱出,有些可笑。
这天下有什么事他不能办到的,居然去求一名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