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痛……”
浑身的骨头就好像被卡车碾过一般,钻心刺骨。
阴暗的酒吧小巷里,樊诗诗躺在满是灰尘的地上,缓缓的动了动手指。
一缕鲜血从她的额头上溢出,精致的小脸白的没有一丝血色。
这里是A城最大夜场“格拉斯玫瑰”的后巷,一道破旧的框架楼梯上,另一位20来岁的年轻女子跑了下来,浓妆艳抹的脸上露出了一缕嘲讽的笑意。
“哎哟,咱们诗诗不愧是第一销售,现在连走路都会打飘了!”
说着,便发出了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樊诗诗艰难地爬了起来,嘴唇微微颤抖,想说点什么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梁好……是你推我……”
她瞪着女子水蛇般一扭一扭的腰,咬了咬牙,艰难地扶着墙壁站了起来。
自己这段时间工作太拼命,卖的酒太多,早就已经引起了某些人的嫉妒……早该预料到会有这种情况!
樊诗诗一瘸一拐的站起,心里懊悔不已。
她也明白在夜场工作,低调做人很重要,但是她现在太需要钱!
如果没有更多的钱,躺在医院里的奶奶……就得不到更好的治疗了!
“怎么,看你的眼神,还是对我不服?”
走下了楼梯的梁好眼神一阵凌厉。
她来到了樊诗诗的面前,手掌一摊便露出了一个做工粗糙的银锁,上面的小铃铛发出稀稀疏疏的响声。
樊诗诗的脸色猛然一变。
这个银锁,是父母留给她的唯一纪念,梁好竟然偷偷地翘了储物箱,把这个挂件给偷了出来!
“还给我!”
她刚想伸手去拿,脚上传来的剧痛站立不稳,随即便重重摔倒在了地上。
梁好笑的前俯后仰,像是扔垃圾一般,把手中的银锁扔在了樊诗诗脸上。
“瞧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子,也配在我面前逞能!以后“格拉斯玫瑰”不欢迎你,你出现一次,我会找人打你一次!”
说着,她抬起脚上的高跟鞋,泄愤似的在樊诗诗身上踩了几脚,扭着身子快步离开。
樊诗诗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的意识逐渐的变得模糊,眼前的银锁近在咫尺,却没有力气伸手去拿。
好痛,真的好痛……
这样下去不行,我要想办法求救……
樊诗诗用尽全身力气支撑起了身子,一点一点的朝着巷口挪去。
此刻外界的夜幕已然降临,空旷的酒吧街上,三三两两的人影已经逐渐增多,各色豪车络绎不绝。
A城盛大的夜生活开始了,无数名流人士、富豪二代在这里寻欢作乐,但是却从未有一个人注意到街角艰难的往前挪动着的樊诗诗。
一片黑色的绝望之中,终于有一辆银灰色的跑车从远处行驶而来,仿佛一道闪电,照亮了视线。
“救救我,求你了!”
樊诗诗暗淡的眸子微微闪动,努力的伸出纤细的手臂朝着前方。
终于,一声尖锐的响声,银色轿车在路边停了下来。
车窗缓缓下沉,一张英俊非凡的侧脸出现在了樊诗诗的眼前。
车上的男人面容俊美,气质冷冽高贵,一双深邃的眼睛居高临下的注视着她,仿佛看到的不是一个受伤的女孩,而是阴沟里的一坨垃圾。
开车的司机低声问道:“段少,要不要报警?”
“格拉斯玫瑰……坐台小姐吗?”
段令闻抬眼瞥了一眼女孩身后的阴暗小巷,不屑地抿了抿唇。
地上断断续续的沾了些血迹,很显然,这个浑身狼狈的女孩就是从那里爬出来的。
要说A城见不得光的角落,这种乌七八糟的烂事儿多的如同天上繁星。
段令闻本身懒得多给一个眼神,但是,此刻他不知为何,多此一举的看了女孩一眼。
本以为她已经昏迷了过去,没想到眼睛还是半睁着的,眼底,依然闪烁着一抹不屈的光亮。
黑夜里,这一抹亮光犹如顽强的萤火虫,微微挑动了一下段令闻的神经。
“有点意思。”
段令闻眯了眯眼,难得多了几分兴致。
“捡起来吧,顺路送去医院,别让她死了。”
十天后,A城中心医院。
护士检查了一遍病历,道:“今天的血液报告没有问题,你可以办理出院了!”
“好,谢谢你……但是我还有一个小问题。”
樊诗诗摸了摸额头上扎着的纱布,感激的对护士笑了笑。
“能不能问一问,当时救我命的恩人到底在哪里?我想向他当面道谢!”
“嗯,他现在就在护士台结账……”
护士话音还没有落下,樊诗诗脚步飞快的往外跑去。
短短的几步路,她骨裂的脚就痛了起来,但是她完全没有停住,只想快点见到自己的恩人表达感谢。
来到了前台,樊诗诗才发现结账的人,是当时救助了她的那名司机。
司机:“樊小姐,很高兴看到你已经复原了。段少让我来帮忙结账……”
“段少……”
樊诗诗愣住了。
她的脑海中只残留着一个模糊的印象,那就是当时救了自己的人,是个相当年轻且俊美的男子,其他的一概模糊不清。
现在听到了司机所说,不由得令她想起了一个常常出现在A城各大报纸和电视节目上的男人。
段令闻!
段家的大少爷,A城最顶尖的贵公子之一,掌控着A城最大的酒店服务集团以及航空旅游的业务,被称作“隐形太子”。
原来我运气这么好吗?
樊诗诗的脸上露出了一抹苦笑。
这样的大人物,应该也不屑于自己的什么回报……
“我知道这也许微不足道,但是我还是想要亲自说一声谢谢……”
“道谢就够了吗?你欠的可是一条命,医生说如果晚来10分钟,后果就将不堪设想了。”
冷淡的男声突兀的传入耳中,樊诗诗呼吸一顿,猛然转身。
段令闻一袭浅驼色风衣,带着墨镜缓缓迈步而来,显得优雅而又气势非凡。
那姿态,如同一只收敛了指爪的猛兽前来巡视领地。
樊诗诗不由得往后瑟缩了一下。
她清秀的脸上勉强露出了一个笑容,衬托着额头上的白纱布,显得有几分楚楚可怜,柔弱妩媚。
“段少……还需要我做些什么?”
樊诗诗还不明白,自己的这副神态,落在对方的眼里反倒多了另一层意思。
段令闻看着眼前的女孩,微微皱起了眉头。
到底是酒吧出身的坐台女,惯会用这种神态勾引人。
“樊诗诗,父母双亡,唯一的亲人是重病的祖母,一边打着顾氏的工,一边夜晚卖身赚钱,银行负债五十万……哦,把你自己救回来的医药费是三十万。”
段令闻好整以暇,随手捏住她的下颌,左右看了看,好像在挑选什么货品。
“你还有什么可以还的?”
看来在自己住院期间,段令闻早就把自己调查得清清楚楚!
樊诗诗的心底一阵冰凉,如坠深渊。
“我……”
她的神志又是一阵恍惚,眼前仿佛裂开了一道深渊,无穷的黑暗铺天盖地涌来。
段令闻的眼神携带着滚滚浓云,令她害怕,令她恐慌!
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很好。”
感受着女孩的颤抖和恐慌,清秀俏丽的脸颊上浮现出一抹激动的红晕,显得可怜又可爱,段令闻眼眸之中滑过了一丝快意。
很好,她觉得害怕。
以往的那些床伴和女友都有一张欲望十足的脸,渴望他的关注,渴望他的权势和宠爱。
然而,这个樊诗诗看起来,倒是另外一种独特的清新口味了。
这个认知给了段大少爷极大的精神快感,他拍了拍樊诗诗的脸颊,微笑着宣布道:“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狗了!”
很多年后,樊诗诗回想起这一幕,还是觉得呼吸不畅,头晕胸痛,直冒冷汗。
那是一段噩梦的开始……
段令闻的控制和占有无处不在,几乎将她的身心挤满,完全当做了一个容器。
盛放的,则是他优雅皮囊之下的一切疯狂……
“樊小姐?樊小姐?”
“啊,不好意思。”
樊诗诗回过了神。
四月的英国阳光灿烂,往日阴雨已然消失。
自从她来到英国,为欧琳捐献了骨髓协助治疗以来,这又是一个新的春天了。
“这次诊断,你的情况有所缓解了。”
心理医生道:“不过抗抑郁药物还是必须吃,不吃情况会加重。其实,我个人建议你还是需要一段新的感情,良好的亲密关系有助于覆盖曾经的不快……”
“暂时不用了。”
樊诗诗的眼神清澈明亮,道:“我现在已经放下了。如您所说,段令闻高高在上,把旁人当做专属的玩物,本质上是承受不了任何情感上的意外和风险……”
“其实有病的是他,不是我。”
樊诗诗叹息道:“况且,再怎么说,他也派人将奶奶照顾的很好……我却在顾总安排下假死离开,连看都没去看她……”
“但是,你却控制不住自己要前往丽莎酒店,这又是因为什么?”
医生摊了摊手。
“就算是获得了新的身份,可以开始一段新的生活……在潜意识里,你还是想见他。”
樊诗诗道:“也许吧……剪不断理还乱,以前的我太过软弱了。”
不知为何,那时候从ICU中醒来,她第一个见到的人是顾云深,想到的人,却仍然是段令闻。
这段从强取豪夺开始的感情,让段令闻早已成为了她心底的一道影子,即使是死亡也挥之不去。
医生赞赏地点头。
“意识到了不足就很好,我们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是残缺的,这和身份地位没有关系。”
“谢谢。”
眼看着时间差不多到了,樊诗诗站起身来,打算离开,医生却又叫住了她。
“对了,楼下的人不是欧先生,那是你的新男友吗?”
樊诗诗浑身一震,飞奔到了窗前,极力往外看去。
杉树下的那道身影,熟悉到令人灵魂也随之颤抖。
为什么……为什么本该在美国的段令闻会找来这里?
樊诗诗的心口一阵抽痛。
“从早上开始,他就站在那里等着。”
医生道:“看起来他好像走了很远的路,非常疲惫的样子。我问他需不需要上楼,但是他拒绝了,说这样等着你就好。”
樊诗诗的手指握紧了窗框。
“……还有呢?”
“我问他是不是需要预约会见,但是他也拒绝了,说‘我不能见她,至少现在还不能’。我看得出,他的内心也有着许多挣扎和痛苦,只是并未直接地表现出来罢了。”
樊诗诗喃喃道:“痛苦?”
“是的。”
医生点了点头。
“看得出来,他非常担心你,也非常在乎你的感受。甚至我可以说,他是为了你的遭遇而感到痛苦的,人人都知道这里是精神科疗养院,但是并非每个来访者都如此懂得礼貌和体贴。
大吵大闹的家属,不依不饶的情人……自私否认无知,有病硬说没病。这样的例子我见过很多了。”
你暂时还不能离开疗养院,他的等待也许毫无意义。但至少在这世界上,还有人默默地关心着你,守护着你——”
医生微笑着拍了拍她消瘦的肩。
“这不是一件非常美好的事吗?”—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