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雪遥见他神色有些不对,转回身看了看,只见元武帝和平战王一起走了出来。
看见几个孩子居然都站在台阶上,还一副箭弩拔张的样子,元武帝皱了皱眉,莫不是两个儿子又起了口舌之争,也不看看今天是什么日子,雪初郡主还站在旁边,居然也如此没上没下,不顾及皇家颜面,顿时黑沉了一张脸。
“你们这是怎么回事,夜已经深了,全部聚在这里做什么,都不打算回府去吗?”
应皓霖毕恭毕敬地向元武帝行了个礼:“回禀父皇,儿臣原本是打算回府去的,可是见九皇弟居然抛下郡主不管,独自一人出来了,想着九皇弟的行为实在失礼,对郡主不住,便亲自送郡主出来,突然在殿门口遇见了九皇弟和他身后的这个侍童,九皇弟这个侍童可是厉害了,居然和九皇弟在这里针锋相对,还不对儿臣和郡主行礼,实属无礼至极,儿臣忍不住就教训了他几句,可是九皇弟却护短得很,不许儿臣教训他,硬要护着,弄得儿臣和郡主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他一番话说得冠冕堂皇,先是在元武帝面前参了应雪遥一本,说他对未婚妻不在意,这等于是应雪遥在打元武帝的脸,对于他许配给他的未婚妻不管不顾,元武帝肯定会对应雪遥有怨气,又说容水无礼,应雪遥却护短不让他惩戒,更是直接把矛头对准了应雪遥。
果不其然,元武帝听完之后顿时满面怒色,瞪着应雪遥:“你是怎么回事,一个冲撞了你皇兄和未婚妻的小小侍童你还护着不让惩戒了,你是想干什么?”
应雪遥眯了眯眼,没有回话,在元武帝面前,尤其是他发怒的时候,他还是不会直接回呛的,便冷漠以对,不理不睬。
趁着元武帝发怒,颜络笙故作委屈地走到平战王身旁,挽着他的手臂嘟唇道:“父王,这个侍童好生无礼,从来也没有人在女儿面前如此无礼过,女儿真是委屈得很。”
平战王心疼女儿,但是碍于应雪遥,却不好直接对着容水发作,而是颇为为难地看向元武帝:“皇上,这……小女今日刚回吟风城,就受了这样的委屈,臣的心情还真是……”
他欲言又止,但元武帝岂能不知,若是不狠狠惩戒容水,可就是他这个皇帝失职了,顿时大怒,死死盯住容水,高声道:“来人,把摧烟侯府上这个不知礼数的侍童给朕拖出去重打五十大板,并请摧烟侯全程观看着,不打完不许他出宫回府!”
闻言,应雪遥神色变幻,看了颜络笙一眼,接触到他的视线,颜络笙不明显地颤了颤,他的眼神,好冷漠,凌厉得好似一把刀子,像是要剜去她浑身的血肉。
她心思沉了沉,这个摧烟侯,威慑力如此强悍,不愧是从沙场上浴血归来的,宛如一个修罗,这令她更有兴致了,征服这样一个傲骨清绝的男子,她会很有成就感。
元武帝即便再生气,也只是拿容水当箭耙子,打他给平战王和颜络笙看,让他们父女俩出了口气,自己面上也能过得去,但决计是不会下令杖责应雪遥的,不管怎样他都是心疼这个儿子的,面上斥责他几句可以,但是绝对不会把他怎么样。
不过他下令让他看着容水受刑,也是想磨磨他身上的锐气和戾气,这个儿子什么都好,就是锋芒太露,需要更多的磨砺,同时这对他也是一种惩戒,虽没打他,让他看着容水挨打,在别人眼里,皇上这是在杀鸡儆猴,等于是无形中打了小侯爷的脸,让他看清自己的错误。
容水不动声色地冷冷一笑,把颜络笙和应皓霖都深深地看进了眼里,这两个人,他算是记住了,终有一日,今日之仇,他将报回来。
他心里倒是没有太大的波澜,反正今日他是一定会受刑的,这些人,都只不过是这出闹剧里的一个个丑角,一张张丑恶的嘴脸,或是冠冕堂皇,或是嚣张跋扈,或是有意护短,他们自认为高贵不凡,自认为手段绝佳,最后却只能惩戒他这么一个看似卑微的人,以此出气,一群庸人。
罢了,从当初决定走上这条路开始,他就知道,前路只有凌厉的风霜雨雪,等待着他的,永远不会有春日暖阳,这,只不过才是开始。
一个替身,一颗棋子,还妄想要有怎样平坦的人生,不在这风霜雨雪中被凌虐至死,已经是他内心深处最大的奢望。
应雪遥回头看了看容水,见他面无表情,眼神冰冷,知道他心里其实清楚一切,他比任何人都还要看得透彻今天这回事,震惊于他如此镇定的气场,对他也更加心情复杂,他是个比自己更要稳重,更有见地的人。
良久,他道出一句:“对不起,没能护住你……”
容水怔了怔,笑了:“没事,有些事情,总是要有人来承受的。”
其实早就清楚应雪遥对他的各种怀疑,他再怎么装模作样他也不相信自己只是个浑身市井气的平凡小乞丐,容水索性也不装了,该是怎样就是怎样,心情好了的时候再说说荤话调侃调侃他也就是了。
看他微笑着,不知为何,应雪遥心里竟生出了一丝内疚来。
小雨渐渐加深至瓢泼大雨,两个侍卫架着容水走到薄枝殿外已经摆放好的长凳边,容水不慌不忙地径自趴了上去,丝毫不惧,随即,板子开始落在他身上。
夜已深,元武帝已经回去休息了,平战王也带着女儿出宫去了,应皓霖抱着看好戏的态度留了下来,也站在应雪遥旁边看着容水受刑。
见容水在这个时候居然还能保持得那么淡然,应皓霖倒是很惊讶,对着应雪遥阴阳怪气地说道:“你这个侍童倒是个有风骨的,只是可惜了,再怎么有风骨,也不过是个低贱的侍童而已。”
应雪遥斜眼冷视了他一眼,不说话,只是往旁边移开了两步。
他这把自己当成是臭虫冷漠避开的态度,让应皓霖很是恼火,看着他眸中喷火,半晌平定下自己的心神,又高傲地昂起头,勾勒出一抹得意的冷笑。
他再怎么自命清高,看不起自己,终究,也还是输给自己了。
眼看着雨下得越来越大,应皓霖看着被侍卫打得满脸苍白的容水,再看看一脸黑沉的应雪遥,掸了掸自己衣袖上染上的水珠,笑了笑走开了。
应雪遥站在雨中,握紧了双拳,将上下牙关咬得前所未有的紧,雨水从他脸颊上往下滑落,初春的寒气蒸腾,晕白了他的脸颊,他却浑然不觉,只是睁着双眼,眸中寒气幽深,紧紧盯着受刑的容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