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二十四年,大胤朝南旱北涝,瘟疫横行;流寇四起,尸横遍野。
而繁华的大胤京都,却是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城里城外宛若两个世界,绝望地哀嚎声被隔绝在城门之外,城内欢声笑语不断,小商贩们的吆喝声络绎不绝,一群少年郎打马穿街而过,鲜衣怒马,意气风发。
“带头那位便是京中新贵,户部侍郎沈渊之子?”茶馆中,两位坐在窗边的老者看着骑在高头大马上的贵公子。
“正是,今日是他姐姐与太子的大婚之日,说起来,若不是顾国公……”
说书人牙板一拍,打断了另一位老者的话。
茶馆内掌声四起,说书人喝了口茶,继续讲道:“正所谓富贵如梦,转眼成空,荣华似幻,顷刻消散……”
“这一折《黄粱梦》,倒也应景。”白须老者摇了摇头,“世间之事,如梦似幻,荣华富贵终是空,如花美眷香消尽,可惜、可叹、可怜、可悲呐!”
数月前,顾国公府一夜间败落,108名男丁全部斩首,210名女眷流放关外,宫中虽明令京中不许议论此事,可各大茶馆酒肆推杯换盏间,免不了要咂舌讨论一番。
叹那国公府富贵滔天却瞬间凋零,更叹那才貌双绝的平宁郡主一夜间从云端跌落泥潭。
今日,原本该成为太子妃的平宁郡主却变成了户部侍郎之女,新贵更迭不过转瞬间,众人忍不住扼腕唏嘘。
“可怜那平宁郡主,此去关东,只怕……”邻桌的男子说到此处,不忍再说下去,其他人心知肚明,亦不再说话。
如此佳人,奈何薄命。
“平宁郡主数月前在流放的路上感染瘟疫,已经香消玉殒。”
突然,一道声音响起,众人循声看去,说话的却是茶馆的店小二,他一边给客人倒茶,一边道:“关外瘟疫横行,平宁郡主一家还未抵达山海关便全部染上了时疫,死在了长白山,我表哥是押送流犯的官差,得顾老太太施针搭救,方捡回一条命,昨夜他刚从关外赶回来,正要将此事禀报圣上,奈何宫门已落了锁。”
所以,只得今日去禀报。而今日,正好是太子的大喜之日。
众人沉默……
说书人醒木一拍,拉长声调道:“正所谓只闻新人笑,哪见旧人哭……”
大胤皇宫。
宫道上,一小黄门急匆匆朝东宫而去。
东宫,太子萧承烨一身喜服端坐,手里捏着一个同心扣玉佩。
小黄门跪在萧承烨面前,双手恭恭敬敬举起一枚同款玉佩,流苏上血迹斑斑。
萧承烨颤抖着伸出手,却迟迟不敢去碰触那枚玉佩。
“可曾……厚葬。”
“因是时疫,驿馆的人不敢大意,按着规矩全……全烧了。”
萧承烨捏紧拳头。
烧了……
那样一个惊才绝世的倾城佳人,竟落得如此下场,如一阵青烟般消失的无影无踪,连座孤坟都不曾留下。
“她……可有留下什么话给孤。”萧承烨声音颤抖,眸中既期待,又害怕。
期待她留下几句谴倦之语,害怕她说出从此两不相欠。
“不曾,郡主只是将玉佩交给了张衙役,一句话未说。”
萧承烨闭上眼睛,她对他,无话可说。
脑海中浮现出顾南星的音容笑貌,只是双眸清冷,让他不敢直视。
“她……走的可安稳?”
小黄门不再说话。
“说,孤……受得住。”
“郡主受不住冻,后又感染时疫,发烧数日,临终前已不能言语,浑身溃烂,难以辨认……”小黄门哽咽道。
不是没有话给自己,而是已经不能言语。
那样的倾城绝色,最终面目全非难以辨认,萧承烨睁开眼,眸中有泪光闪动。
他看着流苏上的血迹,颤抖着手将玉佩接过。
“哒。”
一声轻响,两枚玉佩扣在一起,大环套住小环,是一个完整的同心扣。
那年桃花开的正艳,她站在桃树下,接过他的玉佩,仰起头对着她笑的清甜软糯:“承烨哥哥。”
音容笑貌,转瞬间散落天涯。
“咚咚咚。”
门外传来三声叩门声。
“太子殿下,吉时已到。”
萧承烨闭上眼,再睁眼时,脸上的悲伤已经消失,眸中只剩帝王冷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