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京城到广东有二千多公里路,在那个年代所谓的特快列车也快不到哪,而且价格还贵,老吴来的时候坐的是绿皮车,走了一周才到的京城,返程也准备坐绿皮车。
霍从军手里是有几个钱,但是创业初期都是用钱的地方,自然也不愿意乱花钱,就和老吴一样,也买了张绿皮车的硬坐票。
从京城到广东是直达列车,又是全国路线最长的车次之一,火车上乱哄哄的都是人。
过道挤不过去也就罢了,就连车座底下都躺满了人,来往的时候特别得小心,不然就会踢到了谁的腿或者是头。
这种环境下,那气味可想而知,烟味汗味夹杂着屁味以及其它乱七八糟的气味,着实让人受不了。
相比之下,霍从军和老吴的硬座就相当于卧铺了。
汽笛声响起,火车驶离京城西站,一路向南。
开始霍从军还都认识两边的景物,这是丰台这是卢沟桥,等到车出了京城过了保定再出了河北后,就不大清楚外面的地名了。
只能看到铁路两边都是一望无际的平原,麦浪随着微风起伏舞蹈,大村小镇像是颗颗珍珠散落在广袤的华北平原上。
驶进郑州地界,远远的就能望见一道白练自天上来,离得近了又变成了滚滚黄龙,夹杂着无数泥沙奔流向海,令人呵声以叹。
又走了几天,进入湖南地界,左右两边丘陵频现,气温也变得闷热,本就拥挤不堪的车厢内更是令人难熬。
不止一日来到广东,那份热更不用多说,两边车窗已经开全,车厢内却感受不到一丝凉意。
火车在广州站缓缓停靠,列车员刚一打开车门,霍从军第一个就跳下了火车。
然而,期待的舒爽并没有出现,拥挤嘈杂呛鼻那些状况确实消失了,但霍从军的感觉却像是跳进了桑拿间,又湿又热又闷,比之前好不到哪去。
老吴笑道:“我们这里就是这样,多留几天你就习惯了。”
出了广州站,一眼望去,外面的广场上到处都是红色的出租车,停得满满当当,出租车司机们在吆喝拉客,熙攘的旅客们则在和对方问路讨价。
老吴握住霍从军的手,说道:“我只能陪你到这里了,我们这里的服装批发市场在十三行,顺着流花路就能过去。有三四公里远,打车也不贵的。”
给霍从军指向火车站前面一条歪歪斜斜的路,又叮嘱道:“这里的飞车党很多,你要小心些。”
道过珍重,两人各自一边。
沿着流花路一路南行,霍从军边走边看。
开放没几年,此时的广州已经有了高楼大厦,但是大部分的楼还是很低,包括火车站也只是一栋四层高的白楼而已。
道路上车来人往,大多都骑着自行车,交警衔着口哨,站在路口中间非常认真地指挥着交通,右手边一栋二层高的商店外挂着幅大型海报,图案是电影《超人》,左侧的街边传来流行歌曲的声音:男人爱潇洒女人爱漂亮……
这里是开放的前沿,偶尔也能看到顶着爆炸头穿着喇叭裤的青年男女,但是大多数人们的衣着还是很土气,大多都是中,山装,服装的颜色也是以深色居多,相比之下,霍从军身上的穿着就显得更加土气,一看就不属于这座城市。
穿过流花路和人民路,根本用不着问路,霍从军一眼就认出了十三行路。
一条不算长的街道,熙熙攘攘都是人,道路两边摊位林立,一家紧挨着一家,连点空隙都没有。
道路两旁的商场都不高,大多只有二三层楼,居中的那栋七层高的百货大楼格外显眼。
从清代起,十三行就是对外贸易的口岸,后来时代变迁,就成了服装批发市场。还没到跟前,就能感觉到人群的拥挤,说是举袖成云挥汗成雨一点也不为过。
等走到跟前,这种感觉更加明显。不管向哪个方向走,不用力推根本走不开,只能随着人潮流动。
霍从军在人群中用力朝着百货大楼的方向挤去,当他全身上下像水洗了一般似的,才终于挤进了百货大楼。
做为十三行最大的批发零售市场,百货大楼里人也多,但好歹不像外面那么拥挤。
站在入口处,霍从军顾不上擦汗,查看四面的情况。
和大红门比起来,这里几乎没什么两样,一样的柜台一样的商铺。商铺前堆满了来自全国各地的人们,他们四处寻找着每一个可能的商机,生怕错过任何一个赚钱的机会。
霍从军没有立即行动,而是在搜索记忆。
记忆中,这个年代还没有涤沦布料,也就是后世所说的“的确良”。
他记得非常清楚,有个商家从国外进口了一大批涤沦布料,颜色非常艳丽,却因为透气性太差,很不适合广州的气候,最后全都砸在了手里。
这批涤沦面料,就是他此行的目标。
只是这里这么大,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找到那家商铺。
霍从军迈开双腿,从右侧第一个巷道开始,挨着一家家找过去。
十三行的百货大楼非常大,比大红门大了有四五倍,一条巷道走下来就花了快一个小时,找了整整一天,霍从军也没有找完一楼。
眼看到了下班时间,商场里已经只许出不许进,霍从军走的人困嘴干,却连那批布料的影子都没看到。
前面有家茶水摊,老板正张罗着打烊,霍从军紧走几步赶到跟前。
“来杯茶水!”
有客人光顾,老板将手里的桌子靠墙立好,拿出刚刚收拾好的茶壶茶杯,重新冲了一壶,倒了杯递给霍从军。
那个年代可不像现在这么方便,大街上没有饮料矿泉水,只有这种传统的茶水,三分钱一杯。
吹吹热汽,霍从军吸了一小口,嗓子冒起的烟气终于平复下去。
“老板,这里哪有卖涤沦布料的商铺?”霍从军吹着茶水边向老板打听。
“涤沦是什么?没听说过。”老板的答复很令人丧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