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都说了会去。就是会去，你们催什么催啊！是钱没有赚够还是有KPI啊！别烦我！」
电话那边突然安静了。
「张女士。你的先生已经在一个多星期前确认死亡了。现在的天气尸体虽然还不至于发臭。但是您还是早点来吧。」
由于张雨微开了免提，邵洋也听到了这一切。
他笑了两声：「雨微，你不是说肖明最爱喷香水吗？他要是真臭了，那怎么办呢？」
我之所以喷香水也是因为她喜欢。
听到邵洋在打趣，张雨微还觉得是我在骗她。
「他臭了就臭了吧。老在这里耍我玩。」
邵洋看张雨微丝毫没有要离开他家的意思，趁机说：
「雨微，我最爱的人，一直是你。这次雪崩，幸好有你在我身边。你就是我的救命恩人。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现在好不容易再次相遇，你可不可以，嫁给我？」
张雨微深情地看着邵洋，两人惺惺相惜的样子让我有不适。
可他们刚拥抱一会儿，就又传来了一阵电话彩铃声。
邵洋松开手，想贴心地帮她挂断电话，可看见屏幕上的「老爸」二字。
他明显犹豫了一下，还是毅然决然挂断了。
张雨微看邵洋迟迟没有回来，也走上前。
那个备注「老爸」的电话又打了过来，这次张雨微接通了。
电话那头传来咆哮声：「你现在在哪里呢？曲肖明都死了，你现在人在哪里？」
张雨微的爸爸就是个女儿奴，从来不会用这种口气和她说话。
张雨微哪听得了这些话，也没有好气地回答道：「我在……朋友家呢，怎么啦？曲肖明太过分了吧，玩恶作剧还带上你！」
她刚刚是在想用什么词来形容她和邵洋的关系，恋人？似乎还不太成熟，她最后才决定用「朋友」这个词。
「你再说一遍？曲肖明现在就在医院太平间躺着！你什么朋友那么重要？我怎么不知道？」
张雨微听他说我在太平间，觉得又是我的「恶作剧」。
「爸，你玩归玩，闹归闹。别一口一个太平间，多不吉利啊！」
7
「你个混账！你老公死了一个多星期了，你还不去看他！你这什么没良心的东西，气死我了，你马上给我过来，不然我就没你这个女儿，你一分钱都别想从我这里拿了！」
邵洋听到最后一句话，脸色明显有些变化。
果然，他又是冲着张雨微他爸来的。
他和那个富豪千金的婚事吹了，又回来想从张雨微他爸这里分一杯羹。
邵洋有些担忧地道：「要不你去看看吧？万一真的是有什么事情。」
他担心他所做的这一切又功亏一篑。
张雨微迅速摘下了刚刚带上的塑料项链，把头埋在邵洋胸口：
「阿洋，我刚刚觉得有点不对劲。」
邵洋也搂住张雨微：「没事，有我在。我送你过去。」
两人到了医院后，我爸妈，还有张雨微的爸妈都在门口。
邵洋哪见过这阵仗，腿吓得直哆嗦。
「雨微，这些是？」
张雨微揪了揪他的袖口，示意他没关系。
「行了。赶紧去看他吧。又作又爱瞎闹腾。他再搞什么恶作剧，我真生气了。」
我爸恨不得将张雨微捏碎，我妈使劲拉住了我爸。
等到医生带着他们来到一个阴暗的小房间时，张雨微问医生：
「不是，这是人能呆的地方吗？他到底让你们把我骗到这里干什么？这恶作剧也太过分了吧！」
「有事快说，有屁……」
还没等她说完，一个巴掌落到她脸上。
出手的是张父。
「爸？」张雨微眼里满是不可思议。
「愣着干嘛，往前走啊！」
邵洋一直跟在张雨微身后，也没有人拦着他。
他们两人一起走到我的床前。
我身上盖着白布，由于放了一段时间，我的身形都改变了不少。
没想到，我还能以这样的方式，再一次看见我自己。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阵风吹来，吹开了盖住我的脸的白布。
张雨微「啊」的大叫一声，随即瘫坐在地上。
随着她倒地，盖在我身上的那块布完全被掀开。
我扭曲的双腿露了出来。
那是雪崩这天，我为了挡住滚下来的雪球，将她推开，才被雪球压断的双腿。
我低头看了一眼我的腿，确实是段成两截了。
她突然大哭起来。
她终于记起了我这双腿，是为救她而断的。
可当时我穿了很厚的衣服，加上天气寒冷，也看不到血迹，她一直以为我是故意在地上爬行逗她玩。
丝毫没有注意到我的腿是真的不能动了。
她爬起来，走到我的附近，失声痛哭起来：
「肖明，你怎么死了呢？你不是最喜欢瞎折腾吗？你快起来，我以后都陪你折腾好不好？我再也不骂你了。」
「你不是说最喜欢我做的饭吗？你快起来，我现在就做给你吃，你快起来啊……」
8
医生看见张雨微哭得泣不成声。
她冷冷地说：「这位就是当时和他一起送来的邵先生吧？如果你手中的饼干分一点给你先生吃，他也能再坚持一会儿，他也不至于在救护车上就没命了。」
我想起了之前这位医生说过，邵洋身边全是饼干碎屑。
是啊，那么大一块饼干，他怎么吃得完。
可是张雨微一口都舍不得分给我。
张父盯着邵洋，恨不得将他撕碎。
邵洋也心虚地低着头。
张父向我的尸体道歉：
「对不起，肖明。是我教女无方害了你。」
然后他在我父母面前跪下，向我父母道歉。
张雨微看见他跪地的父亲，吓得站不稳，邵洋眼疾手快扶起她。
「爸……」
我爸妈将张父扶起来。
张雨微跪在他爸面前：
「爸，我真不知道他会死。当时我看他明明好好的，我不知道他那么饿。一个大活人怎么会突然饿死呢？当时邵洋的情况更严重，我才会把吃的给他……」
正常情况下是不会那么快饿死，可是我拖着双腿爬了那么久，手也冻僵了，实在是饿得不行了。
张父转头看向站在一旁的邵洋：
「你不是出国了吗？怎么又回来找张雨微了？不登山了？改滑雪了？被徐家的千金赶回来了吗？」
邵洋腿直哆嗦。
刚刚跪地的张雨微，一听她爸把话题转到邵洋身上，慌张起身护在她身边：
「爸，这事情和他没有关系。是我自己给他的食物。你不要乱伤无辜。这事情跟他没有关系！」
许父又一个巴掌落下。
他可能也没有想到，他最疼爱的女儿，到现在还没有认识到自己的错误，还在为一个外人说话。
紧接着，许父又走近邵洋，一脚将他踹倒。
邵洋吃痛，但是又不敢得罪张父，只能缩在角落。
他装模作样在地上大叫几声，随即用求救的目光看向张雨微：
「雨微。这都是误会啊。我出国是逼不得已的。是我主动离开那个徐小姐的。我最爱的人，从来没有变过，一直只有你一个。」
张雨微选择毫不犹豫相信了邵洋的话。
她又跪在张父面前：
「爸，我知道他是爱我的。我相信他。他当时出国肯定是另有原因的，肯定是那个徐小姐胁迫他的！你不能因为肖明的死殃及无辜啊！」
张父一脚将邵洋踢得更远了一些：
「不要以为我不知道，是徐氏集团把你赶回国的。」
他又跟张雨微说：「当年要不是有曲家父母的帮助，你爸我早就被讨债的逼死了。你也不会是张家小姐。当初害我们欠下巨款的，就是这个姓邵的一家子！」
「你到现在还不知道这个姓邵的真面目。他被徐家赶走，他爸也畏罪自杀，还留下了一屁股债等着他还。他接近你无非就是想拉你下水。你个混账玩意！到现在都执迷不悟！」
张父情绪太激动，晕了过去，他被医生抬走。
我爸妈将白布盖好，也跟着医生离开。
我妈临走前说了一句：
「你，张雨微，再也不是我曲家的儿媳。」
要不是我爸拉着我妈，我妈恨不得当场把她撕烂。
张雨微还是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她抱着我的身体，嘴里念念叨叨：
「不会的。我的肖明，你还在的对不对？你不是我害死的对不对？你是爱我的对不对？你还说要吃我做的饭，你怎么可以就这么死了呢？」
9
张雨微摸着我的脸，看向邵洋：
「我爸说你之前还登山？是什么时候啊。肖明上次受伤，也是在你的计划内对不对？」
邵洋明显慌了：
「不是的。雨微，我只是业余登山爱好者，我是滑雪教练，周末爬个山找找感觉，没有什么不妥的吧。」
张雨微笑了出来：
「我只是这么一问，你就招了？」
邵洋顺势抱住张雨微，她的怒气似乎就消了一大半。
「邵洋，我不管你以前做了什么。我们赶紧远走高飞，离开这里。」
张雨微下楼梯的时候死死攥着邵洋的袖子，一直不敢回头。
而我，也确实一直跟在她后面。
她回家后慌乱中碰掉了我的笔记本。
地上翻开的那页，正是和她一起登山前，我写下的最后一页日记。
「12月28日，星期四，晴。雨微，我能感觉到，你最近对我越来越不耐烦了。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不过没关系。听说你辞职准备和邵洋一起合伙开滑雪场，当滑雪场教练。」
「你是我的妻，你的爱好，你的梦想，我都不会阻拦你。可邵洋现在回国，我总觉得不对劲。果不其然，他被国外的女友赶回国内，与他一起回来的，还有他父亲欠下的一屁股债。我一直想找个机会告诉你。」
「我查到那次在山上我与其他人失散是邵洋设下的圈套，他对我下了死手，还好你跟我闹别扭没有跟我一起去。我真的好庆幸。」
「这次滑雪，我本来是不希望你去的。但是如果真的要去，我陪你一起。要是真的有什么意外，我会保护好你的。」
「雨微，希望我们回来的时候，你能陪我一起过我的二十九岁生日。」
张雨微看完这页日记后彻底崩溃了。
可这只是我四年来日记本中最普通日常记录。
她抱着我的日记本痛哭。
她扑到床上抱着我的枕头，试图在上面找到我的气息。
「肖明，你在吗？对不起，我那天不该赌气，出门前不给你做饭的，你不是说最爱吃我烧的菜吗？我以后只做饭给你一个人吃好不好？对不起，不该相信邵洋。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对不起，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我们一起过生日好不好？我去给你做生日蛋糕。」
她用手扯自己的头发，发出尖叫声。
雨微，我确实是在你身旁，可是我再也吃不到你做的蛋糕了……
10
张雨微并没有着急去跟邵洋远走高飞，她每天都会在家做好多菜，按时放在餐桌上我坐的那个位置附近。
尽管我的生日已经过去半个月了，她每天都会给我做一个新的蛋糕。
蓝莓的，草莓的，还有芒果的，都是我不喜欢的。
张雨微没有去找他，邵洋却上门来找张雨微。
邵洋看着满屋子的蛋糕，和蓬头垢面的张雨微，明显有些不悦。
「雨微，你怎么做这么多蛋糕，都臭了，我帮你扔掉。我们走，离开这里，我带你去开心的地方。我们走。」
张雨微使劲甩开了邵洋的手。
「原来肖明登山的时候，是你故意让人把他一个人丢在山里对不对？你是没有钱还债了，才来找我的对不对？」
邵洋没有马上否认，他眼底闪过一道诧色，很快又露出微笑：
「雨微。你从哪里听来的？我爱的只有你一个人。什么都会变，但是爱你的心永远不会变。」
张雨微退后几步，继续说：
「还有，你当时出国，根本不是去留学，就是为了成为徐氏集团的上门女婿对不对？」
邵洋听到这些话也能猜到，张雨微确实得到了一些消息，再解释也无用。
他索性又将张雨微一把搂在怀里，可手刚伸出去，就被张雨微打了回来。
他又开始挤出几滴眼泪，装成可怜巴巴的样子。
「雨微，你要相信我，好不好？」
张雨微一脚将邵洋踢开。
见他要爬起来，张雨微又补了一脚。
「邵洋，你他妈就是王八蛋！」
「就是你，害死了我的肖明。我那么好的肖明，被你害死了！」
张雨微顺势拿起桌子上的蓝莓蛋糕，直接往邵洋脸上扔，然后又拿起草莓的，芒果的……
邵洋被张雨微这阵仗吓到了，直接拿椅子砸向张雨微。
就算张雨微做了那么多对不起我的事情，但是看见椅子要砸到她时，我还是本能地挡在她面前。
但是我好像挡不住了……
张雨微倒了下来。
邵洋站起身，指着她：
「你个什么脏东西，敢打老子！你自己害死了姓曲的，还有脸怪我？要不是你爸兜里有几个子，老子会来找你？你个吃里扒外的贱货，老子才看不上你！」
张雨微深陷的双眼，越来越红。
她可能也没有想到邵洋会对她动口还动手。
在家里我从来没有跟她说过一句重话，更舍不得跟她动手。
邵洋见在这里捞不到钱，就开始在房间里面找值钱的东西。
张雨微趁邵洋把目光停留在她的首饰盒上。
她拿起桌上的花瓶，狠狠砸在邵洋的后脑勺上。
邵洋被砸懵了，张雨微又继续砸了一下。
她没有杀邵洋，而是将他绑起来。
等邵洋醒了，她拿起被邵洋砸烂的椅子腿，狠狠地抽他的腿。
邵洋被堵住了嘴，直到他的腿完全断了，他始终都没有喊出一句话。
然后，张雨微将邵洋绑在柱子上，一口吃的都不给他。
他处理好邵洋后，又回到厨房给我做蛋糕。
「肖明，对不起，给你做的蛋糕刚刚被我弄坏了，我再重新做给你吃好不好？」
「你不许生气了哦。」
邵洋极度缺水，又好几天没有吃一口饭，整个人瘦了不少。
张雨微怕绳子松了，一次又一次地加固。
他每天都在向张雨微乞求食物。
11
邵洋的气息越来越弱。
张雨微每天确认他没有逃走后，又会做起蛋糕。
厨房全是她做的蛋糕，可是她好像忘了，我对奶油过敏。
但好在成为魂魄后似乎就没有过敏的反应了。
这房间平时只有我们两个人住，平时一直很安静。
可有路人说从很远的地方就闻到了从房子里传出来的一股恶臭，想联系张雨微处理掉垃圾，可就是联系不到她，那人一时气愤就报了警。
没想到被那人歪打正着。
警察开门的时候，张雨微还在厨房做新的蛋糕。
但屋子地面上已满是蛋糕，根本没有一个能落脚的地方。
眼尖的警察，还是在蛋糕堆中看见了绑在柱子上的邵洋。
他们交换眼神，一个将张雨微手中的菜刀打掉，一个按住她的手。
张雨微看见警察毁了她刚做好的蛋糕，她尖叫：
「你们别乱碰！那是给我的肖明做的生日蛋糕！你们不许碰！不许！」
邵洋早就断了气，是活活被饿死的。
张雨微因非法拘禁他人，故意杀人等几项罪名被逮捕。
我的魂魄已经能够远离她了。
最后一刻，我看见张雨微在我身后向我招手。
她的嘴巴一张一合，像是在说些什么。
我转身离开，不再去听她说了什么，我再也不会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