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原,日军第一军司令部。
死寂。
空气粘稠得像是凝固的血,压得每一个参谋军官都只能听到自己狂乱的心跳。
所有人都低着头,视线死死钉在地板的缝隙上,仿佛那里藏着能救命的秘密。
司令官筱冢义男中将的军靴,一下,又一下,叩击着地面。
那声音,是这片死寂中唯一的声响,也是悬在所有人头顶的断头刀。
他那张一向以沉稳儒雅著称的脸,此刻肌理扭曲,青筋在太阳穴突突直跳。
握着指挥刀的手,指节已然惨白。
地上,名贵红木办公桌的碎片,像是被野兽啃噬过的骨骸。
耻辱!
刻骨铭心的奇耻大辱!
几个小时内,一封封电报,像是一记记耳光,狠狠抽在他的脸上。
驻守平安县城的宫本守备大队,全员玉碎!指挥官宫本一雄,阵亡!
紧急增援的第九旅团主力,被死死钉在七里坡,激战一夜,伤亡惨重,寸步难行!
从阳泉增援的第三十六师团一部,在野狼峪彻底失联!侦察机回报,山谷入口被炸塌,全军被围,无一生还!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仅仅是八路军的一个团。
李云龙!
又是这个李云龙!
“八嘎!!”
筱冢义男的胸膛里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爆喝,他猛地抽出指挥刀,刀光一闪!
噗嗤!
锋利的刀刃狠狠劈进巨大的作战地图,正中“平安县城”的位置,划开一道狰狞的伤口。
“一个团!”
“区区一个团!”
“吃掉我一个守备大队!拖住我一个旅团!全歼我一个联队!”
他转过身,血红的眼睛扫过每一个噤若寒蝉的下属。
“这是真的吗?!”
“你们谁来告诉我,这是不是真的?!”
嘶哑的咆哮,在作战室里回荡。
无人敢应。
参谋长宫野少将头皮发麻,他强迫自己上前一步,深深垂首。
“司令官阁下,情报已经再三确认……平安县城,确实已经失守。”
“城内守军……恐怕……已全员玉碎。”
“玉碎?!”
筱冢义男发出一声扭曲的冷笑,笑声里淬着冰渣。
“不!”
“这不是玉碎!”
他一字一顿,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铁屑。
“这是我第一军的耻辱柱!”
他想不明白。
他完全想不明白!
李云龙的独立团是什么货色,他清楚得很。一群衣衫褴褛,拿着万国造的泥腿子。
就算他们是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也不可能在一夜之间,啃下固若金汤的平安县城!
更何况,城里还有山本君的特工队!
山本一木。
这个名字,像一根毒刺,扎进筱冢义男的心脏。
那是他倾注了无数心血的王牌!是他为八路军高层准备的必杀之刃!
几天前,这把刀,在赵家峪断了。
山本一木和他的特工队,被那个叫李云龙的土匪,用一个卑劣无耻的陷阱,一锅端了!
现在,他又丢了一座县城,一个旅团被打残,一个联队被全歼!
“李云龙……成才……”
筱冢义男的嘴里,反复咀嚼着这两个名字,眼中的恨意浓稠如墨。
他不是蠢货。
独立团脱胎换骨的变化,根源就在那个从延安回来的,成才的身上。
赵家峪的反伏击。
平安县城那份详细到恐怖的“解剖图”。
还有这次堪称经典的“围点打援”。
这一切的背后,都有那个名为“成才”的幽灵。
这个人,早已不是一个简单的神枪手。
他是一个魔鬼!一个能将现代战争理念,完美融入这片贫瘠土地的战略魔鬼!
“司令官阁下,我们现在……如何应对?”宫野参谋长颤声问道,“是否命令第九旅团,不惜一切代价,继续向平安县城进攻?”
“进攻?拿什么进攻!”
筱冢义男的怒吼震得宫野一个哆嗦。
“第九旅团伤亡过半,士气崩溃!再打下去,就是全军覆没!”
他强迫自己深呼吸,胸膛剧烈起伏。
愤怒无用。
他必须为这次惨败,找到挽回颜面的方式。
他走到地图前,目光死死钉在那道被自己劈开的裂口上——平安县城。
那里,现在是整个华北战场的笑话。
也是他筱冢义男的伤疤。
如果不能以雷霆万钧之势将其夺回,他,以及整个第一军,都将成为皇军永远的笑柄!
“传我命令!”
筱冢义男的声音,瞬间变得冰冷,不带一丝情感。
“第一,命令第九旅团,立刻停止进攻,后撤二十里,构筑防线,收拢残部!”
“第二,立刻向华北方面军司令部发电!我需要增援!我需要至少两个师团!我需要方面军直属的重炮联队!我需要航空兵!”
“两个师团?!”
宫野参谋长失声惊呼。
“司令官阁下,为了一座县城,动用如此规模的兵力……”
“这不是一个县城的问题!”
筱冢义男猛地打断他,眼神中只剩下纯粹的疯狂。
“这是尊严的问题!”
“我要让整个支那都知道,触怒大日本皇军的下场!”
“我要把平安县城,从地图上彻底抹掉!”
“我要把李云龙,他的独立团,连同那个叫成才的幽灵,全部碾成粉末!!”
他抬起手,指向地图。
“命令航空兵,从明天开始,对平安县城,以及其周边所有可能是八路军藏身的村庄、山林,进行无差别轰炸!”
“我要让那里,变成一片焦土!”
“我要让那里,再也长不出一根草,再也听不到一声鸡鸣!”
“哈伊!”
宫野参谋长感受到那股不死不休的疯狂意志,浑身一颤,猛地低头领命。
他知道。
一场规模空前,血腥到极致的风暴,即将在晋西北这片土地上,彻底引爆。
风暴的中心,就是那座刚刚插上红旗的,小小的平安县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