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巷尽头,一男一女相伴而过,白山宿的视线一下子就被吸引了过去。
接着眼神示意苏青容向身后看,苏青容转身。
那暖黄色长裙女子,玄色衣衫的男子,并肩向前走。
这次女子的笑容,显然比第一次明媚不少。
苏青容轻声说道:“我们该走了。”
白山宿将啃完的果核,向着房顶一抛,接着走到苏青容身旁。
偏头看着她的脸道:“不去和她道别?”
苏青容瞥了他一眼,迈开腿独自向前走去。
白山宿看着她身上那粉色的衣服,皱了皱眉头。
快步追上她的脚步,带着几分嫌弃看着她的衣服道。
“什么时候能把这身衣服换了,真的很难看。”
苏青容眉毛倒竖,看着白山宿咬着后牙道。
“白山宿,别逼我在这大街上,对你动粗。”
白山宿脚步向后退了些,一脸警惕的看着她。
野兽的直觉,告诉自己现在的苏青容是最危险的生物没有之一。
苏青容见白山宿被自己吓到,心下暗爽脸上却还是没有丝毫表情。
街上人来人往,苏青容与白山宿两人走到街尾。
直直朝着城门外走去,空中的太阳渐渐西沉。
他们的影子倒映在地上,高大的城门阴影将阳光遮挡。
影子在阴暗中,与他们合二为一。
踏出城门的那一刻,阳光又再次笼罩他们。
白山宿双手抱胸,看似十分稳重的走在苏青容身侧。
走着走着苏青容突然想起什么,回头看向那人流攒动的城门口。
“你说王姬,以后会好好生活吗?”
白山宿转头看着她的脸:“会,就像她当时选择了国家,
而不仅仅是选择了皇帝,只是她的心让她在惩罚自己。”
苏青容轻声道:“走吧。”
白山宿看着她缓缓离去的背影,眼神垂下去,将眼底的落寞遮下去。
他以为苏青容会问,她自己呢?
空中太阳逐渐西斜,他们穿过一大片空地后。
走入了宽阔的大道,九月的太阳照耀着大地。
两人并肩走到一起,缓缓离开天都。
快乐的时光总是转瞬即逝,即便如何小心翼翼都没有任何办法。
夜晚明月当空,王姬寝殿阶梯上,两人面对月亮而坐。
裴安看着月亮,白皙而又缥缈,只觉得很近又似乎很远。
“天月,往后你要好好生活,要……要……”
后面的话,裴安说不出口。
别离,再一次的别离。
“青丝绾发已成忆,钗环满头在今朝。
君卧青山终不老,妾似蜉蝣人间留。”
贺天月说完,抬手将头顶的发簪取下,
满头花白的头发,被身后暖黄的烛光,照的异常明显。
裴安看的心疼,抬手轻轻拂了上去,紧皱着眉头,许久说不出话。
“这是我在你战死后作的诗,皇兄看见跟我说:你是王姬,永远都不会是蜉蝣。”
贺天月轻笑一声,抬眸看着他的眼睛,刻意放缓语调。
“我是王姬,所有的责任已经全部完成,
你走后,我也依旧尽责,可每到夜深人静时,
我总是很难入睡,脑中一直回放着从前的点点滴滴,
突然发现,在无数个节点中,我早已在你和王兄之间做了选择,
是以后悔、痛苦,我都甘愿忍受,
可是裴安,这一次,
我不想再考虑其他,我只想遵从自己的心意。”
裴安抬手拂去她脸颊上,珍珠似的泪滴,满心都是愧疚。
“我杀了心爱之人,不管是为了什么,我都这样做了,
我不能为自己辩解,也不能逃避,所以我总是沉默,
可所有的惩罚中,都不能再一次让我失去你。”
裴安垂下脑袋,泪珠一滴滴落下,心疼占据着他的心。
他都做了什么,让自己心爱之人,亲手杀了自己,
并且还要背负一生的痛苦活着。
她是他曾经捧在手心里的姑娘,他都做了些什么呀。
贺天月环抱住他的脑袋,任由眼泪滑落,也不肯擦去。
“你回来,我才活的像人。”
裴安听到这句,颤抖着肩膀,低低呜咽起来。
嘴里一声声道:“对不起,对不起。”
贺天月抚摸着他的后背,一遍遍的说道:“没关系,没关系。”
夜空月牙下,漂浮过一片淡云,朦朦胧胧煞是好看。
裴安原本清晰的身体,不知不觉间犹如天上浮云般淡薄。
贺天月悄悄捡起地上发簪,紧紧攥在手中。
裴安止住哭泣,擦掉她脸上泪水,笑着说。
“天月,我在初见的地方,为你埋了一坛酒,
你明日替我寻来,好不好?”
贺天月看着他的脸,泪光骤然闪现,攥着发簪的手颤抖不已。
裴安似乎并未察觉到她的异样,抬手将她肩上的头发拨向身后。
“天月,你怎么不说话?”
藏在宽大袖筒里的手,指节已经攥的发白,
可那手的主人,似乎并没有感受到一丝痛苦,依旧紧紧攥住。
裴安嘴角噙着笑,一直注视着她的脸,似乎怎么都看不够。
一滴泪脱出眼眶,贺天月轻轻答道:“好。”
“啪。”
发簪落地,顿时摔成了两节,地面散落着细小的玉石碎末。
裴安一把将人抱在怀里,不敢让她看见眸中的痛苦。
他想她活着,所以逼迫她举箭,
他想她活着,所以逼她领受杀死敌国将领的功劳,
他想她活着,所以即便没有他,也希望她好好活着。
“天月,不要伤心,不要害怕。”
环抱着她的胳膊已近透明,贺天月不住点头。
连连回答:“嗯,我知道,我知道。”
浮云终也是消散于天地间,再无一丝痕迹留下。
贺天月摔在阶梯上,一手抓住胸口的衣服痛哭出声。
天边那抹淡云早已散去,月亮的光芒照亮了整片夜空。
宫门口,一身漆黑长袍的贺逾白,站在门口一棵石榴树下,
看着台阶上独自悲痛的人,迟迟没有迈出一步。
南岭国破,北翼从此没有对手,
国泰民安的愿望已经实现,却一点都没有想象中的开心。
贺逾白看着与他一母同胞的人,自嘲一笑转身离去。
他是皇帝,然后才是哥哥,
妹妹,
妹妹……
宫灯明亮,却怎么都照不亮脚下的路。
可贺逾白依旧走的笔直、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