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条项链碎得粉碎,就像我对宋予衡最后一丝期待。
这次,我既没哭也没闹,只是呆呆地看着满地碎片,叶微宁还想说什么,外面突然传来脚步声。
我们齐齐望向门口,只见宋予衡端着药站在那里,不知已经听了多长时间。
4.
叶微宁神色慌张,但很快恢复镇定说:
“予衡,对不起,我不小心把妹妹的项链摔坏了。我赔她一条新的。”
宋予衡面无表情地看着那条碎掉的项链,不知道究竟听到了多少。
但我已经不在乎了,不想再听他说出伤人的话,我立即说道:
“算了,一条旧项链而已,碎了就碎了。”
见我如此平静,宋予衡怔了一下,犹豫着问:
“可这是你二十岁生日时的礼物……”
原来他还记得。
我沉默不语。
他捧着药碗坐到床边,轻轻吹着药汤喂我,每个动作都小心翼翼,温柔至极。
就像从前那样亲密,我望着他的侧脸,忍不住开口:
“婚礼定在什么时候?”
宋予衡手上动作一滞,低声道:“嗯,下个月初六。”
我点点头,轻声说:“初六啊,真是个吉利的日子。”
正好是我要和姑姑一起去上海的日子。
世事难料,我和他终究不可能有未来,我对他淡淡一笑:
“祝你们百年好合。”
宋予衡的表情有一瞬的波动,但最终什么也没说。
初六那天,我坐上了去机场的车,和姑姑一起飞往上海。
临近机场时突然听到一阵喜庆的声音。
我望向窗外,看见一辆豪华婚车驶过,车里的新郎穿着定制西装,英俊挺拔得像童话里的王子。
可我知道,他早就不是属于我的王子了。
宋予衡没有直接去酒店,而是去了那个偏僻的别墅。
刚进院子时,他还以为自己看错了,那院子里之前种了很多花,如今却全都枯萎了。
他一进门就闻到一股焦糊味,原本温馨的房间此刻空空荡荡,所有东西都堆在院子里燃烧,其中不少是他送的,一直被她珍藏着,都是姜初暖的心爱之物。
宋予衡心头一跳:“你们在做什么!”
他不顾熊熊烈火上前去抢,但火焰瞬间吞噬了一切。
宋予衡被烫得倒吸一口冷气,却不愿放开手中的东西。
那是一条手工刺绣手帕,姜初暖绣了半个月,如今仅存一小片残迹。
宋予衡对着搬东西的佣人怒吼:
“这些都是初暖的东西,谁让你们烧的!”
那两个佣人面面相觑,半晌才战战兢兢地说:
“可姜小姐已经离开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她得了肺癌,时日无多,这些东西带来霉运。夫人吩咐我们全部焚毁……”
5.
从北京到上海一路颠簸。
我本就身体虚弱,心里郁结让病情更加严重。
为了不让姑姑担心我一直强忍着,但咳嗽越来越剧烈。
“咳咳咳……”拿开纸巾,我发现上面渗出了血迹。
姑姑看在眼里疼在心里:“这孩子受了多少罪……”
“快去把燕窝端来。”
她正安慰着我,外面突然传来欢快的声音:“夫人回来了!”
姑姑脸上露出喜色,赶紧扶我下车。
上海的阳光温暖明媚,我微眯着适应了一会。
睁眼就看到一位气度不凡的中年男人,目光慈爱地注视着我。
是我最亲的姑父,从小就把我当掌上明珠。
每次探望都会带很多东西,常说他和姑姑膝下无子,把我当亲生女儿疼爱。
我爸突然离世,等他得知消息已过半年。
那时我在宋家住久了,对宋予衡情根深种,怎么劝都不愿离开。
他们只得独自返沪,但年年都寄来许多礼物——名牌包包,珠宝首饰。
姑姑说要让我在宋家过得体面。
看着日思夜想的姑父,我再也控制不住情绪,扑进他怀里哭着说:
“姑父,我好想你!早知如此,当初就该跟你们走…….”
姑父红着眼睛安慰道:
“别哭了,暖暖回家了就好,以后再也不会让你受委屈。”
“修远,这是初暖,你小时候见过的。”
我赶紧擦干眼泪,这才注意到旁边站着个年轻男人,嘴角含笑地看着我。
他容貌出众,眉目如画,鼻梁高挺,唇线优美,耳边一颗红痣格外醒目。
仔细端详觉得有些面熟,却一时想不起在哪见过。
见我疑惑,他微笑着说:
“初暖妹妹别来无恙。我是陆修远,还记得小时候你被狗追到树上,是我在下面接住你的吗?”
我顿时脸颊发烫,心里有些恼火。
这件童年糗事我确实记得,那年我才五六岁,同时也想起了眼前这个人。
他是陆修远,姑父姑姑的养子,从小在他们膝下长大。
童年糗事被当众提起,让我颇感难堪。
我咬着唇回击:
“我也想起来了,那会儿你还缺了好几颗门牙,说话漏风呢。”
说完我才意识到这话有些不礼貌,但他只是无奈地笑了笑。
姑父姑妈相视一笑,都笑出了声。
“好了,外面风大,快进屋吧。我让厨房准备了你爱吃的菜。以后暖暖就安心在这住下。”
上海的别墅是典型的欧式风格,经过花园时我看到一片盛开的玫瑰,开得格外艳丽。
我仔细打量着这座花园,心里涌起一阵欢喜,突然草丛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定睛一看,我浑身一震。
“暮暮?!”
我几步冲上前,顾不得弄脏衣服就要往灌木丛里钻,幸好陆修远眼疾手快拉住我。
他看了我一眼,身手敏捷地几个箭步就把那东西抓了回来。
那是只漂亮的小橘猫,浑身橙黄,只有四只小爪和尾巴末端是雪白的,外表跟我的暮暮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此刻被提着后颈,小爪子不停蹬踢,一点也不像暮暮那样有残疾。
我怔住了,突然想起暮暮已经离开人世,眼前这只小猫根本不是它。
我有些失落,同时又担心起来。
刚才那么冲动的举动实在不够优雅,要是让姑父觉得我没教养......
“暖暖喜欢这只小猫吗?要是喜欢就养着吧。”姑父慈爱地说道。
我看着那只猫沉默片刻说:
“我担心照顾不好它。”
一个生命对我来说太沉重了,即使只是猫狗。
如果再发生像暮暮那样的事情怎么办?
我没有能力守护它们,贸然收养反而是害了它们。
陆修远看了我一眼说:
“这小家伙应该是被遗弃的,你不收留它,这个月都活不过去。”
我一惊:
“啊?那、那不行!我养,我一定好好养!”
说着就要接过小猫,但陆修远轻轻抬手避开,嘴角含笑道:
“它身上有点脏,我先抱着,等会给你。”
我点点头,一路上时不时回头看那只小猫。
这样的举动确实不太合适,但没人说我什么。
姑父果然准备了我最爱吃的菜,饭后佣人恭敬地端来药,姑妈怜爱地看着我说:
“暖暖,我不管那些医生怎么说,我们总觉得好好调养,心情开朗些,说不定就能好起来。”
我咬着嘴唇:“姑妈,这病是烧钱的病,我……”
“什么人参鹿茸的我们多的是!哪有你重要。”
姑妈气愤地说:
“那宋家真不是东西!之前拿了我们那么多好处!结果连你的病都不管!呸!早知如此,我非让他们把东西都吐出来不可!”
我低着头不说话,姑妈见状叹了口气,摸摸我的头发:
“暖暖,不管你从前经历了什么,在这里我们只想让你快乐。”
这一夜,或许是因为内心踏实,又或许是房间里熟悉的香薰味道……
我睡得格外香甜,直到天明。
梦里再也没有什么白马王子来救我,又把我推入深渊。
第二天起来,阳光正好。
我刚出房门,就看见陆修远坐在花园里,正在逗弄昨天捡到的小猫。
见我过来,他脸上露出笑容:
“睡醒了?来给这小家伙取个名字吧。”
我说:“就叫甜甜吧。”
陆修远露出疑惑的表情:“不是应该叫暮暮吗?”
我轻轻摇头:
“暮暮已经永远离开了,我不想让它活在另一只猫的影子里。”
陆修远:“也好,甜甜蜜蜜。”
我们相视而笑,眼神里都带着温暖。
可这温馨的气氛没持续多久,就听见急促的脚步声,佣人焦急地通报:
“少爷,少爷!外面有个人说要见小姐——”
是我早已决定忘记的宋予衡。
6.
半个多月不见,宋予衡看起来毫无新婚的喜气,反而整个人憔悴了许多。
我才来上海一天,他就找来了,显然是追着我来的。
这让我很疑惑,离开时我特意跟宋老夫人讲,不要告诉宋予衡我的去向。
宋老夫人一直为我纠缠宋予衡的事情烦恼。
如今见我想开很是欣慰,保证一定保守秘密。
为什么宋予衡会来上海呢?
“初暖,身体还撑得住吗?”
我一怔,瞬间明白了一切。
他是得知了我的病情。
是了,宋予衡一向很重责任。
当年仅仅因为我爸的恩情,就可以照顾我五年。
即使后来对我百般厌恶,被我纠缠也愿意让我留在宋家。
这样的男人,如果知道我病了,一定会内疚,觉得需要负责。
可我并不需要。
我看着他微微一笑:
“姑父已经给我请了最好的医生,好好养养,应该能康复。”
宋予衡神色黯然:
“初暖,你不辞而别,连病情都瞒着我,难道是在惩罚我吗?”
我怔住了,完全没料到他会这么想。
在他眼里,我竟是如此记仇的人?
刻意隐瞒病情,故意离开,让他难过。
可事实分明是他先躲着我,从来都不信任我啊。
话未出口,陆修远就在一旁讥讽道:
“宋予衡,你就别在这演什么深情戏码了吧。”
陆修远挺身挡在我身前:
“你自己好好想想,对初暖有过半点真心吗?要是真关心她,怎么会不知道她病得这么严重。”
“要不是你让她寒了心,她又怎么会想要逃离那个地方。”
“你根本不在乎,在你眼里,让她住进宋家就是莫大的恩惠,要她循规蹈矩,懂分寸,处处约束她!现在暖暖走路都小心翼翼,吃饭时战战兢兢,就连一点小事,第一时间都要跟我们道歉!”
“你知道昨天我和爸妈看到这些有多愤怒吗!早知道你宋家是这种德行,当初打死我们也不会让她留在那里!”
我心头涌上暖意,原来他们都看在眼里。
他们不仅没有怪我,反而替我打抱不平,替我抱打不平。
宋予衡也愣了一下,片刻后狼狈地转过头:
“我、我只是希望她能得到大家的认可。”
陆修远冷嘲:“让她沦为众人笑柄的不就是你吗?”
宋予衡勃然大怒:
“你算个什么东西!我和初暖的事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陆修远沉声道:“初暖现在是我的亲人,自然跟我有关。”
宋予衡目光阴鸷地盯着陆修远,突然掏出一把匕首。
陆修远措手不及,连忙往右闪避,险险躲开!
我惊恐地大喊:“宋予衡!你疯了吗!”
可宋予衡置若罔闻,举起手再次对准我们。
慌乱之际陆修远瞥了我一眼,动作迟疑了一下,竟直直地朝匕首撞了过去。
他的左臂立刻冒出鲜血。
我冲上前挡在他身前:
“宋予衡!你竟敢在这里拿刀伤人!”
宋予衡脸上浮现出委屈神色:
“他完全可以躲开的!是他自己撞过来的。”
我对他彻底失望,抬眼直视:
“要不是你拿匕首指着人,他怎么会受伤!我没想到你会这样丧心病狂!”
陆修远靠在我身上,轻声安慰道:
“初暖,别担心了。都是我反应迟钝才会受伤。”
“不愧是从军队出来的人,反应确实了得。”
听他这么说,我心里更加愤怒。
他却伤了无辜的陆修远,还在一旁嘲讽
我不再理会宋予衡,搀扶着陆修远走进别墅。
“咳咳咳……”路上我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胸口发闷。
陆修远立即站直身子扶住我,担忧地问:
“身体不舒服了?”
我摁着胸口轻声道:
“没什么大碍,就是有点喘不过气。你的伤口……”
陆修远摇头:“皮外伤罢了,你怎么样还好吗?”
我露出微笑:“要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遭这无妄之灾。”
陆修远摇了摇头,扶着我一起回了客厅。
午后,因为宋予衡的事,我不想出门,就在花园里抱着甜甜享受阳光。
突然“砰”的一声响,转身就看到宋予衡站在身后,他竟然翻墙闯进了别墅。
7.
我眉头紧皱,语气不悦:
“你!”
“初暖,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他手里提着一只橘猫,体型比甜甜大上许多,此刻正冲着他呲牙咧嘴。
看到他粗暴地对待小猫,我脸色一沉:
“你这是在干什么?”
宋予衡一脸困惑:
“当然是给你送猫。初暖,我知道你恨叶微宁害死了你的猫,你看,我给你找了只新的。”
“我听到了医院里的对话,是叶微宁欺负陷害你。她带来的主治医生不肯说实话,我只好让他永远开不了口。”
“叶微宁既然想嫁进来,我就让她尝尽痛苦!”
三月的春光正好,我却感到一阵寒意,惊恐地望着他: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宋予衡扯出一抹笑:
“叶微宁想方设法要嫁给我,我就成全她,进了宋家就要守我的规矩,我是她丈夫,就是她的天。我要让她孤独终老,生不如死!”
“那个医生的舌头,我已经让人割掉了,害人的不该下地狱吗?那双不愿救人的手,也别留着了!”
“初暖,你现在感觉好些了吗?”
我只觉得牙齿在打颤,惊恐地喊道:“你疯了!”
“怎么会,我无比庆幸!”
宋予衡眼神中透着病态:
“以前,我总是顾虑太多,怕别人说闲话,不敢靠近你,不敢说出心里话。”
“但这一切都过去了,初暖,你就是我的全部!”
“你?”他的表情突然僵住,目光落在我怀里的小猫身上。
宋予衡说:“你、你有了新的猫?”
他举起手中的猫质问:“这只就不要了?”
我觉得他已经完全丧失理智,害怕他突然暴起伤人,只能说:
“是的,放它走吧。”
可宋予衡却面色阴沉:“既然你不要,就让它消失好了。”
说完,他一抬手,竟直接把那只小猫扔进了游泳池!
“住手!你在干什么——”
我想去救猫,却被他死死钳制住手腕,只能眼睁睁看着猫在水里挣扎,发出凄厉的叫声。
“宋予衡!!!”
我用憎恨的眼神瞪着他,却被他强行遮住双眼:
“不许这样看我!初暖只要你答应跟我走,只要你点头,我立刻救它!”
“你这个变态,你、咳咳咳——”
剧烈的咳嗽打断了我的话,心脏狂跳不止,胸腔像被撕裂般剧痛。
下一秒我吐出一口鲜血,染红了宋予衡的衬衫。
他吓得松开了手。
我捂着嘴巴,剧烈的咳嗽无法停止,感觉力气在快速流失。
幸好宋予衡还扶着我,否则就要瘫倒在地。
他手忙脚乱地想要擦拭我嘴角的血迹,可血液源源不断涌出,沾满了他的双手。
宋予衡慌张地说:
“初暖,初暖!你还好吗?抱歉,我真的不是有意的。我这就救猫!别生气,你、你的药在哪?我马上找医生!”
我强忍疼痛稳住身形,用尽全力甩开他:“滚开!”
失去支撑的我向后倾倒,以为会重重摔在地上,却被一个熟悉的怀抱接住。
是陆修远,他及时赶到了。
下一秒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啊!”
我视线已经模糊不清,拼命想看清发生了什么。
隐约看见宋予衡捂着右臂,周围血迹斑斑,定睛一看才发现他的手被甩在了一边。
陆修远寒声警告:“宋予衡,你要是再敢出现,下次就不只是断手这么简单了!”
我抓着陆修远的衣角虚弱地说:“小猫……”
“别担心,爸已经救起来了。”
我终于放下心来,意识渐渐陷入黑暗。
当我再次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姑父姑母憔悴不堪的样子。
“姑父、姑母!”
姑母泪眼婆娑:“太好了!暖暖终于醒了!整整三天,我都快担心死了!”
“孩子醒了就好,别说这些不吉利的,会吓到她的!”
他们紧紧拥抱着我,温暖充盈心间。
我没看见陆修远的身影,忍不住问:“修远去哪了?”
姑父眉头紧锁:
“他押着宋予衡去警局了!这个疯子竟敢私闯民宅还差点要了你的命!一定要他付出代价!”
“可宋予衡……”
姑父冷哼:
“阿远也不是吃素的!宋予衡再有背景,动起手来也占不到便宜!”
“暖暖,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一周后,陆修远终于归来。
他见到我时神色怪异,我心里一紧:
“出什么事了?你没受伤吧?”
陆修远摇头:
“我没事。宋予衡被判了死刑缓刑。”
“啊?”
我们都很意外,就算他再有罪,也不该判这么重。
陆修远解释:
“他杀害了新婚妻子,还砍下对方头颅。林家势力庞大,要不是看在他对社会有贡献,又倾家荡产赔偿,恐怕昨天就行刑了……”
我轻声说:
“真没想到,他会走到这一步。”
那天,他如此漠视生命,早已不是我记忆中那个正直善良的人。
陆修远轻抚我的发丝,沉默不语,房间陷入短暂的宁静。
“喵——”一声猫叫打破寂静。
我转头看去,只见一只体型较大的橘猫衔着甜甜走来,轻盈地跃上床铺,将小猫放下。
甜甜立即颤颤巍巍地钻进我怀里,大橘猫也依偎在我身边。
我心里松了口气:
“不必再提他了,我们的人生从此不会再有交集。”
其他人闻言都放下心来,我微微一笑。
后来在姑母的悉心照料下,我的身体逐渐康复。
虽然需要靠名贵药物调养,但总算能继续生活。
又一年春暖花开时节,陆修远摘下最艳丽的玫瑰,轻轻别在我鬓角,我们相视而笑。
【全文完】