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绣着铁枝海棠花的月白色绣鞋出现在安舒的视野里,绣鞋的主人,宁婉儿在安舒的身前身后绕了几个圈。
这个继女,今天竟然如此镇定,这真是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从前安舒见了自己,吓得面无人色,两股战战是常有的事情,但是今天,她居然还能保持着镇定的神色。
也许是因为安容最近常常回府里来看她的缘故吧!有个当太子妃的姐姐撑腰,真是与往日不同了。
宁婉儿在心底冷笑,她在安舒面前停住脚,伸出两只手指将她的下颌抬起来。
就是这张脸!宁婉儿的目光落在安舒的面孔上。这张毫无瑕疵的面孔,长平公主的面孔,现在带着一种淡淡的无动于衷,与她死去的老娘更是相似了个十成!
宁婉儿恨不得伸出两只手用尖利的指甲亲手撕烂这张面孔!
可是她不能!
宁婉儿用尽全部理智控制着自己,她缩回手,安舒,虽然是个傻子,她却动不得。
安舒的舅舅是当朝云皇,姐姐是太子妃,而且最关键的是,她的父亲是自己的夫君,安定邦!
须臾间,宁婉儿心中各种念头似海潮涌动,她的手在安舒的面孔上滑过,冰凉的,似一条死蛇的尾巴!
安舒心警铃声大做,宁婉儿的身上有一种疯狂的气质让她觉得十分危险。
但是好在,最后宁婉儿控制了自己,她用力在安舒的脸蛋上拍拍:“三小姐连累小少爷被蜂蜇,身为姐姐却不能保护幼弟,这场责罚也是少不了的!就三十中板子吧!一并就在马厩行刑。”
几个仆妇上前来,把安舒从地面上拖了起来。
安舒也不抗拒,一言不发,缓缓站起身来。
宁婉儿背过身去,双手紧握成拳,她不想再看安舒那张脸,她怕自己控制不住自己,会做出令宰相府声名受损的事来。
安宁氏站起身来,走到宁婉儿身边,将她搂进怀里,半是愧疚半是心痛:“婉儿,唉!长平那个贱妇,死了就死了,却还要留下这个痴傻的贱种,戳人眼珠。这些年来真是苦了你了,婉儿。”
“姑姑!”宁婉儿松开握拳的手,声音恢复了平静:“婉儿不苦,婉儿只要能陪在姑姑身边,看着姑姑安好,定邦哥安好,便已经是幸福!那个傻子丫头,婉儿一点也不恨她,这都是她母亲做的孽,报应在她的身上,让她变成了个傻子。”
安宁氏道:“唉!你素日里待这个傻子也是极好的了,只是她这次害得禧哥儿被蜂蜇,这却是可恶,只一顿板子而已,就算是说到云皇处也是说得过去的。象你这般贤良的继母,天下也不知道还有几人能做到!再说原本是你同定邦有婚约在先,长平却硬生生地插了进来,害得你只能以良妾的身份嫁给定邦,也害得泰儿现在也不能被称为嫡长子,长平性子乖戾,定邦和她从来没有过一天开心日子,现在死了这么多年,还能闹得家宅不宁……”
安宁氏年纪大了,有些耳背,说话的声音大得吓人,再说她讲的内容是在场的仆妇们都听过许多遍的,根本无人去听她在说些什么。
安舒还想听得更多,但是身旁的仆妇却用力拖着她,加快了脚步。距离海棠秋苑越来越远,后面的内容便再也听不清了。
安舒垂眼看着地面,原来,这具身体的原主的母亲同宁婉儿还有这么多的纠葛,宁婉儿也真是贱,没本事找长平报仇,便把满腔怒火撒在安舒的身上。
安舒冷笑起来,宁婉儿,你同长平的仇,怨我不管,但是你今天打我这顿板子,我可是记下了!迟早要找你讨回来。
安舒被仆妇半拖半拉,穿过长长的一条青石甬道,来到安府的后院。
马厩前的空地上,点着一堆篝火,放着一张长凳,李嬷嬷被小手指粗的绳子绑着,象待宰的牲蓄一样捆在长凳上。
看见安舒,她用力地仰起头来:“三小姐,你救救我啊,老李服侍三小姐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三小姐,你救救我啊!我不想死!”
“别嚎了!”一辆驴车从道路尽头缓缓驶来,吴嬷嬷坐在车上,脸色被灯笼映得惨白,象只半夜出来觅食的鬼。
宁婉儿让她前来监刑,这可不是个好差事!
“你这个主子可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吴嬷嬷道:“老李啊,你要怪只能怪自己的命没生好!不应该跟了这个傻主子。这笔帐,你要记,可别记在夫人的身上,变成了鬼也不要回来找夫人,要去找你的这个主子!”
吴嬷嬷说完,缓缓从驴车上下来,她对家丁的头领点点头:“开始吧!”
家丁们看了看安舒,又看了看李嬷嬷,说:“三小姐还在这里呢!要不要避避?”
“不必了!”吴嬷嬷的脸色有些苍白,她想起夫人的嘱咐:杀鸡给猴看,若是能把猴吓得半死,最好不过!
“遵命!”
家丁们从身后拿出大板,巨大的厚实的木板,每一块都有数十斤重,若不是家丁们都有功夫在身上,根本连举都举不起来。
每一块上都沾着血肉,虽然经过清洗却也洗不去那种恐怖的人肉腥味。
一名家丁拿了一块破布去堵李嬷嬷的嘴,李嬷嬷仿佛知道自己大势已去,她大叫起来:“我冤枉啊!冤枉啊!我对夫人忠心耿耿,夫人让我每天晚上给三小姐吃药,我都按时给三小姐吃了的啊!夫人让我不要给三小姐吃好穿暖,我那一件没有照着做……”
她还想说什么,嘴却已经被家丁们合力堵上,吴嬷嬷转头去看站在阴影里的安舒,只见安舒一脸茫然地盯着眼前的一切,好象并没有听见李嬷嬷的呼叫。
吴嬷嬷放下心来,心道:夫人担心三小姐是装傻,怎么可能啊!这个样子分明就是个大傻子啊。
安舒漠然地盯着面前的火光,刚才李嬷嬷的话,她一字不漏地听在了耳朵里,但是却在她的心里没有激起半点涟漪。
宁婉儿根本就是个歹毒的小人,她用出这些下作的手段来对付安舒这具身体的原主,一点也不令人感到惊奇。
吴嬷嬷挥挥手,对家丁的头领道:“安福,动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