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沉沉的云层,低得像是要塌下来,压在平安县城的城头。
城外五公里,日军第二十七师团,代号“极”,停下了脚步。
一辆辆卡车吐出潮水般的土黄色军服,士兵们像精密的零件,迅速集结,展开。动作间没有一丝多余的声音,只有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和金属碰撞声,汇成一股冰冷的杀气。
高地上,师团长宫本秀一中将举着望远镜,镜片里的平安县城,安静得像一座坟墓。
他身材不高,却壮硕如熊,下巴上丛生的胡须,让他看起来有种凶恶的威严。
作为筱冢义男的心腹爱将,他以打硬仗、恶仗闻名。
“报告师团长阁下!步兵第四十七联队已展开完毕!”一名作战参谋跑来报告。
宫本秀一没回头,声音从喉咙里发出闷响。
“重炮联队的位置?”
“报告!独立重炮第九联队,预计一个小时后,抵达预定炮击阵地!”
“一个小时……”
宫本秀一放下望远镜,嘴角扯出一个残忍的弧度。
太久了。
他转过身,目光如钩,刮过身边每一名军官的脸。
“帝国的勇士在平安县城玉碎,这是整个第一军的耻辱!”
“筱冢司令官的命令是,血洗此城,不留活口!”
他话锋一转,声音陡然拔高!
“但我宫本秀一,不等炮兵!”
“情报显示,城内八路刚刚结束血战,正是人员疲惫、弹药空虚、指挥混乱的时刻!他们以为依靠城墙就能苟延残喘,这是他们最大的愚蠢!”
“我要用步兵,用我们最锋利的刺刀,在他们反应过来之前,就撕开他们的胸膛!用支那人的血,洗刷帝国的耻辱!”
“哈伊!”周围的军官们齐声怒吼,个个双目赤红。
联队长佐佐木大佐激动地请战:“师团长阁下!请将主攻任务交给我们!天黑之前,我必将太阳旗插上城头!”
“哟西!”
宫本秀一走到地图前,指挥棒在东门的位置重重一点。
“第一大队,主攻东门!用最快的速度,最猛的攻势,冲垮他们!”
“第二大队,佯攻南门!”
“第三大队,预备!”
“我给你们一个小时!冲上去!”
“哈伊!”
佐佐木猛地顿首,转身离去。
尖锐的军号声撕裂了压抑的空气。
“杀给给——!”
山呼海啸般的喊杀声骤然炸响。
上千名日本兵端着上了刺刀的步枪,排着密集的散兵线,那片土黄色的浪潮,朝着平安县城的东门,猛扑过去。
……
“鬼子上来了!”
东门城墙上,一营长张大彪扯着嗓子大吼。
他身边的战士们,手心全是汗,死死攥着手里的枪。
脚下的城墙,似乎都在那整齐的脚步声中微微颤抖。
一个刚补充进来的新兵,脸色发白,端枪的手抖个不停。
“慌什么!”
张大彪一脚踹在那新兵的屁股上。
“给老子稳住了!没看到吗?鬼子排得跟赶集似的!这是瞧不起谁呢?给咱们送人头来了!”
一句粗口,让周围紧绷的气氛缓和了些许。
战士们看着下方那片移动的黄色,眼神渐渐从紧张化为狠戾。
“团长呢?”张大彪问通讯员。
“报告营长!团长和参谋长,都在指挥部!”
“他娘的,这种时候,他倒坐得住!”
张大彪骂了一句,心里却莫名地安定下来。
李云龙和成才都在,天就塌不下来。
“重机枪!给老子架稳了!”
“迫击炮!都给老子算好提前量!”
“所有人听令!没我的命令,谁他娘的也不准开枪!”
张大彪双眼赤红,死死盯着下方越来越近的敌人。
五百米。
四百米。
三百米。
鬼子已经进入了步枪的有效射程。
城墙上,拉动枪栓的声音此起彼伏。
“别急!”张大彪压低声音,像一头即将扑杀的饿狼,“放近了打!让这帮狗娘养的,有来无回!”
他要等。
等到鬼子进入一百五十米的最佳屠杀距离。
就在这时,他身边的步话机,刺啦一声响了。
是成才的声音。
没有温度,像冬日山巅的石头。
“张大彪。”
“到!”张大彪立刻抓起话筒。
“鬼子到什么位置了?”
“报告参谋长!已经进入三百米!随时可以开火!”张大彪的声音里透着兴奋。
“不准开火。”
成才的命令,只有四个字。
“什么?”
张大彪以为自己听错了,耳朵凑近了些。
“参谋长,再不开火,鬼子就要冲到城下了!”
“执行命令。”
“可是……”
“我让你执行命令!”成才的声音陡然严厉,像一把锥子扎进张大彪的耳朵,“看好你的人,一枪都不许放!重复我的命令!”
张大彪的血,瞬间冲上了头顶。
他攥着话筒,手背青筋暴起,指节发白。
但他最终还是从牙缝里,挤出了回答。
“……是!一枪都不许放!”
他摔下话筒,胸口憋着一团火,烧得他五脏六腑都疼。
这是什么打法?
把城门打开,请鬼子进来喝茶吗?!
“营长?”旁边的连长满脸困惑。
“执行命令!”张大彪红着眼低吼,“谁他娘的敢放一枪,老子当场毙了他!”
城墙上的独立团战士们,彻底懵了。
他们眼睁睁看着鬼子越来越近。
两百米。
一百米。
他们甚至能看清鬼子官长脸上那轻蔑的狂喜。
整座平安县城,一片死寂。
没有枪声。
没有炮声。
甚至连个人影都看不见。
攻城的日军也愣住了。
预想中暴雨般的弹幕,完全没有出现。
“八嘎!土八路吓破胆了!”带队冲锋的日军大队长抽出指挥刀,向前猛地一指,“冲!第一个登上城墙的,记首功!”
“万岁!”
日军的士气被彻底点燃,嚎叫着,朝着那洞开的、黑沉沉的城门,发起了最后的冲锋。
城墙上,张大彪的拳头攥得咯咯作响。
他死死咬着牙,牙龈渗出了血,嘴里满是铁锈味。
他不明白。
他真的不明白!
成才到底要干什么?!
就在第一批日军的脚,踏入东门城门洞那阴影中的一瞬间。
成才那冰块一样的声音,再次从步话机里响起。
只两个字。
“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