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金蝉烙痕 孽海照影
暮色如血,浸透镜中世界的琉璃穹顶。广目天王镜的碎片悬浮于虚空,折射出万千扭曲的城楼与街巷。唐僧独立在青石长街中央,袈裟被腥风掀起一角,露出其下暗金色的旧伤痕——那是金蝉子九世轮回的烙印,此刻正随镜界波动隐隐发烫。
“圣僧,这城池会吞人心念。”敖丙的声音从雾中传来,龙鳞在镜光下泛着冷冽的青铜色。他指尖抚过一堵蠕动的砖墙,砖缝间竟渗出黏腻血珠,“你看这些墙……在模仿你记忆里的景象。”
话音未落,长街尽头响起环佩叮咚。
数十名罗裳女子踏雾而来,云鬓斜簪牡丹,唇色却惨白如尸。为首者捧着一盏剔骨灯,灯芯跳动着幽蓝魂魄:“御弟哥哥,女儿国的子夜宴席还未散呢……”
她们的身影掠过敖丙时,龙族青年猛然踉跄——其中一个女子的眉眼,竟与东海龙宫中早夭的胞妹重合!
“镜灵!”敖丙暴喝,冰魄长戟破空刺去,却穿透女子化作一缕胭脂雾。雾气盘旋萦绕,凝成一面等人高的水镜。镜中映出黑龙盘旋的狰狞倒影,一个冰冷的声音从镜底渗出:
“敖丙,你当真以为自己是东海三太子?不过是被抽了龙筋的残次品……连你父王都厌弃的孽障!”
青铜龙鳞骤然倒竖。敖丙的瞳孔缩成金线,龙角迸出刺目雷光,长街砖石在龙威下碎裂翻涌。
“稳住心神!”唐僧突然拂袖扫过地面。
沙尘随他袖风聚成一道梵文“卍”字,金光炸裂的刹那,敖丙眼前的妖镜轰然崩散。
“这镜子在啃食我们的执念。”唐僧喘息着按住胸口。袈裟下九道轮回烙印灼如烙铁,最深处一道形似狐尾的旧疤正汩汩涌出金血,“它要的不是命,是心魔……”
废墟深处传来琵琶裂帛之音。
持国天王的残魂虚影在断墙间浮现,怀中琵琶只剩三根弦:“广目镜是照见五蕴的刑台……金蝉子,你躲得过情劫,躲得过自己吗?”
残魂一指,满地镜片腾空飞旋,拼合成遮天巨镜。镜中赫然映出封神战场:姜子牙挥动杏黄旗,万仙阵中一个白衣僧人被捆仙索贯穿琵琶骨——那僧人抬头刹那,眉眼与唐僧一般无二!
“那是……我的第八世?”唐僧踉跄跪地,金血从指缝滴落,在青石上绽开朵朵莲花。
敖丙的龙戟突然脱手坠地。他怔怔望着镜中另一隅:陈塘关城楼上,少年哪吒的火尖枪正刺穿一条青龙的逆鳞,龙血泼洒如雨——被屠的青龙额心,缀着与他别无二致的冰晶鳞!
“原来我们早就是棋子!”哪吒的嘶吼从云端劈下。
少年脚踏风火轮冲破镜面,火尖枪挑着半张燃烧的魔纹面具——正是先前蛊惑敖丙的镜灵本体。业火红莲在他瞳中疯长:“这鬼镜子把所有人的前世剪碎了乱拼!”
三昧真火与龙族寒魄在镜界碰撞,冰火风暴撕开苍穹裂口。
唐僧在飓风中仰头,看见无数记忆碎片如流星坠落:女儿国主的泪眼、姜子牙的令旗、青龙坠海时崩飞的鳞片……最终所有光影坍缩成镜底一行血书:
因果无解,唯劫可渡
当哪吒的枪尖贯穿最后一块镜核时,整个镜界发出琉璃破碎的哀鸣。
唐僧跌坐在废墟间,颤抖的指尖触向眉心——那道狐尾状疤痕已化作赤金色,如活物般搏动。
敖丙拾起一片染血的镜骸,冷光映出他右眼化为竖瞳:“圣僧,你说二十八重天……会不会是某人更大的镜子?”
虚空尽头,广目天王镜的残框嗡鸣震颤,框内浮现第二重天“忉利天”的星图。一尊机械佛陀的巨影,正在星图中央缓缓睁眼……
孽海照影
云海翻涌的镜界深处,敖丙的指尖触上冰冷的镜面。
“你究竟是谁?”镜中黑龙的鳞片与他一般无二,眼瞳却淬着深渊的毒火,“敖丙,还是……陈塘关那条未化形的孽蛟?”
敖丙的龙角骤然迸出寒光:“休用幻象乱我心魄!”
火尖枪撕裂雾气,镜面却如水面漾开涟漪——枪尖穿透虚影,刺入一片空茫。千百碎片飞溅,每一片都映出他不同形貌:剐鳞受刑的幼龙、冰封海底的囚徒、东海万龙甲加身的太子……最后定格在陈塘关暴雨夜,红衣少年将乾坤圈砸向龙首的刹那。
“看啊!”镜灵的笑声从四面八方涌来,“哪吒剥你鳞时,可想过今日会与你称兄道弟?”
百里外的女儿国旧址,唐僧正踏入一场猩红的花雨。
“御弟哥哥……”酥骨娇唤自身后传来。他闭目合十,颈间佛珠却骤然绷断!朱砂色的菩提子滚落尘土,化作点点血斑。
女王执起他颤抖的手,指尖冰凉如尸:“你说四大皆空,为何不敢睁眼看我?”
袈裟无风自动,《心经》符文从衣襟浮现金光,却照见她脖颈爬满蠕动的咒文——那分明是天魔篆刻的傀儡符!
“金蝉子——”女王的面孔突然裂开,露出森白颅骨,“你九世轮回渡众生,可有一世渡得了自己!”
“幻象!都是幻象!”敖丙怒吼着挥枪劈向镜山,冰棱炸裂如星雨。
一块碎镜划过他额角,鲜血滴落时,镜中竟现出哪吒浴血的身影:少年三头六臂法相支离破碎,胸口插着半截断裂的混天绫,在滔天魔焰中朝他嘶喊:“蠢龙……快走!”
“哪吒?!”敖丙龙瞳骤缩。
“心疼了?”镜灵的声音贴着他耳际低语,“若你当初在陈塘关杀了他,何来今日牵绊?”
寒气自敖丙龙脊窜起——这是预兆?还是心魔?
御花园的莲池已成血沼。
“十世取经人,九世葬流沙……”女王踩着浮尸逼近,每步踏出血莲,“你每一世头颅都是我亲手割下的,怎么这一世倒忘了?”
她掌心托起九颗干缩的头颅,第八颗赫然是沙僧的面容!
“阿弥陀佛。”唐僧忽然睁开眼,眸中无悲无喜,“施主既然认得金蝉子,可知他当年为何剜肉喂汝?”
女王身形一滞。
“因你原是饿鬼道众生。”唐僧指尖拈起染血的菩提子,“今日老衲便效法先贤——”佛珠狠狠按进自己心口!金血喷溅处,女王发出非人尖啸,身躯如蜡融化。
镜山崩摧的轰鸣中,敖丙抓住一片悬浮的碎镜。
镜中映出深海:老龙王将一枚逆鳞按进幼龙心口。“丙儿,此乃祖龙遗物,可照世间虚妄……”
记忆如冰锥刺入灵台——是了!当年父王剜鳞时说过,广目镜本是祖龙左目所化!
“镜灵!”敖丙猛然攥紧逆鳞,龙血浸透鳞片纹路,“你不过依附龙族遗骸的秽物!”
整座镜界剧烈震颤,所有幻象刹那褪色。千万镜片中,唯有一片映出奇异画面:封神台废墟上,披着金蝉袈裟的身影,正将一枚灵珠按进哪吒魂魄……
血雾散尽的女儿国城头,唐僧踉跄跪地。
破碎的广目镜核心悬浮空中,镜框蟠龙纹路竟与敖丙的龙角同源。他伸手欲触,镜面忽现二十八重天崩毁之景——而在末日焰光深处,一袭熟悉的金蝉袈裟在兜率天八卦炉中烈烈飞扬……
“师父!”沙僧的呼喊穿透镜界,因果罗盘的青铜指针在他腰间疯狂旋转。
唐僧最后望一眼镜中金蝉,将染血袈裟覆上镜面。
“该走了。”他轻声道,不知是对沙僧,还是对镜中故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